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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2章 ?高聳入云的京觀

  剛到大唐時,賈平安的武力值堪稱是卑微,以至于需要表兄來保護他。

  背著個掃把星的名頭,那時候他也很是惶然,以至于要抱住著名的‘大奸臣’許敬宗的大腿。

  及至到了長安城后,他才知曉單槍匹馬闖蕩這個這個世間不只需要智慧,更需要武力值來保護自己。

  他不是士族子弟,也不是權貴子弟…他就是個出身卑微的倒霉蛋。

  所以他只能從最底層開始往上爬。

  從到了長安的第一日開始,他就在拼命的操練自己。

  刀法每天必練,馬槊沒辦法,尋不到穩妥的師父,等能尋到李勣這等馬槊大家時,他卻錯過了最佳的年齡段。

  于是他加了弓箭。

  沒日沒夜的練,別人覺得他瘋了,說別人再刻苦的也不會如此…

  可賈平安卻充耳不聞。

  當牽涉到利益的時候,你的親戚靠不住,你的朋友靠不住,你的誰誰誰都靠不住。

  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是你自己!

  他埋頭苦練,不斷在沙場上彰顯出來。

  他練廢掉了十多組石杠鈴和啞鈴,手心的老繭從出現開始就再未消失過。

  他的刀法漸漸出神入化。

  但今日才是他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力量和箭術。

  超出常人的練習量讓他對自己信心十足,放箭之后看都不看,掉頭就走。

  他看到了空空的戰馬在通道中止步,回身嘶鳴。

  大部半林死了!

  “萬勝!”

  巨大的歡呼聲中,賈平安帶著騎兵一頭沖進了敵軍的側翼中。

  “魔王來了!”

  那一擲的力量,那一箭的精準,驚破了敵膽。

  劉仁軌就跟在后面,大把年紀了依舊熱血沸騰。

  可剛沖進去時,有人驚呼,“副大總管也來了。”

  老劉是文官出身,你要說殺敵…真心話不行。

  以往他只是個指揮官,從不上陣。

  可今日熱血上腦,一下就失去了理智。

  是啊!

  老夫為何上來了?

  老夫…

  老夫竟然還沒拔刀。

  劉仁軌拔出橫刀,心中稍安。

  他看到了沖在最前方的賈平安。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刀光閃動,隨后賈平安前沖,那些倒下的尸骸就像是地里的莊稼被巨獸沖擊了一般。

  從兩側倒的很齊整!

  “閃開!”

  劉仁軌熱血沸騰,生平第一次策馬去狂追。

  老夫來了!

  他從側翼超車,被徐小魚罵了,“不得脫離陣型!”

  沖陣時必須要保持陣型,這是鐵律。

  半瓶水的劉大爺老臉一紅,恰好前方出現一個倭人…

  老夫砍!

  倭人脖頸中刀,搖搖晃晃的倒下。

  老夫再砍!

  再倒下!

  劉仁軌砍殺的雙眸通紅。

  在大唐從未有文官文人不能殺敵的說法,只有不練習兵器的懶狗…到了后期,那些著名的文人,譬如說那些邊塞詩人,他們奔赴邊疆都是帶著殺敵的念頭。

  在邊疆,不能殺敵的就是軟蛋,就是娘們!

  邊疆的女人都能殺敵!

  他們鄙夷一切軟弱和柔弱,他們篤信唯有用刀槍才能為自己和大唐去爭取勝利和安穩。

  所以邊軍一直保持著強大的戰斗力,以至于安史之亂中,內地的府兵被安祿山的邊軍打成了狗,而奉命來援的安西軍同樣把安祿山的軍隊打成了狗。

  陌刀如林。

  當嗣業者,人馬俱碎!

  那是最后的盛唐之音!

  但此刻的大唐卻比后來所謂的開元盛世更加強盛。

  賈平安充當了箭頭,一人沖殺在前。

  “魔王來了!”

  那些倭人目睹了他前面近乎于神跡的殺伐后,都被嚇崩潰了。

  “擋住!”

  大部半林的尸骸早被踩成了爛泥,此刻大軍的統帥變成了土師宰信。

  一向以穩健著稱的土師宰信此刻在聲色俱厲的呼喊著,“擋住他們。誰剛后退…殺了,都殺了。上去斬殺潰兵!”

