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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來時好好的

  鑼響便是軍令。

  根本不用上級軍官下令,鑼聲剛響,各伍各什便做出了應對。

  但雖驚卻不亂。

  士卒第一時間扔下手中的吃食、水囊,抓起兜鍪、刀槍、弓箭,魚貫而出。

  不足百息,二十什的兵卒就已全部出了帳,呈雙排五列,在各自帳外列的整整齊齊。

  而那五十近衛,也就是離李承志的中帳最近的那五什,早已列成圓陣,將李承志的氈帳緊緊的護在了中間。

  高文君俏目圓瞪,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切。

  這才過了多長時間?

  從頭到尾,她都未聽到任何一絲喝呼聲和下令聲?

  這些兵卒,竟全是自發而至,在如此快的時間內集結成陣?

  這分明已是將如何應對的本能刻到了骨子里,反應的速度甚至比將官下令的速度還要快…

  他的這些兵,是如何練出來的?

  驚疑未去,又聽一聲暴吼,響如悶雷,竟將風聲都壓了下去:

  “李亮,率甲隊結槍陣,守住北燧門與豁口…李睿,率乙隊備馬,隨時準備突圍…衛什,隨我登墻…”

  這是那少年將軍的聲音…

  高文君定睛看去,李承志已奔出氈帳,飛快的往燧梯奔去。

  五十余近衛緊隨其后,邊往城墻上走,邊解著弓箭。

  要打仗了?

  魏瑜小臉一白,緊緊的抓住了高文君的胳膊:“姐姐…”

  “莫慌!”高文君展顏一笑,眼中滿是堅定,“你好好待在帳中,哪里都不要去…我去助他守城…”

  怎可能不慌?

  魏瑜的眼中已噙滿淚水,身體已開始發顫,但終究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又乖乖的鉆進了氈帳。

  高文君一掀袍襟,扎在腰間,緊緊的跟在了隊尾。

  但都還未踏上燧階,她就被攔了下來。

  一個高壯的兵卒刀鞘橫欄,冷冷的看著他:“閑人后退!”

  高文君連兵都不是,李承志若不松口,護衛絕不可放她上墻。

  “我會開弓,會射箭…”高文君朝著李承志的背影大聲叫道。

  李承志下意識的一回頭。

  大魏民風彪悍,女子會騎馬、會舞刀弄槍、會開弓射箭的比比皆是。

  乃至會領軍打仗的都不鮮見,所以李承志一點都不奇怪。

  再者,看那三刀,刀刀不離心口,扎的又準又狠,他也能想到,這女人絕不是個善茬。

  不過這都是其次…高文君不出聲他還想不起來,竟忘了派專人看著她?

  衛營之中,還是有不少秘密的…

  “讓她上來吧!”李承志微一擺手,又看向了城下。

  不怪燧臺上的斥候直接敲的是鑼?

  接天連地的騎兵,正頂著風牽著馬,幾乎是一步一挪,從西北方向往燧城走來。

  最近的兵已還不到三十丈。李承志甚至已能看清那隨風飛舞發辮,和身上幽黑的札甲。

  還真是胡族的制式騎兵?

  只是眼中能看到的就至少有上千騎,天知道后面還有多少?

  也根本不用猜,方圓百里內,就只有腳下這一座燧亭可以容納數百到上千人避風,這些胡騎,絕對就是沖這里來的…

  李承志一萬個想不通。

  武威郡尉不是說,這十多天,他見過的大都也只是百騎左右么。為何輪到自己,就他娘的上千了?

  真是日了鬼了…

  他都沒時間去細想,這般多的胡騎,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了?本在祁連山以南的吐谷渾騎兵,又為何出現在了數百里之北的邊墻之下?

  李承志滿腦子都是:如何逃命?

  只看眼下的敵軍,就已然超過自己的五倍,憑這幾截破邊墻,就憑這兩百余兵,根本守不住。

  自東漢末年起,長城就已失修,至今已有三百年,早已破敗不堪。其余地方不論,只說這處燧亭,不但東西兩側不足五里處就各有一處豁口。而且南北兩面的墻倒塌了不止一處。

  用來防風還湊合,但要說用來御敵?

