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給的誠意是足夠的,可事關吐蕃與大唐的關系…王玄策神色痛苦地撓了撓頭,道:“這種事應該問陛下。”
茹萊杰又道:“沒關系,我的孩子們依舊愿為大唐征戰。”
茹萊杰被吐蕃人稱為智者,王玄策還是有所警惕的,剛剛的三兩句,差點落進他的套中。
與他說話,還是要小心為好。
接下來的時間,王玄策與王女,還有天竺村民商議著如何攻下曲女城。
而這些天隨著這些村民的散播消息,越來越多的天竺人向這里聚集,這些都是愿意反抗阿羅那順的天竺人。
準確地來說,他們算是王女的臣民。
首先要擺平頭疼的戰象,在這個問題上,吐蕃的智慧老人茹萊杰給了一個很好的主意,那就是火焰。
當年他還年輕的時候,獨自一人生活在雪山,與狼群斗智斗勇數日,就是靠著火焰活了下來,現在他一樣堅信,火焰肯定可以對付戰象。
事實證明,王女的戰象也同樣害怕火焰。
這些天,天竺人與唐人相處得不錯。
王女邀請著王將軍坐在了戰象的背上,當看到王將軍與天竺王女共乘一象,四周的天竺臣民歡呼著。
對此,王玄策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直到夜里,王女走入了他的屋子,爬上了床榻,王玄策這才有些后知后覺,這才明白了白日里那充滿儀式感的事,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王玄策看了看睡在身側的王女,迅速穿好了衣物,便走出了這屋子。
剛一出門,便見到了吐蕃老人茹萊杰與李義表。
王玄策苦惱地扶著額頭道:“昨晚喝得太多了。”
昨夜,天竺王女是大大方方走入王玄策的屋子的,就像是走入自家一樣自然,幾個裨將早就將此事告知了隨行的禮部官吏,這一次出使的副使李義表。
注意到對方的笑容,王玄策正了正神色道:“這女人我能娶回長安嗎?”
李義表道:“那玄奘怎么辦?”
“她和玄奘沒有關系,我確信。”
李義表神色了然道:“娶回去也無妨,只是她愿意嗎?”
木屋前,吐蕃老人茹萊杰依舊是一臉的笑容,這老家伙笑起來很難看。
王玄策收回了目光,神色嚴峻。
之后又有幾個天竺婦人面帶笑意地走入王將軍的屋子中,她們甚至多打量了一眼王將軍,而后快步走入,幫助王女洗漱。
在這里她似乎又回到了華貴的生活中,但眼前依舊是破落的村子。
王玄策莫名其妙與天竺的王女舉行了婚事,他算是在天竺娶妻了?
心中百般困惑,他又道:“我一定要回大唐的,大敵當前,我不能再想其它。”
李義表又道:“其實王將軍與她是正式成婚,是合乎情理的,再者說禮部也交代過,要讓更多的唐人走出去,讓唐人的血脈傳播開來,說不定陛下還會有封賞的。”
事后,王玄策與王女走在一起巡視著村子,便受到吐蕃臣民的跪拜。
問起這個為復國“不擇手段”的女人,是否愿意去大唐,她搖頭拒絕了。
王玄策聽她說著,若兩人能夠有一個孩子,待孩子長大之后能自立了。
她自會去東土大唐,尋找這個正式結為夫妻的丈夫。
她也深知,天竺留不住王玄策。
他問道:“若唐人不允許天竺國存在,那又該如何?”
天竺王女笑著道:“我們的孩子是唐人,我只會教他說唐人的語言。”
多開明的女子,王玄策心底里還是決定待天竺事了,帶著她回大唐,至于天竺如何,先建設一個都護府,以后再來收拾也不遲。
在天竺熟悉了一個月之后,乾慶三年的七月,王玄策帶著兵馬殺了出來,帶著七千兵馬北上殺向天竺,一路上戰馬卷起了一片塵土。
順從王女的天竺臣民為了抵抗阿羅那順,獻上了三頭戰象,算上王女的戰象,一共四頭。
在眾多天竺臣民的視野中,他們看到了王玄策頗有智慧的戰術,利用云梯,弩車,圍城打援軍,又是包夾合圍。
唐軍的打仗方式不像天竺人,反觀只會橫沖直撞的天竺人,唐軍的一個個隊伍間的配合,像是與生俱來的本領。
他們連連大捷,令天竺人瞠目結舌。
有前來投效的天竺大臣,他們高呼唐軍是天軍。
其實這也沒錯,天可汗派來的大軍,就是如此。
余下的五天時間,王玄策僅僅靠著七千兵馬攻城略地,拿下城邑十余處,一路上俘活天竺甲士三千余人,牲口五萬,財寶數千斤,糧草不計其數,奪地千里。
在一群就要逃命的天竺士兵面前,王玄策立馬執刀,大聲道:“告訴你們的阿羅那順,我會去曲女城,拿下他的人頭!”