  一隊軍士沖了上去。

  他們揮刀砍殺著。

  土師宰信松了一口氣,可旋即面色一變。

  那些潰兵壓根就不在意被砍殺,只想奔逃…就像是身后追來了一頭洪荒巨獸。

  “魔王來了!”

  潰兵們沖破了攔截,沖著土師宰信這邊狂奔而來。

  “跑啊!”

  什么叫做兵敗如山倒?

  土師宰信呆若木雞,隨即被麾下牽著韁繩回身跑路。

  到處都在追殺。

  “傳令,盡情砍殺!”

  裴行儉追著營寨中的潰兵沖出來,一騎飛也似的疾馳而來。

  “大總管有令,盡情砍殺!”

  裴行儉捶打了一下胸甲,“領命!”

  正在追殺那三萬潰兵的王方翼和程務挺二人也接到了軍令。

  “大總管有令,盡情砍殺!”

  “領命!”

  王方翼覺得暢快之極,程務挺卻說道:“娘的!耶耶總說自己夠狠,可和大總管比起來,耶耶就是小卒!”

  馮翰問了傳令兵,“剛才聽到喊萬勝,誰斬殺了敵將?”

  傳令軍士抬眸,那種驕傲的神色啊!

  “就在先前,敵軍主將大部半林和另一悍卒突襲大總管,大總管活擒悍卒,把他投擲了出去,大部半林膽寒逃竄,在己方大陣前被大總管一箭穿喉!”

  眾人呆若木雞。

  傳令兵走了,王方翼才說道:“大總管歷來以智謀聞名,沒想到武勇如此。”

  “他原先只是個…農家少年,連橫刀都沒拿過幾次。”

  程務挺的消息渠道更多。

  王方翼想到了堂妹王皇后。

  “一個農家少年從鄉村走進了長安城,他一心就想著活下去。這樣的少年,誰想讓他死,他就會弄死誰。不管是誰!”

  大戰結束時,已然是夕陽西下。

  最后招攏了三千余俘虜。

  “大總管。”

  劉仁軌回來了,身上竟然有不少血。

  “老劉你…”

  “老夫手刃五人!”

  追殺時砍殺很安全,但劉仁軌六十多了啊!

  “上次你說銀山需要礦工,那為何不多收些俘虜?”

  “倭國的民夫不少,安心,足夠了。”

  賈平安的話讓自詡狠辣的劉仁軌都打個寒顫。

  這個年輕人竟然在謀劃著把倭國男丁變成礦工。

  “那你為何留下這三千余俘虜?”

  賈平安淡淡的道:“筑京觀總得要些人手,清理敵軍大營總得要些人手。”

  “隨后呢?”

  劉仁軌心中有個念頭,想著賈平安會把這些俘虜當做是勞工。

  “隨后?”

  賈平安抿嘴想了想,“隨后讓他們干活。”

  果然和老夫想的一樣。

  賈平安看到了李敬業,就走了過去,風中傳來一句話。

  “讓他們修路,每日只給半飽,誰敢偷懶,殺!誰敢挑動,殺!誰敢大聲喧嘩,殺!”

  劉仁軌脊背發寒。

  “你特娘的還知道回來?”

  李敬業嘿嘿的笑。

  這貨帶著陌刀隊一路狂追,這天都快黑了才回來。

  “我都聽你的,一個俘虜都沒要,全砍殺在了路邊。”

  賈平安看看他渾身的血痂,皺眉道:“趕緊去洗干凈,換身衣裳。”

  李敬業應了,把陌刀丟給副將周陀,小跑著往水源去。

  賈平安看到他跑的方向就想吐血。

  “別特娘的在上游!”

  李敬業這才轉向右邊。

  “都不省心!”

  賈平安罵罵咧咧的往前走,身后跟著一溜文官武將。

  “崔長史來了。”

  崔建看著很狼狽,嘴巴附近全是血,身上也有不少。

  “殺敵了?”

  賈平安有些麻木的問道。

  崔建點頭,羞愧的道:“才殺了兩個,差點被第三個一槍捅死,幸而王總管一箭救了我。”

  王方翼頷首,“軍中同袍誰能見死不救?長史客氣了。”

  娘的,這話不該是:下官就算是不出手,崔長史也能斬殺了那人嗎!

  不對!

  那是大宋和大明版本。

  這是大唐!

