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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長孫無忌的半生

  “只有一個嗎?”

  “回陛下,傳聞中只有一個。”

  蘇亶用所見所聞的事實來書寫故事,其實玄奘的故事本就是熱血的。

  一個有故事的社稷總是能夠感染很多人,大唐其實有很多故事,不論是玄奘還是平陽公主,又或者是父皇,李承乾覺得這些故事都是值得被書寫下來,以故事的形式傳播在大唐的孩子之間。

  大唐的故事要有一種不畏艱險一往無前的精神,才能有更多人敢于開拓與探索。

  李承乾放下了這卷剛編寫完不久的故事,道:“挺好的。”

  蘇亶撫須道:“若陛下覺得有不妥之處,臣可以加以改正。”

  “不用,就按照事實依據來寫,成書之后便可以下發到各路的支教夫子手中。”

  “喏。”

  將空間留給蘇亶一家人,皇后一家人多半有很多話要講。

  李承乾坐在兩儀殿外,聽著他們的話語聲。

  在蘇亶所寫的故事中,玄奘一路西行遇到了很多艱難險阻,但他一直沒有放棄與波頗的約定,他將經書帶了回來,并且在天竺與上萬僧人辯論。

  往后的唐人也能走出來,并且堅持心中的信念,信念可以是各種各樣,為了自己,也或者為了家國社稷,再者說又或是一個約定。

  當關中再一次迎來風雪的時候,李承乾走入凌煙閣內,看著凌煙閣的畫像。

  當年的鄭公依舊在畫像中栩栩如生,向來嚴肅的老人家,在畫像中是那么地和藹,只是看著完全感受不到當年他指著皇帝鼻子罵的模樣。

  鄭公已是唐人最寶貴的精神,大唐并不需要天人三問,或者是谷那律的辯經是為了給崇文館的教化制造武器。

  誰說書籍不能是武器了,一直在虧損的涇陽縣作坊,還在運轉,上千名工匠每天都在印書。

  “你怎么來這里了?”

  聽到身后的話語聲,李承乾道:“兒臣來這里看看。”

  李世民上前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人世,朕也就只能在這里看看了。”

  父子倆在一旁坐下,李承乾道:“驪山冬獵可還愉快?”

  李世民拿過茶杯,拿在手中,道:“你的國事如何?”

  “還可以。”

  “你把李義表封為禮部侍郎了?”

  “明年才會有旨意。”

  “天竺如此遙遠的地方你也要治理嗎?”

  “兒臣知道父皇的顧慮,路途太遙遠,不好控制。”

  李世民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頭,又道:“朕知道你一心想要謀奪吐蕃。”

  “讓父皇見笑了,松贊干布至今還不肯將吐蕃的子民交給朕。”

  “你大可以將他殺了。”

  “大唐與吐蕃又會陷入無止境的恩怨中,現在他活著有用。”

  李世民笑道:“人心你也想要,疆域你也想要,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李承乾道:“有什么不好嗎?”

  父子倆又同時拿起茶杯飲下一口,看著凌煙閣的眾畫像出神。

  凌煙閣外,三個內侍站在門口,聽著兩位皇帝的話語,雖說如今的太上皇已不住在宮里了,說是在宮里住得煩了,便在外面修了一個村子。

  其實新帝登基之后,陛下一直關注著國事。

  凌煙閣又傳來了話語聲。

  “父皇的身體,最近還好嗎?”

  “如今執掌國事人的是你,麗質與東陽還將諸多國事送來,朕有心養病,可…”

  李承乾道:“可何以解憂?”

  “你也很清閑,你還是太子的時候很忙碌,你看看你現在,整日不是釣魚就是看書,又或者練練箭術?現在朕看到那些國事就煩,以前也煩,如今更甚。”

  “兒臣倒不覺得煩。”

  李世民冷哼一聲。

  李承乾又道:“兒臣的生活沒有父皇那么多姿多彩,是因當時父皇還在位,宮里的人實在是太多,現在靜謐了不少,便能清醒地處置國事。”