  就跟講笑話一樣。

  稍一耽擱,就是被四面圍死的下場,而騎兵一旦在四野之地失去機動性,就跟待宰的豬羊沒什么區別。

  眼下只剩逃這一條路了,但逃也不是那么好逃的,必須要想出萬全之策…

  李承志眼中精光一閃,拉過一個親衛,低聲交待道:“交待李睿,用最快的速度,先將所有馬匹牽出墩鎮,至于氈帳之類,能移出多少算多少…另,讓李亮速來見我…”

  親衛領命而去,李承志又低聲吼道:“先莫露頭,等敵騎走近些,聽到鑼響后再放箭…”

  幾個親兵什長小聲應著,交待各自的手下隱藏的身影。

  看到越來越多的胡騎,高文君的臉色有些發白,心知今日十之已不能幸免。

  但不知為何,明知可能會死在這里,她心里卻不是很怕。

  高文君攬了攬被吹亂的發絲,戴好了面紗,朝丈許外的李承志盈盈一拜:“妾身也是習過武藝的,也請將軍給我一張弓,一壺箭…”

  李承志不由的側目:膽色倒是挺足?

  “給她!”李承志給親衛擺了擺手,又萬分郁悶的說道,“你還真是鐵口直斷!”

  鐵口直斷?

  高文君稍一轉念,就明白了他說的是“箕分,不利客”那一句。

  根本就不是這樣理解的。

  反過來再講,與之相比,墻下的這些胡騎才是客人…

  高文君的眼中精光隱現:“看來將軍真的不信星相命理?”

  我信個鬼!

  穿越前的幾分鐘,崆峒山上那老道士還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說自己福星高照,澤緣深厚,肯定會兒女成群,而且全是棟梁之才,還說自己至少能活九十。

  結果,轉了個身的功夫,就特么的over了?

  李承志越想越恨:“一群野牛鼻子編出來哄人騙錢的把戲,誰信誰是傻子…”

  聽他說的好笑,高文君沒忍住,笑的如同銀鈴一般。

  李承志心下詫異,忍不住的多看了她兩眼。

  此情此景,這女人還能笑的出來?

  可以啊?

  他伸手一指,指著密密麻麻,快要走到墻下的胡騎,好奇的問道:“你不怕?”

  “不怕!”

  高文君的臉上還掛著笑,語氣雖輕,但異常的堅定。雙眼清亮如炬,爍爍生輝:

  “被擄當日,妾身就已發誓,若真被擄到了西域,污了清白之身,還不如一死來的痛快。與之相比,能死在漢地,且能保全名節,妾身便是死了,也已無憾…”

  聽她說的如此堅決,李承志心中一動。

  不論男女,只要是個人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但好死不如賴活著,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他猛的想到,初見高文君時,只是因為搜身之故,她便要橫刀自裁的那一幕。

  好剛烈的女子…

  剛剛踏上燧臺的李亮無奈的看著面露佩服的李承志。

  郎君啊郎君,她這般說,難道是為了讓你心生敬意的?

  高文君純粹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郎君壓根就沒聽出她話語中的隱意。

  一個女人無緣無故的,怎會給一個男人說什么“名節還在”之類的話?

  李承志哪能想到這么多?

  便是想到了,怕也只會苦笑一聲。

  命都快沒了,還哪來的心情談風論月?

  看到李亮,李承志一指高文君:“派人去給她找副甲…嗯,給魏瑜也找一副。另外給她們配副長鞍,省得急行時坐不穩,掉下馬來…”

  李亮一聽就知道,李承志這是決定要突圍了。

  給高文君和魏瑜備甲,也不是讓她們用來打仗的,而是用來逃命…

  情勢已到了如此地步?

  他探頭一看,頭皮猛的一麻。

  之前在墻下布陣,李亮根本無瑕探察墻外的實況,再者想看也看不真切。他根本沒預料到,胡騎會有這般多:邊墻往北,密密麻麻全是黑點,怕不是有一兩千騎?