  若是崔建換個失控,在大宋或是大明,此刻定然周圍全是看神仙的目光。

  文官竟然能殺敵?

  那個時代文官能殺敵的太少了。

  裴行儉回來了。

  “今日你部表現不錯。”

  賈平安第一次做統帥,表現的讓劉仁軌都挑不到毛病。

  “進攻的時機掌握的不錯,爆破的時機也不錯,就是沖殺時顯然手段不多,這是經驗不足。沖殺進了營寨中你不能停,要記住敵軍會心慌,你卻果斷,你越快他們就越心慌。在這等時候你無需管什么,只管帶著人往中心沖殺,往敵將的方向沖殺…”

  裴行儉跟在他的身側頻頻點頭,聽的很認真。

  徐小魚看著這一幕,想到了早些時候梁建方等人傳授用兵要訣給郎君的場景。

  這一代接著一代,大唐的的武勇和謀略就這么傳承了下去。

  沒有誰藏私。

  蘇定方傳授兵法給裴行儉時傾囊以授,賈平安此刻傳授用兵要訣給眾人時也未曾遮掩。

  “王方翼那邊穩沉如山,不過防御最忌諱被動,就算是兵力不足,你也得用預備隊不時來一次反突擊,讓敵軍心生忌憚,攻擊力度自然就弱了。”

  他敢于把最要緊的地方交給我防守,此刻更是點評了我的缺點…

  他真的沒有半點偏頗。

  王方翼心悅誠服的拱手,“多些大總管指點。”

  程務挺笑嘻嘻的道:“大總管,那我呢?”

  賈平安和程名振有交情,所以和程務挺的關系自然要更好些。他笑罵道:“聽聞你在林中時頗為不耐煩?為將者要緊的是侵略如火,但也能沉穩如山。人一旦焦躁了,隨后的指揮就會被情緒左右,這是大忌。”

  “是!”

  程名振拱手。

  三千余俘虜被收攏在一起,賈平安帶著人走了過去。

  噗通!

  一個倭人跪下。

  接著跪倒的聲音不絕于耳。

  所有倭人都面無人色,無人敢直視賈平安。

  “他們叫你魔王。”

  劉仁軌覺得這個名號不好聽。

  “相比殺將這個名號,我更喜歡魔王。”

  賈平安走上前去。

  “筑京觀。”

  俘虜們開始在監控下搬運尸骸。

  一具具尸骸被堆積起來,賈平安令人在邊上筑了個土臺子,和京觀并行。

  京觀很龐大。

  龐大到了讓人不敢看的程度。

  京觀在不斷升高,隨后不能從地面往上堆積了,就從土臺子上開始…

  土臺子不斷升高,京觀也跟著不斷升高。

  “我滴神啊!”

  洗完澡、吃完飯的李敬業過來看了一眼京觀,不禁驚呼一聲。

  尸骸還有很多。

  臨歇息前劉仁軌問道:“大總管夜里可會害怕?”

  賈平安搖頭。

  劉仁軌嘆道:“那些魂魄不甘心,想想當年的武安君,坑殺了數十萬人,最后被反噬…”

  他覺得賈平安會害怕。

  賈平安咧嘴一笑,“有人護著我。”

  劉仁軌問道:“誰?”

  賈平安指指夜空,“上面有三十多萬亡魂在護著我。”

  飛鳥城。

  天智起床,捂著額頭道:“我昨夜做了個噩夢。”

  侍從欠身,“陛下乃神靈之后,當有神佑。”

  天智睜開眼睛,“是啊!朕便是神靈。”

  洗漱,吃飯。

  飯后他召集了臣子們議事。

  “唐軍在各處展開了進攻,他們的目的就是滅亡了我們。”

  天智的臉有些腫脹,他揉揉眼角,覺得有些疲憊。

  “陛下之言無差。”

  中臣鐮足說道:“白江口之戰后,陛下說過大唐會勃然大怒,隨后會傾國而來,如今果然…”

  一個臣子說道:“大唐能組建數十萬大軍,四萬人對于他們而言不算是傾國之戰。”

  中臣鐮足看了此人一眼,那人竟然縮了回去。

  作為天智的好友,中臣鐮足在朝堂上的權威不小。

  他干咳一聲,提醒這些人注意自己的分寸。

  “唐軍兵分三路,其余兩路都是掃蕩,唯有賈平安這一路是沖著飛鳥而來,陛下,這陣子臣已經從各處征召了大軍,隨時能增援大部半林。”

