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一直想尋個好機會為自家的大車打個,可那些購買大車的客人多是權貴,誰會屈尊紆貴為楊家吆喝一聲?
如今機會來了。
“挑一輛最好的大車出來,明日務必要輕取李敬業。”
老人喜上眉梢。
有人笑道:“人說李敬業是個憨憨,如今一看果然。”
李敬業接著去了戶部。
“竇公,我剛弄了個大車,比戶部拉貨的大車好了許多,若是能大批打造,送貨更多,大車更…”
竇德玄看著他,“老夫很忙。”
李敬業灰溜溜的出來,接著去尋了軍方將領。
“李敬業?”
那個鐵憨憨竟然弄了大車,說是比楊家的還好。
哈哈哈哈!
散了吧!
最后李敬業去了阿翁那里。
“阿翁,那大車真的好,我給你弄了一輛。”
李勣含笑道:“好。”
好不好姑且不論,孫兒的一番孝心必須要受用了。
李勣倍感欣慰,晚些那些將領來尋他。
“英國公,敬業說的大車,想要我等撥錢建造…”
李勣搖頭,“當沒聽到。”
他若是當面否認,李敬業就能讓他‘孝’起來。
回到家,李敬業竟然罕有的安靜了下來。
李勣心中發慌,覺得孫兒最近太古怪了。
“敬業,你這是…”
李敬業說道:“我在養精蓄銳,明日和楊家見真章。”
李勣問道:“什么見真章?”
“我和楊家約好了,明日在城外比試馬車。”
李勣:“…”
第二日,一大早李敬業就準備出發了。
“阿翁,你等著我的好消息。”
李勣捂額,晚些進宮告假。
李勣很少告假,李治好奇就問了。
“臣那逆孫不自量力,自己弄了輛大車說是和楊家今日在城外比試,臣擔心逆孫撒潑…想去看看。”
李敬業的脾氣連帝后都知曉,所以這個假爽快的給了。
“王忠良。”
等李勣走后,李治問道:“楊家的馬車可是了得?”
王忠良說道;“陛下,宮中除去陛下和皇后,以及太子的大車之外,其他貴人的馬車大多是楊家打造的。”
帝后和太子的馬車規制非同一般,楊家沒資格打造。
明白了。
李治說道:“李敬業是去自取其辱,難怪英國公要來報備,免得被人詬病,”
武媚說道:“可憐英國公大把年紀還得要照拂這個孫兒。”
可憐!
賈平安也得了消息。
“國公,李郎中有些…有些不自量力啊!”
陳進法覺得自己是趙國公的心腹,所以這等肺腑之言也敢說。
賈平安隨手把文書丟在案幾上,“楊家必敗!”
陳進法說道:“國公,楊家的大車了得。”
賈平安起身,“比我了得?”
陳進法訝然,“國公竟然出手了?”
“你以為呢?”
賈平安隨即丟下手中的事兒,“告訴吳奎他們,我回家修書。”
“是。”
賈平安到了城外那條爛路時,人到了不少,楊家那邊一大群,言笑晏晏的。
李敬業這邊人不算多,戶部竇德玄很給面子,派了三個官吏來觀摩。
工部來的竟然是崔建。
“閻公說數年積累,今日就見真章。”
兩輛馬車停在一起,邊上有人在檢查貨物。
“都是土。”
“重量差不多。”
有德高望重的人作證,證明兩輛馬車的載重量一致,體積一致。
兩輛馬車從外觀上看差異不大,楊家的車夫很專業,據聞在長安城中都能排上號。而李敬業那邊的車夫…
“滕王?”
眾人震驚了。
長安的車夫多不勝數,出色的更是如恒河之沙,可李敬業竟然請了人渣藤來擔任車夫。
包東說道:“國公,要不…我雖說不大會趕車,可雷洪當年曾假扮青樓的伙計,練過一陣子…要不,讓雷洪上?”
青樓的伙計,那不就是龜公嗎?
賈平安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但卻力挺人渣藤,“滕王…讓他過來。”
包東沖李元嬰招手。
李元嬰得意洋洋的過來,“先生可是擔心我的車技?”
