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又如何,又不是沒殺過?就如元士維,元士孝。
“元延,再敢出言不遜,信不信我就地斬了你祭旗?不教而誅謂之虐,某就讓你心服口服!”
李承志悠悠一嘆,指了指還釘著箭支的旌節:“天子令在此,如陛下親臨。爾滿口污言穢語,與殿前咆哮無異。且抗令不遵,蔑視王令,某就是真斬了你,也是依足了法令。如今只罰你鞭刑,已是法外開恩,你可愿服?”
元延臉色煞白,顯然沒想到李承志竟來真的,被嚇的不輕。但兩只眼睛瞪的有如銅鈴,恨不得把李承志嚼碎了吞下去。
迎著李承志如刀鋒般的目光,元延咬了好久的牙,終是不敢賭李承志是不是真有膽子殺了自己,萬萬個不情愿的將頭低了下去,咬牙切齒道:“某…服!”
“服就好!”李承志寒聲道,“加一倍,鞭一百。左右,膽敢留手,莫怪我軍法無情,讓爾等連座…”
見李承志又露出了標質性的冷笑,身周親衛只覺頭皮發麻,連連給元延使著眼色。
一百鞭就一百鞭,只多是皮肉之苦。真要惹惱了李閻王,他可是真敢殺人的…
看著元延被就在按倒,楊廷止住的嘆氣:“元延雖為人不恥,但總歸是宗室之后,你又何必得罪于他?”
得罪?
李承志奇怪道:“你素來沉穩,視功名如無物之人,此時都止不住貪欲,認為這是送上門的潑天之功。何況如元延這般目空自大,視我為佞幸,根本沒將我放在眼里的蠢材?”
他臉色“筱”的一沉,壓低了聲音,“信不信我若不將他就地震服,元延真敢不遵我號令,令麾下之兵沖入報德寺,殺個血流成河?”
就如寒住了嘴,楊鈞突的一噎,只是幾息,額頭上便冷汁淋漓。
方才有一剎那,他還真就后悔過,后悔為何來時沒將衙中府兵帶來…
嗯,不對?
李承志罵元延是蠢材,豈不是將他楊某人也一同罵了進去?
抬眼欲罵之時,李承志已然在發號施令,楊鈞恨恨的閉上嘴。
“元讞、元琰、李弼、賀撥允、斛律金:爾等各率本部,入寺平賊。但遇反抗,格殺勿論…”
稍稍一頓,李承志聲音的陡然一寒,“但切記:跪地之僧,擒伏即可,不得妄造殺戮。但有殺良冒功之舉,就莫怪我李某人不講情面,予爾等新賬舊賬一起算…”
這分明是在警告他們:李承志已將他們之前被一幫和尚給嚇的畏首畏尾的行徑記在小本本上了。
但五人依舊被激的滿面潮紅,渾身急顫。恨不得將李承志當再生父母,跪下來磕幾個頭。
即便無幾級斬首,這也是平叛之功,卻只限甲旅平之?
有天子旌節在手,真應了元延之請又何妨?派一旅入寺是平叛,派三旅入寺還是平叛,主功只會是李承志的,就算是元嘉、元懌、高肇來了,也分不走半分。
至多就是人一多之后,麾下下功勞會被攤薄不少。但旅帥硬是要的,為了不予別人分潤,硬是罰了元延一百鞭?
本就因其舍命救駕,麾下五百虎已將李承志佩服到了骨子里。如今更是對李承志感激涕淋。
五人齊齊的往下一跪,齊聲吼道:“我等定不負將軍所托!”
托個鳥毛?
爺爺是怕你們得意忘形,省得樂極生悲。
你真當元演、元恭在故作姿態?
那兩個比猴還精,深知真要將宗德如板上釘釘一般的辦成了謀逆的大罪,元淵怎可能不心生怨懟?
但要是這般輕松就能立下平叛的大功,怕是腸子都能悔青吧?
李承志暗暗嘆氣,又一指五將:“莫要聒噪,趕快滾蛋!”
斥了一句,察覺有異。回守看時,見楊鈞正在怒視著他。
“讓兄見笑了!”
李承志打了個哈哈,“正欲勞煩季孫兄。弟欲請兄入宮一趟,將此間首尾呈予陛下:皇寺造反,茲事體大,臣不敢擅專,請予圣裁…”
有旌節在手,該平就平,該殺就殺,何需圣裁?
估計此時的皇帝,是生怕你殺的太少…
不過謹慎些也是好的。
楊鈞悵然一嘆:“知你是予為兄分潤功勞,承情了!”
說罷深深一揖,從身邊虎士手中要過一匹快馬,往內城急奔而去。
李承志無奈的撓著下巴:也是奇了,怎就跟鬼催的一樣往自己手里塞功勞?從來都未料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因功勞太多而發愁?
舍命救駕,再加一個平叛之功,這讓皇帝怎么酬封?
報德寺后完。
整座大寺依洛水而建,就數后園風光最美。院中亭臺樓閣、廊坊水榭、松竹花草,應有盡有。
占地近十畝的一座大池,中間立著一座假山。假山上臥著一座約一丈高,兩丈方圓的石象。
是真的依象仿刻,長鼻子大耳朵的那種。但此時,象腹下卻是空的,好像被挖掉了一塊。
石山底下飄著一葉小舟,正隨風輕輕的晃動著。
宗德跑的氣喘喘噓噓,靴子都不知何時掉了一只,襪底不知被什么東西刺破,更是割破了腳掌,已然滲出了好大一片血跡。
但宗德猶自不覺,瘋了一般的沖到了湖邊。
唯一的乘具就是那葉小舟,此時卻在湖心。水又極深,足有丈余,偏偏宗德不會水。
宗德滿頭大汗,急的帶上了哭腔:“祖覺…祖覺?”