  父皇板著臉離開了,獨坐在凌煙閣內,享受著這一刻寧靜的時光,飲下一口茶水。

  又坐了片刻,一陣風吹入凌煙閣,李承乾這才站起身,將窗戶關上。

  宮里還是有內侍行事不夠仔細,李承乾又扶正了鄭公的畫像,確認它端正之后,方才滿意離開。

  凌煙閣的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寒風。

  長安城內,宗正寺卿李崇義帶著一隊人,這隊人都帶著各自的一樣樣禮品。

  這是皇帝的宗室諸多親眷送來孝敬老太公的。

  高士廉正在院子里看著崇文館新編寫的故事書。

  “老太公,宗正寺卿來了。”

  “讓他進來。”

  “喏。”

  李崇義帶著一隊宗正寺卿的官吏走入院中,讓人將一箱箱的禮物放下,又解釋道:“老太公,這是宗室諸多親眷給您送來的賀禮。”

  高士廉道:“老朽就算是高壽,也不用他們來祝賀,煩。”

  “那…”

  “怎么?宮里的那位也收宗室親眷的賀禮嗎?”

  李崇義明白老太公說的是誰,又解釋道:“這些年宗室諸王來長安朝賀的人越來越少,但送的賀禮卻比往年多,也還有宗室親眷去拜訪老太爺的。”

  高士廉躺在竹椅上,身邊還有兩個內侍候著,問道:“承乾收了嗎?”

  李崇義道:“陛下從來不收賀禮,所以現在朝中的官吏也很少收賀禮了,一來陛下有表率,二來容易被御史臺的官吏盯上。”

  “老朽的外孫向來是表率。”高士廉驕傲地笑著道:“這些賀禮都帶走吧,不用送來了。”

  李崇義神色犯難,道:“老太公,還有陛下送來的賀禮。”

  “嗯…”高士廉撫須道:“那就將陛下的賀禮留下。”

  李崇義從眾多禮箱中找出其中一箱,讓人將其余的禮箱帶了出去,從中取出一個木盒子,是三支毛筆。

  高士廉接過毛筆,仔細打量著,注意到筆端末尾的一些端倪,便會心一笑,這是用孩子的初發所制。

  李崇義又道:“陛下還給了許多粱米與肥皂,以及一些糕點,陛下給朝中每個官吏都分發,按照官吏品階不同,還會有額外的賞賜,但朝中上到中書令,趙國公,下到鄉縣主簿都有賞賜。”

  高士廉的目光依舊在筆上。

  看老太公也沒有心思聽自己說話,李崇義便自覺離開了。

  長安城內,同樣收到賀禮的還有趙國公,送禮的依舊是李崇義。

  讓人送走了宗正寺卿,他坐在書桌邊,看著陛下送來的禮,今年陛下送給朝中各部官吏的賀禮都不同,如給民部的是算盤,禮部是大氅,御史臺是鏡子,中書省的人則是紙張。

  長孫無忌看著打開這卷書的封口,送給自己的則是一卷書,看著書中的內容是當初陛下與自己說過的話語。

  往事種種浮現在心中,那是第一次在曲江池談話,那時候的陛下還是太子,才十五歲。

  如今一晃已過去了十五年,陛下如今三十歲了。

  長孫無忌看著記錄著的每一段談話,笑容浮上了心頭,忽有一種陛下已長大了,再也不用自己的扶持。

  元宵還未到,正月已過去十天。

  長孫無忌坐著車駕來到了北苑外的一處村子,他從車駕上走出來,四周還有三三兩兩的村民聚在一起講話,也有一群孩子正在玩鬧。

  這個村子很安寧,還有幾只鴨子正在叫喚著,它們搖搖晃晃走在田地里,冬日里還是這般地怡然自得。

  村子看似寧靜,長孫無忌也明白這里的村民其實都是當年的百騎禁軍。

  走到一處田埂邊,陛下正在縫補著一雙鞋,看著鞋子的大小,恐怕就是孩子的。

  “兄長。”

  “我來看望陛下。”

  如今的長孫皇后已有了幾縷白發,雖說很少。

  長孫無忌如今也已兩鬢斑白了,他走到一旁道:“陛下。”

  李世民依舊縫補著布鞋,沒好氣道:“在宮里看你們行禮也看夠了,在這里就不用行禮。”

  “喏。”

  李世民翻看著鞋子的兩面,確認縫補好了,這才放下,道:“你來做什么?”

