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陽殿,岑文本朗聲道:“殿下,臣請命處置韋挺!”
話音落下,殿內就又有人大聲呼喊了起來,“處置韋挺!”
“拿入大獄!”
“罷了他的官!”
群臣激憤,恨不得現在就跑去河北,將韋挺碎尸萬段。
老將軍李大亮站出朝班,行禮道:“末將愿帶兵將韋挺抓拿至洛陽。”
李承乾聽著眾人的講述,站在群臣前,又注意到了已站在殿外的牛大將軍,“大將軍入殿吧。”
“喏!”牛進達應了一聲這才走入大殿,
看著陌生的大殿,牛進達一時間有些不適應,還是大步走入殿內,抱拳朗聲道:“末將牛進達,奉殿下調令前來洛陽。”
“大將軍有勞了。”
言罷,牛進達站入朝班中與李大亮站在一起。
李承乾道:“關中的事還請舅舅再細細講解一番章程。”
長孫無忌站出朝班開始講述關中各縣治理的事。
大唐自立足中原以來,中原各地一度蕭條,隋末的大亂幾乎將這個天下打爛。
而這個農業為主的,且眼前的基礎還很薄弱帝國,依舊是以黃河與長江流域為主的小農社會。
當初的關中也是蕭條的,當初剛接手關中農事,京兆府處置諸多事宜都很困難。
也就是在九年前,關中種出了大批量的葡萄之后,京兆府正式在各縣農戶中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
而之后修建河西走廊,用肥皂開始與西域,與各地商賈貿易,關中開始了為期兩個三年,一個五年的計劃發展,形成了原始積累。
這份原始積累是很難得的,一是因西域的戰爭,首先得益的是關中,其次是在集權統治下,天子腳下的號召力,調動起來的人手。
戰爭有好處,也不見得都是壞處,至少在對外戰爭的宏達敘事上,關中基本盤很穩固。
經歷了關中兩個三年的規劃,以及一個五年的發展。
京兆府下一步的發展方向便是得到農耕文明中的剩余價值。
這份剩余價值是巨大的,且是十分寶貴的,現在的農耕文明還有大量的剩余價值。
這十年走來很難,許敬宗不是一個治理之才,但他靠著雙拳打服關中十二縣,從他一開始上任便從藍田縣打架,打到了高陵縣。
李承乾也想過,許敬宗能做到這一步,在京兆府少尹的位置上任職十一年,到現在也沒有瘋,當真是難得。
十年如一日地工作強度,換作別人可能就已經瘋了。
也可能正是因為他體會過隋朝的顛沛流離,更愿意豁得出去,成為了一個酷吏。
如今舅舅正在說著關中的鄉長替換,這件事主要還是老師在安排,老師命崇文館的人,在各縣增設了主簿,崇文館的人擔任主簿,領朝中俸祿,并且實行輪換。
而主簿可以直接參與治理,并且可以限制各縣鄉的官吏行為。
當初想著政令下縣,老師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也很簡單,如今需要做到政令不止到縣,為此更進了一步,直接到鄉。
崇文館不僅僅支教,還能從一定角度指導各鄉鄉長。
不管新任的鄉長是何出身,都要聽從京兆府安排,并且崇文館派下去的主簿可以直接上奏,替換鄉長。
等趙國公說完了關中今年的布置,殿外的陽光越發明亮了。
眼看就要早朝結束的時辰,李承乾道:“諸位且先去忙吧,”
等眾人皆是轉過身,李承乾又道:“馬周與牛大將軍留一下。”
眾人悉數出了大殿,李承乾這才道:“對河北士族了解嗎?”
馬周行禮道:“殿下是說河北的世家大族嗎?”