你知曉就好。
李元嬰笑道:“我原先去了封地后,沒事就駕車出城…”
他身邊的隨從說道:“大王當年人稱滕州車王。”
嘖嘖!
這個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可有把握?”賈平安看了楊家那邊一眼。
李元嬰點頭,“先生放心,把握是有的。就算是沒有,半路我徑直撞上去,大不了兩敗俱傷,不分先后。”
這人品!
賈平安擺擺手。
李元嬰不以為恥,“先生就等著我的好消息。”
包東說道:“英國公來了。”
李勣的到來讓楊家那邊緊張了起來。
“李勣這是來為李敬業撐腰的。”
“撐腰就撐腰,咱們堂堂正正的贏怕什么?”
“對,那么多人看著,李勣難道還能打壓咱們家?”
士氣瞬間高昂。
李勣一來,馬上就圍攏了一群人問候。
“阿翁。”
李敬業行禮。
“阿翁,說好的一車拉十袋子泥土,我說還不如拉十個人,阿翁你算一個,我算兩個,再加幾個胖子…”
李勣覺得也不錯。
李敬業指指馬車說道:“阿翁瘦,正好坐車尾,但凡有事還能先跳車。”
李勣干咳一聲,“海上行船最忌說翻字,同音也不成。你這大車也忌諱說跳字…”
李敬業詫異的道:“阿翁你竟然信這些?”
李勣放低聲音,“可有把握?”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李敬業說道:“阿翁你放心。”
“好。”
李勣笑的很慈祥。
賈平安過來了。
“英國公放心。”
賈平安一臉自信,李勣笑道:“老夫自然是放心的。”
李敬業說道:“那你還帶著家中最厲害的護衛來作甚?”
李勣帶來了十余大漢,個個體型魁梧。
賈平安臉頰抽搐。
他終于明白李敬業這股子不要臉的勁頭是從何而來的了。
就是遺傳自李勣。
“準備了。”
那邊有人在喊。
李敬業拱手,“勞煩大王了。”
李元嬰自信的道:“等著本王的好消息。”
包東嘀咕道:“若是旁人我也信了,可這二位說的越信心十足…我怎地就越心虛。”
徐小魚來了。
“如何?”
賈平安不動聲色的問道。
徐小魚說道:“車夫叫做黃立,楊家主事的叫做楊緒偉,看,楊緒偉正和車夫說話。”
眾人順著他的手臂看去,楊家的馬車邊上,身材高大的楊緒偉正在拍著車夫的肩頭給他打氣。
“楊家的馬車但凡做出來都得去城外的路測試,黃立就是干這個的。這條路黃旭跑了不知多少次,估摸閉著眼也不會出錯。”
“我的天,輸定了。”
崔建苦笑,“最好的車夫,最熟的路,這還怎么比試?”
他看了李勣一眼,覺得這位老帥今日不該來。
戶部的幾個官員去了楊家那邊。
“楊家的車好是好,就是少了些。”
“若是能多些,價錢能便宜些,有多少戶部就采買多少。”
楊緒偉苦著臉,“不是楊家怠慢,這每一輛馬車楊家都精益求精,快不起來,也便宜不起來。”
一個官員說道:“降價三成,木料無需好,堅實就成。一切粗糙都可,如何?”
楊緒偉心中微動,“戶部能采買多少?”
官員說道:“戶部每年調運的物資多不勝數,每年廢掉的大車也多不勝數,楊家能打造多少,我戶部就買多少。”
普通木料,無需精雕細琢,如此成本大幅度降低。這生意的利潤不低啊!
關鍵是借機和戶部拉上了關系,對楊家以后好處不少。
楊緒偉心動了,“老夫去商議一番。”
幾個官員回來。
“楊家賣的是權貴高官。”
“是啊!戶部的生意他們看不上。”
楊家的定位就是高端市場,而戶部采買的大車卻是大路貨,價錢便宜,傻大黑粗,楊家自然看不上。
但竇德玄說了,若是能降價三成,戶部可以采買一批,專門用于從運河給長安運送糧食。
如今打通了洛陽到長安的水道,不過需要的運力也不小,用楊家的馬車看似貴了些,可架不住拉的更多,拉的更輕松。
戶部自然會算這筆賬。
一個官員悄然去了賈平安那邊,那此事說了。
“竇德玄做事不地道啊!”李敬業怒了,“回頭贏了楊家看他可還有臉面。”
“車夫就位了。”
主持的男子喊道。
黃立輕松上了馬車。
李元嬰這幾年越發的胖了,上馬車時差點栽倒,引發了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
李元嬰上車,看了黃立一眼。
“可準備好了?”