  長孫無忌道:“臣來告老辭官。”

  “你現在是承乾的臣子,不用向朕來告老的。”

  長孫無忌又道:“這就是他的意思。”

  李世民站起身,道:“你明明是他的臣子,他才是現在執掌天下的皇帝,卻讓你來向朕辭官?”

  “這正是陛下的安排,因臣是陛下的舅舅。”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一腳踩在椅子的邊沿就這么擱著,一手拿起茶碗喝著熱水,打量著對方許久,又道:“你舍得離開嗎?”

  長孫無忌笑道:“如今朝野,也沒有幾個舊人了。”

  李世民呵呵一笑,道:“是啊,現在朝中也就剩下程咬金,牛進達,薛萬徹這些老將軍,哼!那小子從來不講情面。”

  “是陛下很清楚,臣若辭官…出于孝道,陛下定要挽留,但若是太上皇的意思,陛下就會準許。”

  “輔機?”

  “臣在。”

  “你放得下嗎?”

  長孫無忌正要開口,但又收住了聲,三緘其口后又道:“臣老了。”

  李世民道:“朕看你還能再活二十年。”

  “但愿再活二十年。”

  “你與朕這輩子,也算是一場佳話了?”

  長孫無忌行禮道:“若臣告老了能與陛下依舊如當年,縱馬于山林,如當年一樣射獵,那便是佳話。”

  “哈哈哈!”李世民指了指他,笑道:“還是舅父思慮甚遠。”

  長孫無忌忙行禮道:“原來陛下都知道。”

  “朕說了,你不用行禮。”李世民再給倒上一碗熱水,遞給他,道:“不是朕都知道,是舅父告知朕的,多年來舅父是在偏幫承乾,可每一件事都會對朕說,他老人家說這江山是李唐的,他幫太子就是幫朕。”

  言罷,李世民接著道:“以前的舅父從來不會管朕的家事,也不知道舅父看中了承乾什么,之后你與舅父屢屢在暗中幫他。”

  言至此處,李世民的語氣又重了幾分道:“別以為朕看不出來。”

  長孫無忌慚愧一笑,道:“臣也不知道幫了陛下多少次,如今已想不起來了,只有陛下一直記得。”

  “再后來宗室也好,朝野也罷,有人覺得得罪了東宮太子就是得罪了你長孫無忌,也得罪了舅父,那小子的權勢一天比一天大。”

  長孫無忌不敢茍同這番話,可能出于一個父親的心意,陛下覺得那時的太子權勢太大,就是自己與舅父造成的。

  一直都是這樣的脾氣,以前是這樣,現在成了太上皇也沒有變過。

  李世民又抱怨道:“輔機啊,朕不在長安了,也不想住在宮里,朕本想著你是他舅舅,能夠多多管束他,現在連你都要告老,承乾以后會變本加厲,誰還能管得住他。”

  當年的布衣之交,現在的長孫無忌一言不發。

  李世民重重放下茶碗,道:“不論是誰告老,朕都高興,唯獨你!朕不想你告老。”

  長孫無忌放下手中的茶碗,不顧先前的警告,行禮道:“如此,臣就只能割袍斷義了。”

  “你敢!”李世民拍案而起,指著他道:“朕也好,承乾也罷,從未薄待你,你敢與朕割袍斷義,朕就讓承乾查沒你的所有家產,將你發往西域去種樹。”

  再看他又笑了,李世民氣不打一處來,又道:“怎么,你真要去西域種樹?”

  長孫無忌道:“還望成全。”

  扭過頭不去看對方的一張臭臉,李世民揮袖道:“辭了吧,勞碌了半輩子,你也該歇歇了。”

  長孫無忌又一次拜倒行禮道:“謝陛下成全!”

  李世民伸手扶起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道:“自當年虎牢關一戰之后,你與朕都不容易,敬德他們也是,好不容易啊…這江山總算是穩固了。”

  長孫無忌稍稍抬頭,忍著通紅的眼眶。

  李世民雙手背負,這位五十三的太上皇竟顯露出了些許的佝僂,嘖舌道:“善終,善終,可嘆吶,你們都善終了。”

  長孫無忌也望向遠處,看著遠處還多些許積雪的景色。

  無言良久,君臣兩人又笑了。

  夜里,長孫無忌沒有回長安,想來宮里的那位陛下也知道了自己來見太上皇。

夢想島中文    大唐太子的悠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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