  “這就好。”

  天智看了一眼外面。

  “快初夏了吧,那些花會綻放,小溪會潺潺流淌,那些小魚就在小溪中快活的游動,無憂無慮的小魚啊!朕盼望能成為它們。”

  中臣鐮足干咳一聲。

  天智笑道:“朕只是一時感慨。賈平安是大唐名將,可兩萬人就想一路沖殺到飛鳥,他高看了自己,若是不小心殞命于此,朕便親自為他書寫墓志銘,為他招魂。”

  為敵軍的大將書寫墓志銘,那是一個絕佳嘲諷賈平安和大唐的機會。

  群臣不禁輕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腳步聲就夾雜在這些笑聲中,就像是鼓點。

  中臣鐮足猛地回頭。

  一個官員不顧規矩沖了進來。

  兩個想阻攔他的侍衛被推開,官員面白如紙。

  “何事?”

  中臣鐮足揮手令那兩個侍衛退下。

  官員沖到了御座前,顫聲道:“陛下,八日前,賈平安一戰擊敗了大部半林…筑京觀于戰場之上,京觀高聳入云,龐大如山岳…”

  天智楞了一下,然后嘴角抽搐著,就像是在笑。

  中臣鐮足的身體一顫,瞬間從身體深處冒出來的虛弱感讓他彎下腰去,劇烈的咳嗽著。

  他奮力捶打著胸口,咳的撕心裂肺。

  其他人呆若木雞。

  “十萬大軍!”

  天智緩緩回神,臉上漸漸涌起了血色,突然振臂嘶吼道:“十萬大軍為何敗了?賈平安就兩萬人,難道唐軍都是神靈?大部半林辜負了朕的希望,他在何處?”

  官員喘息著,“大部半林被賈平安一箭射殺!”

  中臣鐮足此刻緩過來了,追問道:“此戰如何?說清楚!”

  他們需要知曉大部半林是如何敗的。

  官員說道:“潰兵中有幾個將領,他們說剛開始時唐軍糧草不足,大部半林就令五千精銳去伏擊唐軍的輜重隊…”

  無懈可擊!

  沒人提出異議。

  “唐軍只剩下了兩三日的糧草…就在此時糧道上濃煙滾滾,大部半林令三萬人去突襲唐軍大營,留一萬人駐守營寨,自己領軍五萬余出擊…”

  沒錯!

  這些應對都沒錯!

  可他為何敗了?

  “雙方廝殺不到半個時辰,唐軍側翼五千人用火器攻破營寨,圍攻唐軍大營的三萬人被夾擊,直至此時才知曉,賈平安派了精銳在糧道伏擊,他算準了大部半林會派人在大營后方突襲車隊…”

  中臣鐮足面色變了。

  一處錯,處處皆錯!

  “敵軍伏擊我軍精銳,隨后返身殺回來,和唐軍大營留守軍隊夾擊那三萬大軍,大敗他們。”

  “敗了!”

  一個官員悲鳴道。

  “賈平安率百余騎準備沖擊我軍大陣側翼,大部半林設下圈套,讓全軍最出色的勇士和他一起出擊,二人圍殺賈平安。可…”

  官員抬頭,眼中竟然有驚恐之色,“那賈平安走馬活擒了勇士,竟然徒手把他投擲了出去。”

  “魔王!”

  殿內傳來了近乎于呻吟的嘆息。

  “大部半林見狀想逃回本陣,可卻被賈平安一箭射殺。”

  “隨即就是追殺,我軍目前逃歸的不足兩千人,其余的都被筑成了京觀,京觀據聞非常大。”

  殿內安靜的嚇人,官員本就因為先前的狂奔而感到疲憊,加之在這等詭異的安靜壓力下…

  喘息聲斷斷續續的。

  官員惶然,趕緊深吸一口氣,隨即憋了一下。

  可喘息聲在繼續。

  我沒喘息!

  官員抬頭。

  天智在喘息著。

  他面色慘白,大口的喘息著,仿佛是一條離水的魚兒。

  中臣鐮足沉聲道:“當初麻野給臣說過,在她所見到的大唐臣子中,讓她感到最危險的是一個經常微笑的官員。那人…就是賈平安。”

  “唐軍即將到來,戒備!”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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