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誠中作了個夢,他夢見和一個女子死死的抵足纏綿在一起。身邊是洶涌翻騰的巨浪,但浪頭撲到他和那女子身邊時,卻轉為輕柔的起伏,讓他在微微的上下顛簸中卻感到一股安詳和舒適。那女子雙臂緊緊摟住他,輕輕咬住他的耳垂,不時地發出喃喃的低語和喘息,口中略有略無的呼喚著他:“李郎…李郎…”
女子相貌極美,李誠中很想好好看一下這絕美的容顏,他努力撐起身子想要離得遠一些,卻雙臂無力,始終被那女子抱在近前。女子不停親吻著他的臉頰、鼻尖和嘴唇,朦朦朧朧之間,他似乎終于看清了這張臉龐,好像是當日在樹林中一起御敵的奚人女子撒蘭娜,當他再次抬頭之時,臉龐又好似化作了正在曼舞的樂舞伎婉枝…
當李誠中從宿醉中醒來之后,才發現已是第二日的正午時分,他所在的也不是張宅那間屋子,身子下面一張雕花梨木大床,蓋的是綠翠錦繡綢被,房中各色陳放琳瑯滿目,極盡奢侈豪華。
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李誠中想起了昨夜的那個荒唐夢,直到夢中那張絕美的容顏慢慢模糊,他才不甘的坐起了身子,幾分失落,幾分惆悵。
屋外響起了敲門聲,李誠中聽見連忙縮回被褥里,就聽一個嬌小的女聲道:“尊客醒了?”
李誠中應道:“請進。”
房門推開,一個小婢提著木桶和布巾進來,小心道:“婢子服侍尊客起身。”邊說邊從床頭取過李誠中的衣服,伺候他穿上,又給李誠中擦臉。
“這里…是李府?”李誠中問。他也不矯情,任那女婢擺弄。
“正是少師府。尊客昨夜多飲了幾杯,便留宿在此。”那女婢話少,只是細心擦洗李誠中的臉龐和脖頸,擦完以后又讓李誠中轉身,替他挽發,手腳十分麻利。
李誠中努力想了想昨夜地經歷,卻只記得自己喝醉了,似乎著實出了些洋相,不由有些慚愧。
他又想起了那個荒唐的夢,暗自嘀咕昨天晚上不會是和眼前的這個女婢發生了什么吧?他偷偷看了看這女婢的臉,發現對方十分清秀,卻似乎與昨夜夢中的女郎完全不一樣,而且神色間十分平淡,似乎并沒什么有異之處。
穿戴洗漱完畢后,李誠中謝過了用飯的邀請,便要趕回張宅。李承約一早便去節度府參加軍議了,所以李誠中也沒見到他,趕來相送的是李承晚,兩人在李府門口道別,約好了晚間在周知裕府上相會,李誠中便帶上一直等候在李府的王大郎一起回到了張宅。
今日是盧龍軍高層的第一次軍議,像李誠中這類級別的軍官是沒有資格參加的。軍議也不會一天而定,很可能要連續多日。具體商議的事情李誠中也知曉一些,自家平州軍擴編及柳城、燕郡的處置只是其中一項,節度府大集全軍高層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南邊傳來的消息——汴軍異動。
當然,這些事情輪不到李誠中操心,他在張宅之內吃了些東西,和老都頭、張興重、王大郎等說說話,喝喝茶,打打屁,一個下午就這么過去了。
其間王大郎一直捂著嘴偷樂,張興重很奇怪,忍不住問他到底樂什么,王大郎最好打聽八卦,對散布八卦也同樣偏好,當即就忍不住說了昨夜的經過,不說不要緊,這么一說就嚇了李誠中一跳,敢情自己昨晚的荒唐夢竟然是真的!
猶如一道雷光晴天劈下,李誠中心里慘呼一聲——我的第一次啊!
李誠中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雖然以前沒這方面的經驗,但也絕不會故作清高佯裝純潔。畢竟身為男兒身,又是在這個武人當國的亂世,他壓根兒沒有過什么保留處男之身以待將來的想法。
在坐鎮柳城之時,品部諸位長老都曾經想要往他身邊塞侍婢,新收的干兒子兀里甚至將自己哥哥圖利最寵愛的侍妾送到了他的床上,但李誠中都嚴辭拒絕了。一來那些天確實很忙,幾乎每天夜里回到房內就只想倒頭大睡,二來他始終是接受過后世教育的現代人,連第一次都沒有過,對于那種強迫的事情便自發就有心里抵觸。
讓李誠中感到遺憾和悔恨的,是他的第一次竟然發生在酒醉后,直接導致他對男女之事依然渾渾噩噩,不甚清晰明了,這也太坑爹了吧!