一旁的天竺士兵穿著簡陋的皮甲,也大聲地喊叫了幾句,在翻譯著天軍大將軍的話語。
敵軍四散而逃,王玄策接連大勝。
接連的大勝,令敵人聞風喪膽。
王女組織著天竺的婦人們為唐軍準備糧草。
現在,王玄策已不再是當初的二十人,他手中已有了一支近萬人規模的大軍,這支大軍由唐人,吐蕃人,天竺人組成。
余下的一個月間,王玄策帶著兵馬繼續向天竺挺進,唐軍善于快馬縱橫,天竺人圍繞著戰象作戰行進緩慢。
而吐蕃人清掃外圍,來回轉折。
副將蔣師仁為先鋒,奪下甘蒂斯河畔的羅城。
至此,兩月間,唐軍已打下了中天竺以東的大片領土,拿下城邑百余處。
唐軍以一種驚人的打仗效率告知天竺人,大唐的天軍來了。
其實后續的作戰輕松許多,因唐軍接連的大勝,已讓天竺人恐懼,不戰自潰者亦有,但負隅頑抗者,死得皆很慘。
王玄策作戰是殘忍的,因此每一戰過后,留下的俘虜很少。
更不要說對阿羅那順充滿恨意的王女,投靠阿羅那順的臣民都是叛徒,不是她的臣民。
乾慶三年,九月中旬,唐軍抵達了甘蒂斯河畔,曲女城遙遙在望,與天竺敵軍隔河對峙。
現在唐軍所面對的是阿羅那順的八萬大軍。
王玄策手中的唐軍兩千,算上吐蕃人與天竺人的兵馬,一萬兵馬打八萬大軍,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斗。
而此刻,甘蒂斯河畔的唐軍一側,十分地安靜,因眾人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戰象群,就在河對岸,他們沒有吹噓,阿羅那順真的有上萬的象兵。
羅城內,在天竺有近半年的王玄策已習慣了與王女生活,兩人在天竺臣民眼中,就是夫妻。
王玄策看著眼前的地圖思量,王女收拾著甲胄,低聲道:“我不需要反叛的臣民。”
“你的關中話更好了。”
王女欣喜一笑,她已有了身孕。
其實唐人男子很好,至少王玄策作為丈夫,從未對天竺臣民頤指氣使,反倒是天竺臣民在唐人面前,越發地卑微了。
這一戰若贏了,天竺人就會從此臣服大唐,但若這一戰輸了,他們的下場也會很慘。
當希望都寄予唐人之后,愚昧的天竺人很盲目地相信大唐的天軍一定能勝利。
率領敵軍的阿羅那順一直聚集兵馬。
隔河相望的唐軍反而很安靜,也不知道唐軍在等待什么。
傳聞阿羅那順四十萬大軍,倒是沒真來四十萬,多半也夠嗆,可八萬大軍也足夠驚悚了。
當吐蕃老人茹萊杰帶著三萬頭牛而來。
王玄策放聲大笑,張開雙臂大聲道:“我的吐蕃兄弟!”
“哈哈!”茹萊杰也是笑著上前相擁,彼此重重拍了拍后背,他問道:“我的吐蕃孩子呢?”
王玄策指向后方,一群吐蕃兵馬就在羅城下。
這位吐蕃老人一直將其余吐蕃人稱呼孩子們,在這位老人家眼里,不管多大的年紀的吐蕃人,都是他的孩子,老人家總是一副父愛泛濫的樣子。
王女很困惑,明明王玄策不喜這個吐蕃老人,并且很警惕,但他總是一副親如兄弟的樣子。
在天竺打仗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因這里真的是一個老天都在賞飯吃的地方,有吃不完的稻米,今年九月,第二茬稻米都熟了。
雖說口味不太好,也能夠果腹。
王玄策與茹萊杰走在一起,商談著如何面對八萬敵軍。
茹萊杰忽然說道:“如此龐大的糧倉,唐人不要嗎?”
