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的事兒賈平安成功的給帝后種下了一個‘大食很強大,而且野心勃勃’的種子。
回到兵部后,他叫來了吳奎。
“葛邏祿部…罷了。”
賈平安突然失笑。
那些歸順的部族誰不是反復無常?
所謂非吾族類,其心必異就是這個意思。
就像是此次西征的過程中弓月部和吐蕃勾結就是個例子。
對付草原敵人最好的法子還是火器。
在火炮的轟鳴聲中,什么騎射無敵自然就成了一個笑話。
而且若是論騎兵,突厥騎兵只配給大唐騎兵牽馬。
葛邏祿部定然不知曉自己才將逃過一劫,也不知曉賈師傅曾經想去他們的部族視察一番。
兵部尚書去視察…
賈平安突然問道:“你說…若是我去葛邏祿部巡查會如何?”
“國公…”吳奎覺得賈平安怕不是喝多了,“葛邏祿人定然會舉族遠遁。”
你上次去契丹和奚族巡查,結果把兩個龐大的部族給巡查沒了。
“無趣!”
賈平安覺得自己名聲太響亮了也不是好事,許多事兒都沒法謀劃。
“國公有所不知,如今那些部族都說了,趙國公出使…滅族。”吳奎覺得賈平安以后怕是只能蹲在長安城,或是領兵出征。什么巡查還是算了吧,免得令異族震怖。
胡言亂語!
賈平安憤憤起身,“我還有事,今日就不回來了。”
吳奎默然。
出了值房,隨行小吏問:“國公今日又不回來了?”
吳奎點頭。
小吏嘆道:“侍郎真是辛苦。”
吳奎木然道:“老夫唯有用老夫能做主來聊以。”
賈平安不在兵部,兩個侍郎互相牽制,但賈平安顯然更為信任吳奎,對王璇沒好感,所以吳奎占據上風。
想到了這個,吳奎覺得自己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賈平安出了兵部,旋即去了新城那里。
“見過國公。”
賈平安笑吟吟的頷首,“黃淑啊!小魚在前院。”
黃淑低著頭,“嗯。”
天氣熱,新城在屋里看書消遣。
“小賈。”
美人抬頭,那一抹嬌羞看的真真的。
“天氣熱。”
賈平安一本正經的坐在了新城的身邊。
新城的臉微紅,“正好想尋你有事。”
“啥事?”
賈平安看著她的手,白嫩的出奇。
白的發光的女子啊!
新城說道:“我前日和人聚會,有人說陛下如今病情纏綿,會不會讓太子監國?我聽了就擔心…”
“擔心什么?擔心高祖皇帝和先帝時的悲劇重演?”
這事兒只能怪老李家的基因有問題。
“嗯。”新城憂心忡忡的道:“我這半年經常進宮,知曉皇帝的病情…很是艱難。他時常目不能視物,頭疼欲裂,無法理事。一旦大怒或是大喜也容易發作…”
賈平安沒作聲。
新城看著他,“如今大多是皇后在執掌朝政,以前太子年少,沒什么威望,所以人人無話可說。可太子此次卻跟著你去了安西,一場大捷讓外界對太子頗為信服…”
“可是有人建言讓太子監國?”
新城點頭,“昨日有人建言后,隨即就被下獄…”
賈平安這兩日在忙碌火炮的事兒,沒關注這個。他苦笑,“阿姐不會那么干。”
這是在打皇帝和太子的臉,阿姐不至于。
新城說道:“那人被查出貪腐…彈劾他的御史便是楊德利。”
臥槽!
表兄?
賈平安篤定的道:“表兄不會為誰干這等事,哪怕是陛下。”
但他可以為了我而彈劾任何人。
新城嘆息,“先前有人說了,說楊德利是聽了你的吩咐,這才出面彈劾那人,目的就是想讓皇后掌權。”
“你覺著我是那等人嗎?”賈平安單手托腮,可恥的賣了個萌。
“皇后指使不了表兄,這一點陛下知曉。”
楊德利是連皇帝都敢彈劾的人,誰能指使他?
“可你能!”
新城看著他,“此事可大可小…”
小白花果然是為了我而憂心忡忡。
“新城。”
“嗯?”