  極目望去,不斷還有騎兵自風沙中走出,好似無窮盡一般…

  李亮總算知道,郎君為何會令李睿并其余親衛,即刻撤出墩城了。

  只要敵騎不過千,兩百余衛騎靠著出奇不意,甲堅馬快,以及回馬箭等戰術,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但雙方的兵力相差已達五倍以上,配裝是否齊備、戰術是不是新奇,已然不是能左右戰局的主要因素了。

  而是兵少的一方,有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

  “敵騎離的遠,且頂著風,應該未聽到那聲鑼響,不然不會依然往此處挺進…以此推斷,不管胡騎有多少,定是會到這里來避風的,而不會頂著大風越過邊墻…

  所以,這是我等為數不多的機會,能否逃出一條命,就要看眼下了…”

  說到一半,李承志的瞳孔微微一縮:“你在這里守著,先拖上一陣,等我布置妥當,再予你傳令…”

  李亮臉色一白,竟連話都利索了:“郎…郎君…”

  需要李承志親自去布置的,還是能是什么東西?

  天雷!

  也就是之前與劉慧汪對峙時,李承志埋入營寨之中,準備給叛軍一個驚喜的那幾顆。

  之后沒用到,等局勢安定下來后,李承志又悄悄的挖了出來,帶到了表氏。

  回返時,李松怕他路上遇到變故,又讓李承志帶了幾顆,以防萬一。

  李承志也覺得以防萬一的好,心想若是用不到,再讓李亮返程時帶回去就是了。

  但誰能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場?

  哪還不知李亮想說什么,沒等他“還是由仆去吧”之類的話出口,李承志眼睛一瞪,冷聲問道:“若是換成你,你有無把握讓我安然撤出墩城?”

  只是這一句,就將李亮頂了回去。

  李承志雖然教過他怎么用,但李亮卻從來沒有實操過。不說能不能選對位置,只說萬一失誤,沒等李承志撤出墩城,地雷倒先炸了呢?

  等于人還沒逃出來,倒先把后路給斷了!

  這樣一想,斷后的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李亮一臉赧然,愧疚的說道:“仆明白了!”

  “聽我號令,說撤就撤,千萬莫要耽擱…”李承志沉吟道,“令全營收起號角,換成銅哨,至少能傳的遠一些…”

  李亮恭身一應。

  看李承志轉身要走,不知為何,高文君心里猛的一慌:“將軍…”

  但剛喊了兩個字,就被李承志給堵了回去。只見他笑吟吟的說道:“高女士不是要殺賊么?留在此處,自是最為合適…”

  說著,他又給李亮使了個眼色,李亮秒懂,會意的點了點頭,意思是他會看好的。

  李承志腦子又沒被驢踢,這個時候淡情說愛?

  當然是為了將高文君留在視線之內,好方便看管,才將她帶上了墻。

  明知李承志不可能走到哪里都帶上她,高文君還是有些不舍,心想即便是死了,若是能離他近一些,死在一起也是極好的…

  可惜,李承志還沒活夠呢。

  不說像那老騙子所說的活到九十多,至少也要活個六七十吧?

  再想想,來了這么久,竟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李承志就心酸的想流淚。

  虧到姥姥家了…

  “老子還沒活夠呢…”

  李承志神經質一般的念叨著,雙手抱著一個線轱轆,邊往后退,邊放著導火索。

  兩個心腹親衛緊隨其后,各拿一個鐵碗,半跪在地上,往引線上蓋著沙土。

  倒不是怕被發現,而是怕被馬踩斷…

  地雷只有四顆,想炸死多少敵人無疑于癡人說夢。李承志的目的,只是想嚇退胡騎。

  至于效果…西晉末,同樣在河西,馬隆用幾車磁石,就嚇的禿發樹機能的數萬鐵騎一敗涂地,何況是這種與天降神雷一般無二的神器?

  李承志覺得,九成九會成功。

  只要嚇退這一波,讓其不敢尾隨追擊,自己逃走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即便是倒霉到家了,有可能會遇上下一波,但只要不是前有阻敵,后有追兵的情況下,憑著一馬三騎,擺脫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一想到這里,李承志就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來時好好的,別說制式騎兵了,一路上連雜胡的牧民都沒碰到幾個。

  但回去的時候,怎么意外一波連著一波?

  先是宇文元慶,這又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胡騎,等逃過這一波,是不是還會遇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夢想島中文    大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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