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說了實話,必須把自己的態度擺明,以免將來父子因此鬧矛盾:“父親,說實話,其實我是不想去考科舉做官的,所以沒說,昨天巧兒姑娘見到了這文解回執,勸了我好半天,芷兒也勸我,我才決定去試試。”
“你!你!”左貴老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左少陽的鼻子,想訓斥幾句,卻一時不知道如何責罵,放下手繞了兩圈,終于理清了思路,回過身又指著左少陽:“忠兒,你要是敢不去參加這科舉,為父,為父就不認你這兒子!”
“爹,我不是答應了去參加了嘛。”
“我說的是先前!”左貴老爹叉著手瞪眼訓斥著:“咱們家是官宦之家,那也只是你曾祖父,你祖父,還有為父,都是無緣仕途,為父一天到晚燒香求祖宗保佑,就是指望能出一個當官的,可是,為父當年滿腔豪氣參加醫舉,無奈技不如人,連縣試都屢試不第,很是灰心,滿腔的希望都落在你的身上的,偏偏你不是那塊讀書的料,別說秀才科、進士科、明經科這些講究治國方略道德文章的科目了,就說醫舉,你也是一知半解,連治個傷寒都不會,別指望能考科舉,現在好了,你遇到了一個老鈴醫,教了你很多本事,為父都不會的本事,現在又有這樣一個好心的高官愿意提攜你,送你直接參加全國會試,這是多么大的榮耀啊,你呢?居然不想考,你當真是要把為父氣死了!幸虧巧兒和芷兒兩個勸你,要不然,你要是躲著不去參加醫舉,為父又不知道,將來不知道也就罷了,要是知道了,只怕當場就給你氣死不可!”
聽了這番話,左少陽更加明白,科舉在古代文人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訕訕道:“我這不是已經答應了去參加考試了嘛。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肯定能考上!”左貴老爹信心滿滿,“如果你是從縣試到州試,隨物入貢參加全國杏林名醫云集的會試,那還真不好說,但是,你是高官直接舉薦的,這就不一樣了,就算你醫舉不太理想,有高官舉薦這一道重重的籌碼,也能保你及第!”
左貴老爹早年也醉心貢舉,只是水平太差,連縣試都多次參加考試而沒能通過,但卻因此對科舉相當了解。唐初科舉實行雙軌制,一方面要通過科舉考試,另一方面,還必須有高官名家的推薦。左少陽是直接獲得高官推薦而參加會試的,有這種能力的官絕對小不了,所以,舉薦的分量非常重,就算考得不太好,也無關大局,一樣能通過。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所以左貴老爹才作出如此樂觀的判斷。
左少陽心里更清楚,自己救了杜淹的姓命,杜淹是御史大夫檢校吏部尚書,而唐初的科舉是由吏部負責的,后來才轉到了禮部負責。也就是說,左少陽這張會試文解,是科舉組織者的一把手給的,及第名單要報到他那里審核的,當時還沒有皇上親自主持的殿試,所以吏部尚書是最終決策者,他能決定誰能及第,以及誰是頭名狀元。
是否能當上頭名狀元這個不好說,但是及第是肯定的,要不然,杜淹也不會白費這勁。
左少陽道:“就算及第了,也不一定當官的。聽說要候缺,有了缺額,才銓選錄用。不是一及第就當官。”
“廢話!這還用你來指點為父?”左貴老爹教訓完了左少陽,又樂呵呵道,“你若是考的是秀才、進士、明經,那還真不好說及第就能當官。但是,你考的是醫舉,醫者跟其他官吏不一樣,需要醫官去治病救人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醫舉及第,當官的可能姓大的多!可以在殿中省尚藥局、太常寺太醫署和太子東宮藥藏局擔任醫官或者醫師。官的大小不等,好的可以直接當從八品下的太醫監,差的,也能當從九品下的太醫署醫正、針助教之類的。不過,遺憾的是,醫舉出身,只能只能當醫官,不能外任縣令、縣尉之類的職事官。不過沒關系,咱們學醫的,當醫官也已經足夠了。”
“父親,我去考科舉做官,只是想能更好地給人治病,不是為了當大官而當官,所以,我不會去投機鉆營,溜須拍馬,為了升官而昧著良心干缺德事。”
左貴老爹眼睛一瞪:“誰讓你昧著良心做缺德事了?別說你不想這樣,就是你想這樣,為父也不準!你曾祖父當年當官,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為民造福,為百姓分憂,到頭兩袖清風,樂得身后贊名。這就足夠了!”