賈平安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認真的道:“多謝了。”
新城心跳加快,強做鎮定,“不必。”
“一定要謝的。”
賈平安靠近了些,“對了,今日天氣頗為不錯,適合賞月。”
新城冷著臉,“沒有的事。”
“新城…”
“你…嗚嗚…”
黃淑剛回來,站在外面剛想進來,就見到了里面的一幕,旋即撇過臉去。
晚些賈平安被趕了出來。
“哎!明日我再來啊!”
室內,新城坐在那里,黃淑進來,見她嘴唇粉潤,面色桃紅,不禁呆了一瞬。
“公主,可要進宮?”
新城本就準備進宮,賈師傅的到來讓她延緩了些時辰。
“進宮。”
新城一路進宮。
“皇帝今日如何?”
來迎他的王忠良說道:“陛下今日身體好了些。”
能出城去看火炮齊射,說明皇帝的身體確實是恢復了不少。
“頭疼呢?”
“不時會犯。”
這個才讓人頭痛。
“朕的頭不時就會劇痛,一旦劇痛腦袋恍如被劈成了兩段,疼痛難忍。”
李治唯有在這個親妹妹的面前才會露出些疲憊之態。
“皇帝,楊德利彈劾之事我認為并非有人指使,”
李治訝然,“你以往不喜涉足朝中事,今日為何突然…”
新城說道:“外面有些話傳的難聽,說什么皇后要篡位,皇后要毒殺太子…”
李治莞爾,“那等話聽聽就罷了。至于楊德利彈劾之事…朕不認為皇后能指使楊德利。那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御史,連朕都無法管束。”
但他沒說賈平安。
新城心中忐忑,擔心小賈被猜忌,“先前正好遇到小賈,我就問了此事,他說這等事純屬是子虛烏有,若是真要支持皇后,在西征時他有許多法子讓太子的名聲不大好。”
這話實在,李治冷笑,“他倒是大喇喇的,跋扈!”
這等時候跋扈才好啊!
大喇喇更妙。
等新城走后,李治吩咐道:“既然是貪腐,那便處置了。”
“是。”
楊德利彈劾的證據確鑿,但那名官員卻還沒被處置,堪稱效率低下。
李治幽幽的道:“秦失其鹿…朕失了雙目。”
新城出了皇宮,上了馬車后,幽幽的道:“雉奴果然還是那樣,越是城府深的他就越會猜忌此人。大喇喇的卻無事。”
賈師傅還還不知曉小白花為他擦了屁股,他帶著卑路斯去視察了一番大唐軍隊。
一場匯演下來,卑路斯激動萬分。
“大唐需要時日來準備。”
賈平安目光銳利,“大唐此次西征耗費了無數錢糧,若是此刻再來一次西征,對手換成了更為強大的大食,朝中反對的力量會很大。”
卑路斯點頭,“一且聽國公的。”
呵呵!
你一切都聽我的,從反擊到大食退出波斯,隨即你上位…這不是白嫖嗎?
這年頭想白嫖大唐需要勇氣。
賈平安微微一笑,“你且在長安好生住著。”
大唐不可能無限制的擴張,那是自尋死路。
讓大食集中精力去西邊吧,使勁打。歷史上他們打到了法蘭克,最終敗了。若是把東方的力量加強到西方去…勝負會如何?
賈平安表示很期待。
“國公。”
包東悄然出現。
“李義府的家人今日都在外面。”
“在外面干啥?”
“在賣官…”
李義府瘋了,至少在包東的眼中這位宰相瘋了。
他的兒子女婿,包括他自己都在瘋狂斂財。
“兩千萬錢吶!”
李義府嘆息。
嘆息完畢,秦沙進來,“相公,有人送了錢來…”
他目光復雜,就在李義府頷首時說道:“相公,此事太過招搖了。”
李義府微笑道:“這個算的了什么?老夫為陛下出生入死,難道陛下還不能容忍這點小事?無需擔心,陛下還有對手。”
士族嗎?
秦沙輕嘆。
“相公…”
李義府低頭看著文書。
秦沙突然跪下,“相公。”
“你這是作甚?起來!”