呼了四五聲,湖心卻無人回應。
正當宗德心一橫,準備找塊木板之類的物事飄過去的時候,石象下的洞口突的傳來一聲弱弱的喚聲:“夫…夫君?”
隨即又見一個腦袋驚恐萬狀的伸出了洞口,臉上還帶著血跡。
“夫君…真是夫君…”
女子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祖覺…祖覺將我等運至此處…剛入暗室,突的就撥出了刀,刺入輝兒頸中…
“妾與大姐、并姝兒合力,幾經搏力才奪下了刀,但…但大姐與姝兒已與祖覺同歸于盡…此時輝兒…輝兒也已是氣若游絲…就只余妾與耀兒…”
宗德眼前一黑,“騰”的就坐在了地上,嘶聲吼道:“祖覺,我與你何怨何仇,你為何要滅我滿門…”
“他臨死稱…稱是奉了未來佛旨,送我等往生極樂…”
未來佛…大乘?
祖覺是自己座下子弟,怎會信了大乘?
正覺痛不欲生,心碎膽裂,山門的方向頓時響起了陣陣暴吼:“跪地不殺,跪地不殺…”
就如天崩地裂,山塌海嘯。
官兵殺進來了?
“快…二娘,藏進去啊…藏進去啊…”
“夫君,來不及了…”婦人痛聲哭道,“剛入暗室,祖覺就毀了機關,數百斤的石板,妾如何能舉的動…”
宗德如遭雷擊,面若死灰。更如丟了魂一般,喃喃道:“完了…”
報德寺原址本是孝文帝遷都之初的皇家獵場,寺建成后,元宏索性將獵場全都劃給了報德寺。為些將專事伺養鷹鷂獵狗、侍駕行獵的鷹師曹一并撤銷。
故而報德寺占地之大,近有千畝寬廣,為京中諸寺之首。等元讞等人將寺中上下草草搜了一遍,就已然近一個時辰了。
雖然早有明眼的僧人呼喝,令寺中上下盡皆跪地降伏,但驚慌失措之余,腦子一發燒滿寺亂竄的,以及找死一般意欲翻墻逃走的和尚不少。被元讞等人及守在寺外的兩旅射殺了兩百多口。
剩余的三千余皆被五花大綁,如糖葫蘆一般首尾相連,串在了一起。
除了和尚、尼姑,李承志竟看到了不少盤著發髻的婦人,而且還不少,足有四五十。
莫非是香客?
但身周卻不見幾個蓄發的男子?
李承志已然有了幾分猜測,心中狂罵不止。
自東漢佛教傳入中國以來到南北朝時期,大寺中蓄養尼姑、私藏女子以供僧人泄欲的行徑就屢禁不止。如威逼利誘信眾敬獻妻女,更或是勾引權貴之婦更是如家常便飯。
任城王元澄所奏之“像塔纏于腥臊,性靈沒于嗜欲…泯滅人性,枉顧人倫…”絕非危言聳聽,而是查之有據。
怪不得太武帝要滅佛,如今的元恪又是蠢蠢欲動?
被滅了都活該…
正在暗罵,聽到車輪聲“隆隆”響起,李承志招頭一看,見元讞正駕著一車馬車,自寺中奔出。
雖看不到車上藏著什么,但看車廂四周圍滿了虎士,個個如臨大敵。且一個個的臉上都露著掩都掩不住的喜色。李承志便知,應是抓到了關鍵人物。
到了近前,馬車都未停穩,元讞就跳了下來,又是興奮,又是鬼祟的湊到了李承志的耳邊:“旅帥,抓到了宗德?”
果然!
李承志輕呼一口氣:“帶出來!”
元讞低應一聲,又一揮手,有虎士打開車簾,將一個約三十多歲,滿身是血的胖大和尚提了出來。
看面相,與元淵足有六七成相像。
這就是元嘉的嫡長子,原本應繼承廣陽王的爵位,卻不知何故出家為僧,法名宗德的元僧保?
正在端詳,見除元僧保之外,竟又有一個身材窈窕的婦人,及一個約摸兩三歲的男孩兒也被帶了出來。
同元僧保一樣,同樣滿身是血,口上塞著破布…
再往里看,李承志眉頭猛的一皺。
怪不得滿身是血?
小小的一駕馬車里,除了這三個活人,竟還裝著四具死尸?
高大的那一個應是個和尚。其余三位,一個似是婦人,另外兩個一男一女,皆是半大稚子。
看身形,大的十歲出頭,小的女孩也就五六歲。
李承志疑聲問道:“這是何故?”
李讞指了指元僧保,低聲回道:“據那活著的婦人講,她與那已死的婦人,是宗德的妻妾,已藏在寺中多年。那二男一女,便是宗德的兒女…那和尚,是宗德的三弟子。說是奉了未來佛旨,要送他全家往生極樂…”
李承志都被驚呆了:大哥,你挺會玩兒啊?
嗯,未來佛旨…又是大乘?
難不成這宗德、這報德寺上下,全成了大乘信徒?
他一指元僧保:“將他口中破布撕開!”
宗德早已淚流滿面,兩只眼珠殷紅似血,聲如鬼哭狼嚎:“祖空,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李承志厭惡的搖了搖頭,冷聲道:“元僧保,若不想你這一對妻兒也落個千刀萬剮的下場,就老實與本官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