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譏笑道:“你一直不如我,今天才知道?”
他這句玩笑的成份很大,但胡保宗卻很是認真的搖了搖頭。
根本不一樣。
之前的李承志再怎么優秀,至多也就在“技”的范疇之內。
但現在,他這種一心為民的舉動,突顯的卻是他為人的本性,做事的根本,兩者天差地別…說玄學一點,已然是“道”了。
胡保宗自詡為君子,到頭來卻發現,他這個君子的心懷與抱負,還不如一直被他視做奸詐之徒的李承志高遠?
連唯一一點自恃的優點也被比下去了,他只能佩服…
胡保宗嘆了一口氣,像是在下多大的決心一樣,使勁咬了咬牙關:“你要我做什么?”
他心里清楚,李承志故意往他心里最癢的地方撓,肯定是有所求,估計還不怎么好辦…
李松差點笑出來。
用郎君的話說,這是被坑怕了,坑出心理陰影來了。
李承志鄙夷的看著他:“至不至于?”
胡保宗很認真的點著頭:“至于!”
“你就說做不做?”李承志有些不耐煩。
之前他不知道胡保宗也回來了,所以才問計于李松,如何向城中大族借兵。
但知道后,這個難題,就基本不算難題了。
胡保宗要身份有身份,要職位有職位,再合適不過…
胡保宗有些呲牙。
他敢肯定,如果自己說不做,李承志絕對能說出一大堆的道理:他這是在為胡刺史消彌禍事,在為胡家排憂解難…反正爺爺是在給你胡家擦屁股,你干不干?
自己根本說不過他,關鍵是李承志還占著道理…
他梗著脖子想了半天,才陡然一泄氣:“做!”
“拉著不走,打著倒退…毛病?”李承志瞪了他一眼,“放心,這次不坑你…只是要你出面,向縣中大族借兵…你不會以為,我就帶著這數百新丁,去平定擁兵二十萬的劉慧汪?”
“哪有二十萬?號稱罷了…”
胡保宗早都分析過,劉慧汪能有兩萬可戰之兵頂天了。
若說戰力,大多應該都是被李承志用三百兵,圍殲于城外的這近千亂兵的層次。
但真要李承志用這幾百兵去平賊,就是在說笑話了。
胡保宗覺得,若是李承志能整訓出五千丁卒,其中兩成甲卒,兩成輕騎,平劉慧汪不在話下…
但兵從哪里來?
只能就地征募…
“只是借兵,這么簡單?”胡保宗好似有些不信。
“其實不簡單!”李承志嘆了口氣,“我要借的先是各家部曲,并非只是族中丁壯。而只要戰事未平,就只能聽軍中號令,不得以任何理由歸家…”
胡保宗直愣愣的看著李承志:“部曲?”
李承志很認真的點點頭:“對,部曲!”
他猛吸一口涼氣。
自己還是想簡單了,李承志如此鄭重請他幫忙做的事,哪里會這么輕松?
所謂的部曲,便是如李家的百余老卒這樣的家兵。
換一種叫法,這樣的兵又叫堡丁,有塢堡的宗族才會有,不一定全是精銳,但至少人人有甲…
西北四百塢,兩萬鐵甲兵!
這不是泛指,而是王莽天鳳年間的詔令,意指一堡最多只能訓養五十甲卒。
當然,天高皇帝遠,具體養多少,就看各家的財力和手段!
所以人只是其次,關鍵是甲,大一些的宗族,比如李家,足有私田三千畝,但一年撐死也就能打出十副精鋼札甲,自然都當心頭肉一般。
胡保宗估計,哪怕就是真的借,答應最后歸還,估計也沒人愿意。
畢竟他只是胡氏嫡子,七品校尉,臉還不夠大。
換成他祖父或刺史胡始昌還差不多…
胡保宗搖了搖頭:“難!”
“你先去借,言辭誠肯一些,就說只要戰事平定,人不好說,但甲定然原封不動的歸還…要還是沒人借,給他們押點東西也不是不可以…”
說到最后一句,李承志還給胡保宗眨了眨眼,意思他手里還有兩千斤銅…
胡保宗都被驚呆了。
李承志竟然真的不坑他了?
他都已經做好了“只要能借出來,最后肯定是胡家還”的心理準備,沒想李承志如此仗義?
胡保宗心頭一暖,眼眶都開始發熱了:老天開眼啊…
“不用!”
他腦子一熱,語氣有些斬釘截鐵,但迎上李承志有些揶揄的目光,又反應了過來:真要借不來,丟人的還是他…
胡保宗瞬間改了口,紅著臉說道:“我是說暫時不用…真若無人愿借,再走這一步也不遲…”
嘿喲,學聰明了?
李承志懶的看他笑話,不置可否的說道:“其中分寸你自己思量,要什么只管找李松,我的底線是:至少要征來三千丁壯…”
他頓了頓,又沉吟道,“要實在無人愿意借甲借兵,借些糧草也可…你盡力就行!”
剩下的半句李承志沒說。
真要有什么都不借的大族,那就別怪他不講武德。
有的是辦法對付…
聽到“盡力就行”這四個字,別說胡保宗,就是李松都有些詫異。
郎君這一暈,竟轉性了一般,一改之前的謀劃算計,行事竟堂堂皇皇起來?
胡保宗更是感動,再一次站了起來,朝著李承志一揖:“定不負君之所托!”
他隱約有些直覺,一旦備戰,李承志可能會將“外交內聯”,“錢谷糧草”之事全部交付于他。
他是一郡之校尉,再進一步便能稱“將軍”,李承志卻讓他去做曹吏?
但胡保宗卻甘之如飴。
一是因為他知道李承志手下根本無這樣的人才,其余不論,光是“外交”這一點,就連郭存信都比不上他。
二則是,他自知自己領軍打仗的能力,比李松都差著好多,更不要說和李承志比。
三則是,無論換個什么的說法,李承志剿賊,終究還是在幫胡家。
也是因為李承志終于不坑他了…
這絕對不是笑話。
自伏誅印真那夜,胡保宗情急之下下令家將放箭時起,兩人之間已產生無法彌補的裂痕。李承志時時處處都好像在算計他,其實是在告訴他:你不仁,我自然也能不義…
現在能鄭重其事托付他做事,便表明有和解的跡像,胡保宗怎可能不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