李義府皺眉。
秦沙抬頭,“相公待我恩重如山,可如今相公身居險境而不自知。相公,再這般下去…陛下怕是會趁勢出手!”
李義府干咳,“你且回家歇息一陣子,一月吧。”
這是處罰。
李義府此刻已經到了什么程度…秦沙不知道。
但賈平安知道。
歷史上李義府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狂妄的沒邊了。
皇帝令他來,告誡他要管束家人,但李義府卻狂妄的覺得皇帝離不開自己,于是竟然反問皇帝,更是失禮而去。
在他的眼中,朝中皇帝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若是處置了他,皇帝將會面臨無人可用的窘境。當士族等勢力反撲時,皇帝將會焦頭爛額。
這便是有恃無恐!
“那個蠢貨!”
賈平安得知了許敬宗瘋狂斂財的消息后,輕蔑一笑。
王勃卻覺得許敬宗怕是失心瘋了。
“先生,李義府難道不知瘋狂斂財的后患嗎?”
“他當然知道,不過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以及自己掩飾的能力。”
無數貪官被警告后依舊貪婪斂財,真是蠢?
不是蠢,只是利欲熏心罷了。至于被抓后痛苦流涕,這是狂妄被擊破后的反應。
而百姓看著這些人貪腐的經歷也頗為震驚,覺得這些人莫非是智商有問題?換了我早就收手了。
沒有身臨其境就無法體驗到當事人的心態。
所謂旁觀者清在許多時候是高估了自己。
不是每個人都能忍住那等誘惑。
秦沙回到了家中。
母親的喪事之后,家中寂寥了些,但從妻子到孩子都有些茫然的輕松。
“夫君為何看疏議?”
秦沙飯后在書房翻看律法。
“我只是看看。”
秦沙微笑。
他低頭翻看著。
——諸監臨主司受財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絞。不枉法者,一尺杖九十,二匹加一等,三十匹加役流。
收受賄賂而枉法者,一尺布就算要入刑,十五匹絞。不枉法者就輕了些。
只收錢不辦事就能減輕處罰。
秦沙嘆息著。
夜深,他依舊坐在那里,呆呆看著疏議。
直至凌晨。
“夫君。”
“來了。”
秦沙微笑著出來。
早飯很簡單,孩子們吃的卻很快活。
“都要好生讀書。”
秦沙為最小的兒子抹去嘴角的湯汁,笑道:“要記得做男兒,恩怨分明。”
“是。”
孩子拖著聲音回應,隨即幾個孩子擠眉弄眼的。
秦沙含笑看著,對妻子說道:“家中可需采買些什么?”
楊氏搖頭,“就是買些吃的。”
秦沙拿出了一份文書,“這個你收好。”
楊氏接過一看,驚訝的道:“夫君你竟然在東西市存了不少錢?”
秦沙說道:“一直沒想起來,昨夜總覺得忘記了什么,翻箱倒柜一夜,這才找到了這個。我晚些把這份文書放到舅兄那里去,且等何時沒錢花用了你再去拿了來。”
楊氏笑道:“夫君倒是相信大兄。”
她的兄長憨實,最是穩靠的一個。
“我去了。”
秦沙走到她的身前,柔聲道:“這些年苦了你了,若是有來世,我定然會做牛做馬回報你。”
楊氏羞澀的低下頭,“夫君說這個作甚?若是有來世,奴還是愿意嫁給夫君。”
“好!”
秦沙輕輕摸摸她的臉,又進去看了孩子們。
“都要好生讀書!”
“好!”
孩子們高聲應了。
秦沙笑吟吟的出了家門,回身看了一眼,“我走了。”
“夫君慢行。”
秦沙先去尋了舅兄,把文書交給了他。
“若是無事,舅兄也去家中坐坐。”
隨后他來到了大明宮,熟門熟路的和守門的軍士聊了幾句。
李義府來的晚了些,眼袋很大,看來昨夜也沒睡好。
“相公。”
秦沙進來,“相公沒睡好?我去泡了茶來。”
他并未按照李義府的要求在家歇息一月,但李義府最近為了斂財神魂顛倒,也沒在意此事。
茶水來了。
秦沙坐下,緩緩說道:“相公這些年的經歷堪稱是波瀾壯闊…”
李義府愜意的喝了一口茶。
“相公的本事自然是一時之選,可相公的權勢卻來自于陛下。”
秦沙不管李義府面色不渝,繼續說道:“權勢可以給,也可以收。士族是很厲害,可賈平安弄了新學的學堂,如今到處都是。
士族所謂的經學傳家如今也無法引以為傲,他們還有什么?還有聚集在一起的龐大勢力,但他們的根基是田地人口…”
“嗯!”