“嗯,張玄弼沒有隨父皇出征吧。”
馬周道:“此人就在洛陽。”
李承乾道:“原來如此,他是大儒的弟子,大概,他了解地方士族。”
馬周又道:“殿下,張玄弼其人向來是以名儒弟子自居,他恐怕不愿參與韋挺之事。”
“孤只是想知道韋挺為何召集奔走各地的世家與大族,還耽誤了糧草的運送。”
聞言,馬周的神色又緊張了幾分。
如果只是抓一個韋挺,恐怕殿下也不會這般猶豫。
皇宮外,先前群情激憤的朝臣們三三兩兩到了官邸內,大家的神色都有些不解與糾結。
正常來說太子殿下應該現在就下令,命人帶兵去捉拿韋挺。
可現在太子殿下單獨將馬周與牛大將軍留了下來。
當皇帝離開了洛陽之后,也有越來越多朝中勛貴來到了洛陽。
洛陽城的城外,侯君集策馬來到洛陽城前,他對隨行而來的李崇義道:“以往的洛陽很是蕭條,老夫至今記得當初洛陽城邊餓殍遍地。”
李崇義見到城邊集市商販成群,鄉民三三兩兩出入城內,儼然一副繁華的景象。
隨著侯君集而來的還有一群關中的農戶,他們是來這里賣羊的。
牽來的小羊到了洛陽地界就有人來詢問,“關中能養這么多羊?”
“這位小兄弟想必也聽說了,關中不讓我們牧民養太多的羊,一戶不能超過十只,一縣不能過千,我們這是幾戶加起來的羊,拿來洛陽賣的。”
一個放羊的老農都能對關中的治理之策這般了解,放在別的地方恐怕也會詫異。
可這種事在關中各縣就顯得很普遍,各縣官吏恨不得讓鄉民們能夠背誦。
侯君集看向身后的一眾鄉民,他們都是跟隨而來的,算是借由勛貴的路引來洛陽,為此他們可以少受一些盤問。
聽說牛進達來洛陽了,他自然想來看看,向這里城門守兵問詢了一番,得知了李大亮的住處,便快步走去 洛陽城處處顯得有些老舊,勝在人口不少。
自從西域一戰之后,侯君集雖說不能再領兵了,但與軍中的將領關系還算不錯。
李大亮在洛陽安置了行宅。
侯君集說明了來意,便與門房走入了這處宅院。
剛下了早朝的李大亮也才換下了朝服,他見到侯君集,問道:“你怎么來了?”
侯君集笑呵呵地將一壇酒水放在桌上,“來看看兄弟幾個,嗯?牛進達呢?”
李大亮沒興致喝酒,解釋道:“來到洛陽就被殿下留在大殿,這個時候多半還在與馬周商談,是在河北任饋運使的韋挺出事了。”
侯君集驚疑幾分,又道:“當年就該將韋挺殺了。”
李大亮點頭,當年陛下還未登基,因為李建成的事韋挺一度被貶官。
后來陛下登基,朝中缺少官吏,韋挺又被舉薦入朝。
李大亮看向一旁的李崇義,“你怎么來了?”
“家父在長安牽掛洛陽的形勢,命侄兒前來拜訪大將軍。”
李大亮頷首,沒再多言。
李崇義道:“侄兒還記得,當年家父說過陛下其實并不喜韋挺,為何還會將饋運使這般要職交給他?”
小輩們或許印象不深,但侯君集與李大亮很清楚,當年太子與秦王之爭勢同水火,當年韋挺便想要毒害秦王。
那時候太上皇還在位,將此人罷官流放了。
后來又因朝中勸諫,以及玄武門之事的影響,陛下又將溫挺召了回來。
李崇義的一句話倒是點醒了兩人。
為什么要讓韋挺擔任饋運使。
見兩位長輩相聚有很多話要說,李崇義自覺地離開,正巧見到馬周與牛進達大將軍駕馬帶著一隊官兵出了洛陽城。
出了府邸,李崇義就來到了洛陽的崇文館。
張大安看著來人道:“崇義公子怎么有空閑來這洛陽城了。”
兩人在小時候就相識,年齡相仿自小關系就不錯,現在也是如此。
李崇義坐在門前道:“現在,崇文館在關中很是威風。”
“那都是應該的。”
“韋挺是怎么回事?”
張大安輕松一笑,道:“問這些做什么?”
見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李崇義蹙眉道:“到現在朝中也沒有話語送來,殿下要如何處置韋挺?”
“唉…”張大安手拿著一卷書走出來,目光看著繁華的洛陽城道:“當初陛下命山東與河北的世家禁止相互通婚。”
李崇義道:“這與韋挺有什么關系嗎?”
