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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九章 高肇的禍事來了

  舉元魏滿朝,能稱得上名將,且還在世的,兩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元英、奚康生、崔延伯、楊大眼、李崇、邢巒、傅豎眼…

  能有如此贊譽,絕非濫竽充數之輩,無一不是一刀一槍、一陣一仗打下來的威名,邢巒自然也不例外。

  孝文帝中期,邢戀才值弱冠之年,便隨元宏出征,屢立軍功。元宏末年之時,他方至而立之年,便已累功為御史中尉,位列九卿。

  后元恪登基,命他持節,任徐、袞二州刺史,都督二州諸軍事,與時任楊州刺史的李崇、青州刺史的奚康生等,助元英鎮守兩淮。

  其間邢巒更是立下汗馬功勞,而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鐘離之戰之時,他與皆奚康生預言此戰必敗。

  大敗前夕,元英屢戰屢勝,更是擊敗蕭衍的弟弟蕭宏,占據梁城,距南梁重鎮鐘梁只在咫尺之間。

  只要打過鐘離,便能飲馬江南,踏平建康指日可待。

  當時無論皇帝也罷,朝臣也罷,還是主帥元英也罷,無不是意氣風發,壯志凌云。都以為應一鼓做氣,趁勝追擊。

  唯有邢巒與奚康生數次進諫,稱魏軍已為疲兵、鐘離難攻、且離南朝都城在咫尺之間,南梁必會死命反撲,所以便是攻下也無法長期堅守,勸元恪并元英暫且休兵,只要守住梁城,來年再攻也不遲。

  但眼見勝利在望,元恪正值頭腦發熱之際,豈會聽勸,屢次強令邢巒和奚康生向鐘離進軍。

  然二人深知此戰必敗,一身英名付諸東流、身敗名裂皆是小事,若葬送數萬軍卒性命,豈不可惜?

  奚康生無奈之下遣麾下平東楊大眼領軍,自己孤身入京勸諫皇帝,邢巒則是龜縮于袞州,拒不出兵。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也只是相對而言,如元恪這般性情陰柔,心細慎密的皇帝,有的是辦法對付這種不聽話的臣子。

  元恪只遣時任御史中位的崔亮,攜一道密旨至袞州便繳了邢巒的兵權,令他回京請罪。

  而自投羅網的奚康生也已被元恪擼了個干凈。

  但諷刺的是,邢巒剛到半路上,元英就敗了。

  也根本不止是邢巒和奚康生以為的數萬大軍,而是整整二十余萬。

  只這一戰,便使元魏根基大傷,更使邢巒與奚康生譽滿天下。

  但也因此惡了皇帝,事后深受元恪寵信的侍中盧昶構陷邢巒,若非邢巒見機的快,給元暉和高肇送了大禮,請這二位佞臣為他脫罪,邢巒險些就被下了大獄。

  如此一論,邢巒與高肇倒是有幾分淵源,但此一時彼一時,高肇已為叛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再者邢巒小節雖不拘,大義卻不虧,不然也就不會鐘離之戰時屢次抗旨,從而引來大禍。

  所以奚康生上旨,稱要再尋一擅戰之將助他領兵,朝廷并未選擇相對要高一籌,但與高肇糾葛極深的李崇,而是選了邢巒…

  便是高肇沉穩如山,聽到元懌之言,臉色也禁不住的一變。

  若只是一個邢巒,尚不足于讓他驚慌。便如奚康生與崔延伯,已領軍北上數月,但毫無作為。金明郡更是被困了數月之久,不依如穩如泰山?

  只因再是名將,也要手中有兵、營中有糧,不可能只靠嘴吹就能打勝仗。

  就如去歲鎮守晉、燕數州的崔延伯,不依舊被區區僧逆攆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如喪家之犬一般。

  高肇驚駭的是,元懌所謂的奚康生竟至關中數月,已召十萬大軍,不日就要北上?

  理智告訴他,這必為元懌的恫嚇之詞,但若易地而處,如今元懌身陷囹圄,又有何必要詐唬予他?

  怪不得敵將就似手中的兵太多一般,每日都會送一兩千予城下送死?

  原來之前那絲直覺竟半點都不差,敵將果真在拖延時間!