“胡說,我怎么就不記得?”李誠中猶自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宣節當時可是和婉枝共舞來著,大伙兒都看得清清楚楚,宣節真有男兒氣概,后來直接上去抱住婉枝,要共謀良宵。嘖嘖,聽說那婉枝可是明月松風閣的三魁首之一,身子清清白白,從未許人,宣節這法子果然了得…”王大郎說到興奮處,眉飛色舞。
“她…她就答應了?”李誠中羞愧欲死,在老都頭和張興重似笑非笑的眼光下,滿臉通紅。
“婉枝小娘子攙著宣節去歇息的,進了房內就沒出來…宣節,你不會一晚上什么都沒做吧?哈哈,那可虧死了!”王大郎哈哈大笑。
李誠中被王大郎笑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王大郎頓時有些吃不住,只好訕訕的撓了撓頭。李誠中掌軍以來,威權日重,雖說他骨子里一直秉持著穿越前現代人的平等觀念,但幾場大勝下來,早已奠定了在部下心中的威嚴,就連在魏州跟隨他出生入死的王大郎在這一眼之下也有忐忑了。
他在這里努力回想昨夜的情景,張興重拉過王大郎悄悄問了幾句話,王大郎就回屋去取了個箱子出來。
李誠中見王大郎取了裝金錁子的箱子,就問他要做什么。王大郎看了看張興重,張興重淡淡道:“宣節,昨夜既然答允了為婉枝娘子贖身脫籍,咱們就去把這事辦了…宣節一直沒有家室,身邊無人伺候…”
“我有答應過嗎?我怎么不記得?”李誠中瞪大了眼,一臉無辜。
“天爺,宣節昨日在宴中可是主動提出來的,婉枝當時還問宣節這話可真,宣節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王大郎立刻叫起屈來。
“婉枝女娘的大名,老朽也聽說過一二,很多高門大戶想納這女娘為妾,都被這女娘拒絕了。宣節能得她青眼,可著實不易,呵呵。就怕教坊中不愿意,不過宣節若是請周兵馬使出面,當能辦妥。”老都頭在一旁替王大郎解圍。其實請太子少師李君操出面,這事會更加容易,但老都頭心里對少師府還有怨氣,此刻自然不愿提及。
想起了昨夜那個荒唐的夢,李誠中還是很動心的,在幾個人慫恿之下,心動得就更大了,當下便“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只不過他不好意思顯得那么急迫,便故作瀟灑的揮了揮手,道:“急什么,晚間還要去兵馬使府上,那是正事,等正事辦完再去明月松風閣不遲。”
一個下午很快過去,在張宅的小院中喝著茶,說說話,展望展望將來,這種感覺分外輕松。
看看時辰就要到了,李誠中便和張興重、王大郎出了張宅,奔周知裕府上去了。
周知裕已從節度府回來,頭一天的軍議只是通報了從南方得到的各種消息,然后給參與軍議的盧龍軍高層們一個思索的時間,第二天的軍議才是重點。周知裕將得到的消息揀緊要的告訴了李誠中,兩人略談片刻,便聽府外門房開始通報有客到。
按照一般的人情世故,給自己中意的部下取個表字是用不了多大陣仗的,只需請幾個交好的同輩前來觀禮便可。但隨著榆關之外一個一個捷報的傳來,平州軍漸漸有了重新崛起之勢,新的平州系軍頭周知裕和手下愛將李誠中也成了開春以來整個幽州熱議的風云人物。因此,主動提出來參加今夜觀禮的客人也多了起來。隨著一個一個賀客的到來,周知裕在家中擺的酒宴便有些不夠,便又忙去外面酒樓采買菜肴和酒水,順道還借了許多桌椅回來,將廳上院內擺得滿滿當當。
“節度府押衙、通判郭炳呈來賀…”這是第一個到周知裕府上的觀禮的客人。這位郭通判和張在吉、周知裕交情莫逆,李誠中升為前營指揮使的告身就是他親手所擬。周知裕帶著李誠中親自迎出門外,將郭通判迎了進來。
郭通判年歲與周知裕相仿,只是有些肥胖,走起路來滿臉的虛汗。雖說春天不熱,這位郭通判卻搖著一柄團扇,邊搖邊打量李誠中,笑瞇瞇的也不多說話。
緊接著到來的有周知裕做大帥親衛時的幾個弟兄,如今都在衙內軍中任職,或為指揮使、或為都頭,官階不高,卻都是帶兵的軍將。
接下來登門的便是一些盧龍軍內的中高級軍官,這些人和周知裕不熟,但出于人情世故,都愿意過來結識一番。比如衙內軍右廂馬步虞侯羅大亮、左廂行營虞侯成文海等等。
快到晚宴時分,登門的觀禮客身份也就越來越高了。
“鹽城守捉使、定遠將軍李承約攜弟承晚君、思齊君來賀!”
“孔嶺關守捉使、游擊將軍高行周來賀!”
這四人是昨日李誠中約好的,他連忙過去迎接。
當太子少師李君操出現的時候,府中賓客都是一愣,這位大軍頭可不輕易露面,想不到今日也到了。于是眾人皆起,等李君操在周知裕的引領下入座,大伙兒才坐了下來。李君操的到來是李誠中和周知裕下午見面時臨時決定邀請的,擇日不如撞日,就著這個機會邀請李君操過來觀禮,有什么事情順道就談了。
整個過程其實很簡單,無非是取過早已擬好的字貼,當眾宣讀一下,到場的賓客們作一個見證。只不過這次來的人比較多,就顯得很隆重。
周知裕去年冬天就給李誠中擬好了表字,為了這個表字,他專門去找了學問精湛的張在吉。張在吉解釋了李誠中本名的由來,他說,“誠中”二字,出于小戴禮記所載,即誠于中而形于外,誠者,天道也,有誠心的人才能成就自我,是故——“誠者自成也”。
如果張在吉知道李誠中三個字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姓李的父親希望自己兒子對祖國忠誠”,不知道他會不會尷尬。
周知裕同樣對“誠中”兩個字的后世意義不清楚,他按照禮記所記載的意思,希望李誠中能夠以誠之道成就自我。于是,等李誠中打開字貼,看到里面“自成”兩個字的時候,他差點吐血了。
周府內響起了一片呼名聲:“恭賀自成老弟!”
“恭祝自成兄!”
“李自成、李宣節,恭賀恭賀!”
飯飯被大家說得都不好意思了,好吧,今天開始努力,晚上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