“陛下的旨意下達之后,各地世家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卻因這道旨意讓世家更得到了更大的威望,他們自圓其說傳言連皇帝都忌憚他們,無形中給了他們更大的威望。”
“在我們崇文館的文章中還有論述,關于世家與科舉之間的關系,現在的世家還沒有脫離地方,他們始終都是山東的世家或者是河北的世家,世家不喜科舉,可他們卻讓他們的子弟十分積極地參與科舉。”
“由此可以得知,世家不再反對科舉,而是參與到科舉中,他們是想要控制科舉,控制進士及第的人數,從而控制朝堂與入仕之道,如此世家就會從地方中走出來,真正斷絕貧寒子弟的入仕之路。”
“世家經營了數百年,他們會在平穩的社稷之上敲骨吸髓,大唐越強大,他們越高興,科舉是社稷的良藥,也是世家從地方升遷到朝堂的機會,從而成為一雙控制所有人命運的大手,因此啊…”
話語停頓了片刻,張大安又道:“他們現在想要摘掉地方上的稱呼,成為大唐王朝的世家,而不是哪個地方的世家,并自大地認為皇帝與太子看不到此等要害。”
李崇義驚訝道:“你們想得這么遠嗎?”
張大安笑道:“說起韋挺的事,就想到了這些,太子常說治標不治本等于沒治,換言之目光要看得長遠,抓了一個韋挺很重要嗎?只是抓了他那就真是治標不治本了。”
李崇義起身道:“你變了,你以前是個純良的人。”
“崇義兄說笑了,我一直沒變。”
貞觀十八年六月,契苾何力與李績大軍到了幽州地界的遼西郡。
在幽州為皇帝準備大軍的張儉迎接了兩人。
三位將軍來到大帳中,契苾何力坐在一側。
李績看著地圖道:“這里距離遼水多久的腳程?”
“快馬只需一日。”張儉又問道:“陛下多久能到?”
“最快七月。”
“七月…”張儉喃喃道:“比預想地慢了。”
契苾何力悶著一張臉,瞅著地圖神色不悅,“我們先去幫陛下攻下遼水。”
張儉遲疑道:“遼水對岸布置有重兵,高句麗早有防備,現在大軍未至…”
“契苾何力,你有多少騎兵?”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李績開口發問。
被打斷話語的張儉無奈嘆息。
“四千。”
“足夠了,老夫麾下還有五千兵,命將士們好好休息一天一夜,翌日天子時,我們渡河。”
張儉勸道:“若是陛下過問,該如何交代?”
李績朗聲道:“軍法處置便是。”
契苾何力道:“這點小事,不用陛下出手,我們足矣。”
再看眼前兩個猛人,張儉又無語了。
契苾何力為陛下東征西討多年,英公用五千騎兵就擊潰了數萬漠北人,都是軍中一等一的猛人。
張儉心知攔不住這兩位猛人,只好如實地將契苾何力與英公的打算告知后方的陛下。
翌日子時,一支唐軍的先鋒騎兵,趁著夜色渡河。
這一次的目標,便是遼水對面的安市城。
而當這些人渡河之時,英公李績命大軍南下逼近遼水東岸的懷遠,佯攻吸引高句麗人的注意。
而英公則是領著一支隊伍與江夏郡王李道宗在遼水北側趁著高句麗人守備安市城與懷遠時,渡過遼水。
唐軍布置很快,快到高句麗人沒有想到唐人會這么快來攻打,他們甚至前兩天才收到天可汗的國書,以為天可汗不計較淵蓋蘇文的事。
剛渡過遼水,就有士卒策馬而來,大聲道:“大將軍!契苾何力與薛萬備將軍正在攻打安市城。”
李績忽然一笑,道:“好!我等為陛下先鋒,奪下遼水。”
此刻的安市城下,唐軍與高句麗人正在廝殺,天光剛亮的時候唐軍已兵臨城下,而現在唐軍開始攻城了。
前軍的隊正劉君昂剛從人群中殺出來,抬眼又見到一波高句麗人殺來,他重重呼吸著空氣,因疲憊而導致提不起刀。
正當高句麗人要圍殺過來,忽有一匹快馬由遠而近疾馳而來。
來得很快,只是一個照面,高句麗將領的人頭便不在脖子上了。
那位唐人騎兵手提著人頭,對后方的唐軍大聲道:“末將薛仁貴,奉命前來馳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