  觸類旁推,元懌又稱朝廷已解糧百萬,至關中運往沃野,已使西三鎮安定如初,也定非虛言…

  怪不得元懌被擒的如此容易,一路押來也是不吵不鬧,近似游山玩水。方才見了自己也是不怒不惱,好不輕松的模樣?

  原來他早已存了必死之志,不惜以身飼虎,就為了麻痹自己,為奚康生與西三鎮多爭取些時間…

  心中已然信了八成,但高肇依舊不死心,再只拳頭攥的咯吱直響:“老夫不信…奚康生予關中征兵也就罷了,尚有幾分可能。但朝廷焉能在數月之前料到北鎮必亂?”

  “哈哈…高太尉竟也有失態的時候?”

  看高肇臉色烏青,元懌好不暢快,大笑幾聲,又冷言譏諷道:“元某方才說的那般清楚,太尉莫不是耳背了不成?并非朝廷早有預料,而是另有其人…

  正月中,突有箭書射進沃野鎮衙,稱夏州大營已燒成一把灰,金明郡的數座油湖亦被付之一炬,更是將郡城之外的數萬死尸暴露于眾目睽睽之下,是以高猛必反,高太尉也不得不反…

  信中又詳盡列舉太尉去歲予北鎮之諸般做為,便如如何渾水摸魚,令河間王元琛藏匿軍糧,又如如何偷梁換柱,令夏州刺史高猛、州刺史高植偷運民壯、俘卒至金明郡。

  乃至如何巧施妙計,迫使朝廷并元某盤剝晉、燕各州及六鎮,致使民不聊生,僧亂一發而不可收拾…某當時還不信,以為是有奸人無中生有,借刀殺人。

  但誰想只幾日之后,便有數位西部敕勒首領聯名告到了孤這里,稱去歲被高刺史強征至夏州的近萬敕勒丁壯皆暴尸于金明郡,又稱高奴縣突起大火,整整燒了三四日都不熄…

  至那時,某都是將信將疑,驚疑奸人是否已與西部敕勒狼狽為奸,誣隱于你。但謹慎之下,還是令都督羅督密查了一番。但不想這一查,驚的我與羅都督心驚肉跳,冷汗直流…”

  元懌稍一頓,幽幽一嘆:“高太尉真是好算計啊,怪不得初聞柔然來犯,你便當仁不讓,非要領軍北征,竟是為了到六鎮后收附元懷、于忠之余孽?”

  聽到這最后一句,高肇目光倏的一冷,神色再不復驚疑糾結,與賊人被喝破行跡后不但不慌,反倒生出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時的模樣一般無二。

  他呵呵一笑,眼神明亮至極,卻又復雜莫明,說不出是在佩服,還是在憎恨:“不虧是李承志,竟能于京城之中,料定數千里之外的北鎮之事,更如親眼所見,連老夫借御敵之機,暗中聯絡北鎮兵將、豪強之事都算的這般清楚?”

  “未卜先知?你太過于高看李承志了,他要真有如此神術,焉能屢次身陷絕地,九死一生?”

  元懌失笑般的搖著頭,“不過是你屢次害他,使他早生戒備,凡與你有關之事,處處都要追根究底…莫忘了他麾下之心腹,有數位皆為北鎮豪強子弟…”

  李始賢眼睛一亮,脫口而出:“斛律、宇文、賀拔、獨孤?”

  他記的很清楚,為李承志問親至京中之初,這數位皆來拜會過他,均稱家在六鎮,且父祖不為軍鎮宿將,便為領民酋長。

  故而就如元懌所言,李承志若是留了心,想知道高肇是否在私下里與北鎮軍頭、豪強密謀了什么勾當,還真就能查知一二…

  “懷德公高見!”

  元懌惠而不費的說著便宜話,再一看高肇,差點樂出聲。

  真的不容易啊,他與高肇為敵十數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老賊咬牙切齒。

  “你既知李承志未死,就應猜到此為他火上澆油、趁火打劫之計,朝廷也不難猜出元英之猜測必然為真,為何就放任自流,任其坐收漁翁之利?”

  “是啊,我猜到他是假死脫生,我更猜到如中山王所奏,那西海遺部十有八九為李氏部曲,但又如何?”

  元懌呲著一口白牙,笑的好不開心,“至少他對先帝忠肝義膽,屢次拼死救駕。而不似你這狗賊,明知元懷、于忠欲大逆不道,卻裝聾做啞,以至于害我皇兄橫死…

  而我但凡秉于太后,必會迫使朝廷分兵,不能聚全功斃你這狗賊于一役,是以我為何要使親者痛,仇者快?”