主持的男子問道。
黃立點頭。
李元嬰說道:“等等。”
眾人不知他還要干什么,只見他拿出了一個小水囊,打開灌了幾大口。
“竟然是美酒?”隨風吹來了美酒的香味,眾人面面相覷。
這特娘的是酒駕啊!
賈平安眼皮子狂跳,李元嬰的隨從尷尬的道:“大王在滕州時就是如此,一手拎著酒囊狂飲,一手拎著韁繩御車。喝的越多,大王的車技就越厲害。”
當然厲害了…喝的越多人就越興奮,車速越來越快。賈平安前世騎摩托車時就是如此,事后覺得自己就在鋼絲繩上跳舞…后來他出了一次車禍,從此就收心養性,騎養生摩托。
主持的男子舉起手,身后一個男子張弓搭箭。
黃立吸吸鼻子,看了左側的李元嬰一眼,微笑道:“大王,請了。”
李元嬰淡淡的道:“請什么?”
黃立一怔,心想這不是和你客套嗎 鳴鏑聲傳來,李元嬰一甩韁繩,喊道:“駕!”
黃立這才反應過來。
真是卑鄙啊!
不過憑著領先那么一點就以為能笑到最后?你想多了。
“駕!”
黃立的馬車啟動了。
只是一個啟動就把雙方的技術差距顯露無疑。
“果然是人渣滕!”
賈平安認真的道:“滕王這等手段我是極度不贊同的。”
我是個正直的人,這些齷齪的手段一概不懂。
崔建頷首,“我也是如此。”
邊上的楊家人中爆發出了一陣不滿的喧嘩。
楊緒偉面色鐵青,“老夫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
瞬間人渣藤就成了過街老鼠。
但很快黃立就追了上去。
“接近了!”
楊緒偉看了李敬業一眼,“我楊家的馬車獨步天下,就算是對手舞弊也無濟于事。
李敬業怒道:“滕王竟然如此無用!”
李勣干咳一聲。
那畢竟是滕王,不能折辱。
“無能!”
有人補刀。
工部的官員低聲說道:“趙國公,戶部那邊可是發話了,準備從楊家采買大車。這可是一筆大生意,若是能留在咱們工部,每年的收益可不少。”
“我知曉。”
掙錢了才能擴大生產規模,才能不斷投入資金改進。
就看這一下了!
“應當開始了吧。”
李治拿著奏疏說道:“賈平安建言,朝中若是采買大車,至少要保證三成留在工部。這個提議很及時,可竇德玄做事要通盤考慮,看吧。”
“陛下。”王忠良進來,“今日為李敬業駕車的竟然是滕王。”
這不是玩鬧嗎?李治:“…”
武媚捂嘴微笑,“滕王是個玩樂的性子,李敬業是個混不吝的,若是輸了,滕王就敢賴賬。”
這組合無敵了。
兩輛車開始并駕齊驅了。
“黃立果然了得!”
楊緒偉贊道:“回頭給他加兩成工錢,對了,今日給他一桌酒菜,算是慶功。”
“跟上。”
大伙兒騎馬跟了上去。
這條路就是運糧大道,每年無數糧食和其它物資從這條大道送往長安城中。天長日久,道路被重車壓出了幾道深深的車轍。
遇到下雨天時,這些車轍就是巨坑,大車經常會陷進去。
就這么折騰了多年,每一年工部都會組織人手去修補,可架不住每日都有許多重車往來,這條大道依舊破爛不堪。
大車在蹦跶,但黃立已經輕車熟路了。他看了已經落后了些的李元嬰一眼。
李元嬰此刻正在糾結。
“是如何讓拉車的馬興奮起來?”
“對了,甩幾個響鞭。”
李元嬰甩了個空鞭。
甘妮娘!
李元嬰罵道:“不該是清脆的聲音嗎?”