李義府冷哼一聲。
秦沙抬頭,微笑道:“陛下不會和士族徹底翻臉,他只會一步步的削弱士族…相公,如此你再不是陛下急需之人…相公危險了。”
“秦沙!”
李義府勃然大怒!
秦沙起身,低聲道:“相公保重。”
李義府還沒反應過來,秦沙劈手把茶杯仍在他的身上。
“無禮!”
李義府渾身茶水和茶葉,狼狽之極。
秦沙突然提高了嗓門,幾乎是嘶喊,“相公,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這才收了那些官員的錢財,相公饒我…相公,求相公饒我…”
李義府一怔。
“相公你卻忘記了我多年的幫襯,不肯饒我,如此咱們便同歸于盡!”
秦沙大聲喊道。一下掀翻了案幾。
官吏們都聞聲沖了出來。
有人喊道:“保護相公!”
官吏們蜂擁而來。
秦沙沖出了值房,轉身就跑。
“抓住他!”
李義府執掌吏部,誰不想拍他的馬屁,于是眾人狂追不舍。
秦沙四處奔逃,最終被圍在了一處小院里。
他爬上了屋頂,李義府帶著官吏們圍了過來。
“李義府,我多年來為你苦心謀劃,可如今我不過是收了些錢財罷了,你竟然不依不饒,想置我于死地…”
李義府抬頭看著他,“你下來!”
秦沙搖頭,“下來定然會被你抓去報官,隨后貪腐之罪名一下,流放三千里…不,弄不好就會被絞殺…李義府…”
秦沙嗚咽看了某個方向一眼。
李義府心中巨震,“你下來!”
秦沙輕聲道:“阿娘,我來了。”
一片落葉從高空落下,緩緩墜落地面。
戶部出事了。
“陛下,李相的幕僚秦沙貪腐被發現,想刺殺李相,失敗后逃了出來,被眾人圍堵,最后爬上屋頂墜落,頭部觸地而死。”
李治楞了一下。
這時沈丘來了。
“陛下,百騎有些發現…”
李義府坐在值房里,默默看著那只茶杯。
“你這是何苦?”
他別過臉去,眼中多了淚水。
“你的勸諫老夫聽到了,可老夫如今身不由己。你這般苦心孤詣只想為老夫頂罪,你想讓老夫把那些罪名都丟在你的頭上,可老夫如何能…”
他低下頭,“你啊!”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有人來請示。
“相公,秦沙這等可要抄沒其家?”
這是李義府的幕僚,自然該他來處置…沒人愿意為了此事和李義府硬頂。
李義府搖頭,“罪不及家人,另外…令人送十萬錢去秦家,悄然送去,不可被人發現。”
隨從愕然,“是。”
賈平安也得了消息。
“這是想為李義府頂罪吧…但我怎地覺著此人還想告誡李義府?”
包東贊道:“國公恍若親見。”
“秦沙的母親多年的痼疾,為了給母親治病…”
賈平安聽了包東的介紹,嘆道:“孝子忠臣,可惜忠的卻是李義府。”
他吩咐道:“轉告沈丘,若是有抄沒其家的吩咐,還請手下留情。”
等包東走后,賈平安又吩咐道:“小魚去秦家看看,送些錢吧。另外,若是他的孩子有大些的,問問可愿去讀書…別選長子。”
“陛下,李義府令人送了十萬錢去秦家。”
皇帝默然。
“趙國公…趙國公令人來傳話,說若是抄沒秦家,還請手下留情。”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繼續說道:“趙國公還令人送了些錢去秦家,準備把秦沙的次子收入算學…”
皇帝默然。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