天竺的確是個巨大的糧草,王玄策雙手背負,道:“我不喜天竺的糧食,口味不好。”
茹萊杰笑呵呵撫須,道:“當初唐軍橫掃天山,你們不是也吃過吐蕃的青稞嗎?”
王玄策回道:“味道不好,大多數都喂馬了。”
“嗯…”
年過半百的茹萊杰愣是遲疑了好一會兒。
王玄策朝著遠處呼喊道:“蔣將軍!”
蔣師仁快步上前道:“大將軍有何吩咐?”
“三萬頭牛到了,你派人傳話,告訴河對岸的敵軍,讓他們快點投降,殺人很累的,八萬兵,要累死我們嗎”
“喏!”蔣師仁不假思索,翻身上馬就離開了。
茹萊杰欲言又止道:“讓他們投降?”
王玄策頷首。
“你手中最多一萬人有余,算上壯年最多一萬五千人。”
“沒錯。”
茹萊杰驚詫道:“一萬人敢叫八萬兵馬投降?”
“正是。”
又是一陣失語,茹萊杰仰頭,用吐蕃語嘆道:“唐軍風采吶。”
事實正是如此,唐軍真的派了一個天竺人去河對岸傳話,告訴率八萬大軍而來的阿羅那順,唐人大將軍讓他趕緊投降。
聽聞此言,阿羅那順感受到莫大的羞辱。
后來又有話語傳到了唐軍耳邊,說那阿羅那順氣得牙齒都咬碎了一顆。
如今,隨時就要開戰,王玄策在羅成內收拾著,見到王女始終拿著一把匕首,這是待兵敗之時自盡的。
“你大可以去后方,實在不行去大唐,將士的家眷,京兆府會保護的,至少讓你一輩子安居。”
王女搖頭,看城中的士氣低落,道:“你真的能對付象兵嗎?”
王玄策手中拿著一卷兵書,依舊是臨陣學習的模樣,回道:“他們靠牲口打仗,唐人靠智慧打仗,這不一樣。”
乾慶三年,九月的下旬,清晨天剛亮,號角聲傳來。
眾將士抬眼看去,是阿羅那順的象兵開始渡河了,戰象踩著河水何來。
濃霧緩緩消散,王玄策騎在馬背上,打了一聲唿哨。
唐軍的軍陣當即打開,三萬頭牛就藏在軍陣的后方,用柵欄圍了起來,只打開了一個出口,正朝向河對岸的敵軍。
王玄策騎在馬背上對茹萊杰道:“在我們大唐有一種棋局,叫作象棋,象是不能過河的。”
茹萊杰微笑著道:“還有命回去,必定要與王將軍下棋。”
蔣師仁大喊道:“點火!”
“點火!”
也有士兵大喊道。
一個個火把放下,不知道地還以為唐軍要就地烤牛肉。
王玄策忽然一笑,火焰被點燃,發覺尾巴著火的牛群發狂般地亂竄,唐軍死死抵住柵欄,直到牛群找到了出口,發狂地朝著河對岸的象群沖去。
當一群牛沖完,唐軍又打開了另一個柵欄,再一次點燃了火焰,又是一群牛沖了出去。
甘蒂斯河兩岸,牛群的叫聲與戰象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
三萬頭發狂的牛撞上了一萬頭戰象。
眼看著敵軍已被牛群沖得亂作一團,王玄策這邊的三方聯軍依舊井然有序。
戰象遇火也驚慌,轉身朝著來時的路跑去。
王玄策看著失控的戰象掉頭而走,被踩死的敵軍不計其數,象群的嘶鳴聲一次次響徹這片平原。
混亂的局面看傻了天竺人,茹萊杰也看傻了。
原來唐軍要三萬頭牛真的不是為了烤牛肉吃。
只有零星幾頭戰象來到了唐軍陣前,見到火焰又扭頭就跑。
不斷有天竺人從象背上摔下來。
河對岸塵土翻涌,這片上千里的開闊戰場上,牛群與戰象攪動在人群中,慘叫聲,嘶鳴聲混在一起,大地都在為之顫動。
火牛陣將敵軍沖得七零八落,無暇自顧。
王玄策朗聲道:“將士們殺敵的時候到了,我們…”
話音未盡,吐蕃人的兵馬率先沖向河對岸。
見狀,蔣師仁與李義表齊齊罵著吐蕃人不規矩,也策馬而起,朝著河對岸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