按理應當是‘啪’的一聲啊!
“本王再來!”
李敬業再甩。
“再來!”
這一次終于成功了。
可鞭子卻甩在了邊上跟隨監督的男子身上。
“啊!”
李元嬰低頭看看皮鞭,“本王不是故意的。”
黃立一手拎著韁繩,一手捂著肚子。
“哈哈哈哈!”
后面的眾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不禁面面相覷。
監督的男子慘叫一聲,胯下的馬不知主人發生了什么,撒丫子就跑。
“吁…”
男子一邊控制馬兒,一邊還得和鞭責的劇痛做斗爭。
“哎!”
身后傳來了驚呼聲,男子策馬回頭。
李元嬰的馬車開始加速了。
“駕!”
既然甩不出瀟灑的響鞭,但本王可以人工驅趕啊!
“駕!”
李元嬰吆喝著。
馬兒真的開始加速了。
今日兩匹馬兒都來自于城中某家車馬行,經過專家的幾輪挑選,這才挑出了這兩匹差不多的挽馬 你要說為啥不用戰馬拉車,原因很簡單,戰馬是戰馬,挽馬是挽馬。戰馬就像是跑車,而挽馬就像是卡車。
一個帶著人沖殺,一個拉著大車運送物資。
你能想象跑車掛上一個貨箱去拉貨嗎?
同理,卡車在大街上和一干超跑并肩而行…
挽馬開始加速了。
李元嬰側臉看著黃立。
他甩甩頭,長發灑脫的動了動。
黃立心中冷笑,漂亮的甩了個響鞭。
“啪!”
他的挽馬也開始加速了。
馬車漸漸往前追了上去。
路況很差,速度一起來,馬車顛簸的越發的厲害了。
黃立覺得屁股酸痛,他看了李元嬰一眼。
李元嬰的身體顛簸的比他還厲害。
就這?
黃立心中狂笑。
楊緒偉在后面也在笑。
李敬業皺眉,“這不對吧。”
李勣說道:“滕王的安危要緊。”
再顛簸下去,李元嬰說不得會跌落下來。
“英國公安心。”
眾人一看說話的是賈平安。
“小賈有信心?”
李勣笑著。
對于他而言,更想讓孫兒接受一次挫折。
“當然。”賈平安神色從容。
“為何?”李勣不解。
李敬業說道:“阿翁,那減震可是寶貝,滕王多半是不適應,所以才會如此。”
李元嬰的身體竟然漸漸穩定了下來,雖然不時隨著馬車顛簸,但幅度越來越小。
“竟然這般穩?”
李元嬰先前確實是不適應,此刻感受著加速的穩定,不禁樂了。
“駕!”
馬車再度加速。
他竟然還能加速?
黃立不敢置信的看著超越了自己的馬車。
楊緒偉也驚住了,“竟然還能更快?”
黃立使出了各種招數。
“駕!”
可李元嬰就一招。
馬車速度越來越快。
李元嬰的酒意也上來了。
他回想起了不少當年駕車的手段,比如說甩韁繩。
他甩了一下韁繩。
馬車越來越快。
爽啊!
李元嬰不住催促著挽馬。
他回頭看了一眼。
黃立在后面瘋狂抽打著挽馬,挽馬也發狂了。
馬車不斷加速。
“看,黃立果然手段了得。”楊家的人在贊美著。
可楊緒偉卻發現了問題。
顛簸!
楊家的馬車在劇烈的顛簸。
而李元嬰駕駛的馬車顛簸幅度明顯低了許多。
“穩住!”
楊家人神色焦急的看著前方在拼命的黃立。
黃立奮力一鞭。
挽馬長嘶一聲,加速狂奔。
黃立只覺得越來越顛簸了。
不要出事啊!
馬車突然巨震,接著左邊車輪竟然脫離了出來。
黃立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個車輪超越了自己的馬車,心想這是誰的?
馬車猛地往下掉。
馬車車廂猛地砸在了地面上。
整個馬車瞬間散架,黃立人也飛了出去。
一騎沖了上來。
俯身抓起黃立,接著策馬掉頭。
咿律律!
戰馬長嘶。
李敬業把黃立丟在地上。
傲視眾人。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