聽了老爹這話,左少陽這才放心,老爹對官的理解還是很正統的。
從這之后直到回到合州,左貴老爹整天都是咧著嘴樂,已經完全忘卻了在京城被三次退婚的憤怒和羞愧。
回到合州家中,風塵仆仆,沒等歇口氣,左貴老爹便讓丁小三去把侯普茴香一家人,還有祝藥柜、余掌柜、倪大夫等人都叫到家里吃飯,迫不及待地宣布了這個消息,還把那張文解回執亮出來給眾人看。
祝藥柜等人都是非常高興,紛紛想左貴老爹恭賀。左貴老爹比自己中舉還要得意,咧著嘴捋著胡須樂不可支。
盡管還沒有通過會試,但能不通過縣試、州試,直接因為京城高官的推薦而獲得會試資格,單單是這一點就已經令人非常的羨慕了。
眾人都很好奇,到底是誰推薦了左少陽,左少陽只說是一位自己治過病的高官,但人家說了不讓往外說,于是紛紛猜測起來。從王爺到尚書到將軍,各種說法應有盡有。不過,左少陽先前已經得到趙王的親筆題詞和冊封,因此得到八百畝的授田,這已經是轟動的新聞傳遍四里八鄉了,再加上這個新聞,倒也不是特別的讓人驚詫意外。
左少陽匆匆吃了飯,顧不得應酬,偷偷溜了出來。
他先去了清風寺,想知道蕭蕓飛的消息。令人失望的是,蕭蕓飛這幾個月并沒有回合州,智空方丈也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左少陽很是沮喪,離開清風寺,他便去找苗佩蘭。
苗佩蘭不在家,她到田地里管理藥材去了。祝藥柜幫著從各地采挖回來的新藥材,只要能適應合州氣候的,差不多都移栽成功了,苗佩蘭每天都要到藥材地里看看,跟照顧孩子一樣精心照顧著這些藥材。
這幾天天降大雪,苗佩蘭生怕藥材凍壞了,反正冬季農閑,就整天呆在地里照顧這些藥材。
左少陽他們回來的消息苗佩蘭并不知道,所以一大早又去藥材地里去了。
這一天又在下雪,不過雪不大,稀稀落落的。左少陽戴著斗笠,冒著大雪出城,徑直往藥材地里走。
地上積雪已經很厚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響。
遠遠地看見他們那個專門種植藥材的荒坡了,這小山坡整個已經變了樣,山石和雜草荊棘沒有了。在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雪原的背景下,小山坡上一道道土黃色,應該是挖開種植藥材的田壟,夾雜在雪地的雪白里,格外引人注目。
左少陽一邊走一邊張望,終于,看見了山坡上一個小黑點,在慢慢地移動著。
走近了,終于看清了那熟悉的背影,也戴著一個斗笠,穿著有些臃腫的夾襖,手里拿著一個竹掃帚,正在清掃著田壟上的積雪。看樣子,她是擔心這些積雪把藥材壓壞了。還有一些需要溫度的藥材,根據左少陽教的辦法,在地上加蓋了稻草墊子保暖。
左少陽躡手躡腳摸上山坡去,想嚇她一跳。可是,他在靠近到苗佩蘭不到十步遠的地方時,苗佩蘭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掃帚,猛地一回頭,緊攥著掃帚,目光凌厲地瞧了過來。
待她瞧清楚了是左少陽,頓時呆住了,定定地望著他。
左少陽咧嘴一笑:“蘭兒,不認識了嗎?”
“哥!”苗佩蘭扔掉手里的掃帚,從上一隴地直接跳了下來,縱身入懷,緊緊抱著左少陽。
左少陽不顧一切地用冰涼的紅唇吻住了她冰涼的嘴。
兩人緊緊擁抱,忘情地深吻著,直到兩人的嘴都變得溫暖,這才松開。
“想我了嗎?”左少陽柔聲道。
“想!”苗佩蘭歡快地摟著他的脖頸,“想死我了!”說著,忍不住又踮腳吻了上去。
左少陽回吻著她,都想從熱吻找補回這幾個月來分離的思念。良久,這才分開。
“這些曰子你過的好嗎?”左少陽摟著她問。
“呃,就是好想你!”苗佩蘭摟著他又蹦又跳,快樂得像春天里的梅花鹿。
左少陽愛憐地擰了擰她快凍僵的臉蛋:“冰天雪地的,你在這外面做什么,冷死了。”
苗佩蘭道:“藥材被雪壓著了,得掃雪,不然…”
“不用!藥材有它自己的生長規律,不用你這么跟小孩子一樣呵護,沒聽說春風吹又生嗎?來年開春,自然又會長出來的!”
“是嗎?”
“當然啦,聽我的,回去,大冷的天凍壞了你,這些藥材可得先給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