  李始賢猛的一喜,差點抱住元懌親上幾口。

  說了半天,原來元懌予朝廷秉報之時,壓根就未提過李承志。

  也更說不定,為了讓朝廷重視,元懌更是添油加醋,將六鎮之局勢說的危之又危,急之又急。不然朝廷的糧食怎到的那般快?

  高肇何止是咬牙切齒,已是七竅生煙。

  他恨不得就地將元懌和李始賢碎尸萬段,剁成肉醬。

  但有何用?

  倒是可以泄一時之憤,但若兵敗,豈不是將為數不多的兩條后路全斷了?

  他猛呼幾口氣,硬生生的忍下了一腔怒火。又用力一揮袖,猛然站起了身:“來啊,押下去,好生伺候!”

  門外就守著心腹,皆為深知高肇秉性之人,只聽語氣,便知太尉已是怒不可遏。頓時便如狼似虎般的沖進十數軍將,幾息間就將二人五花大綁。

  元懌面帶笑容,竟還主動伸出了手,任由軍將捆縛。李始賢卻氣的哇哇大叫:“高首文,你要不要臉?方才是哪個狗賊口口聲聲,稱與老夫是親翁,親如一家?”

  聽到李始賢的口氣似是松動了些,高肇卻冷哼了一聲。

  這就是塊滾刀肉,軟硬不吃,比他還要卑鄙無恥。

  莫看他此時像是要服軟,而但凡給他點好臉色,他就能當場翻臉,然后得寸進尺。

  高肇已徹底失去了耐心,心想既然軟硬不吃,那我索性來點更硬的。

  他大手一揮:“押入水牢,先浸上兩日!”

  “無妨,爺爺就當是泡浴湯…”

  李始賢剛叫囂了一句,便被塞了一塊破布。

  元懌見狀,很明智的閉上了嘴。

  不怕死是一回事,但故意找罪受就不應該了。

  李始賢和元懌被押出正堂,正好迎上幾位急奔而來的軍將。看其中一位風塵仆仆,臉上身上盡是黃土,明知來見高肇,卻擦都不知道擦一下,二人心中一跳,又不約同的扭過頭。

  看到對方眼中的那一抹奸笑,李始賢和元懌同時一喜:看來是八九不離十,高肇的禍事來了。

  可惜,肯定是聽不到了…

  “太尉,史君急報!”

  高肇本就怒火中燒,此時見心腹惶急,更是如火上澆油。竟都不問緣由就冷聲喝道:“拉下去,鞭二十!”

  心腹猛的一滯,見高肇左右不約而同的給他急使眼色,才知自己一時情急,觸了太尉的霉頭。

  他哪敢爭辯,恭恭敬敬的做著揖:“下官這就去領刑!”

  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向高肇:“此乃景略公(高猛)遣快馬送來,稱務必盡快呈于太尉!”

  高肇接過,看了看封口的火漆和印記,心中一震:此報十萬火急…

  他佯裝鎮定,又見縫插針般的收買著人心:“既是豹兒遣來的信使由你轉呈,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帶他來見我?領下去,好生洗沐一番…”

  心腹張口結舌,卻不知怎么說。

  這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他是先接到高猛急報,而后才遇到了之后的信使。那漢子持的是高肇親令,他哪里敢問對方是受何人差遣,又是從何處而來?

  高肇心知有異,正待喝問,滿身黃土的軍卒卻就地一跪,而后伸手入懷,也掏出了一個信封,遞向了高肇。

  根本不需高肇盤問,只看火漆與印記,便知是高值送來,同樣十萬火急…

  來的如此急,還如此之巧?

  他突然想到了元懌方才的那句:最多一兩日,太尉便能接到急報,某便是此時道出也無妨…

  高肇雙手微微發顫,拆開了信封。

  高猛稱:昨日午時,夏州西邊墻下,突來數萬大軍,豎的卻是奚康生的帥旗…

  高植又稱:兩日前,武川細作來報,西三鎮都督羅鑒突臨武川,封鎖往東至撫冥鎮所有要道…

  元懌方才所言,竟全部應驗了?

  仿佛有銅鑼在耳邊猛的一敲,高肇腦中嗡嗡直響,眼前突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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