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一怔。
什么夫君娘子?
這個女人什么意思?
難道是李姣為了扯虎皮做大旗,謊稱我賈某人是她的夫君?
這個騙夫…該當何罪?
李姣氣紅了臉,罵道:“賤人,信口胡言!”
她看了賈平安一眼。
你可別誤會,我從未說過你是我的夫君…
可賈平安那古怪的眼神分明就是覺得她說過。
他誤會我了,怎么辦?解釋?解釋…怎地像是掩飾。
羃后的臉紅的和蜜桃一般。
張氏冷笑道:“當著我的面打情罵俏,果然是輕浮。”
李姣不在意她的威脅,但卻受不了污蔑,她冷冷的道:“你可知曉造謠生事的后果?你說我勾你的老顧客,證據何在?我這里車水馬龍,每日早早就賣完了,我犯得著勾誰?你這番我若是告到市令那里去,你知曉是什么后果?”
這個賤人竟然尖牙利齒…張氏冷笑道:“你且好自為之。”
剛才李姣的氣勢驟然一盛,賈平安看得有些好笑。
這個女人從小嬌生慣養,在洛陽被一些官員追捧,想透過她向長孫無忌示好,所以養成了這等氣勢。若是出去裝個夫人,都不帶用演技的。
“租賃個店鋪吧。”賈平安覺得規模大了,就得考慮正規化運營。
李姣也想,但前陣子買了仆役把錢花光了。
“我買了人,把錢都花完了。”
你竟然買人…賈平安懵逼了,“我不是說請人嗎?”
誰買人?權貴有錢人,你一落魄女子買人,也不怕被人覬覦?
而且奴婢可不便宜,動輒幾萬錢…這里三女兩男,少說十多萬錢。這妹紙竟然是個小富婆?
不過賈平安一想就明白了,長孫無忌在先帝時就備受寵信,錢財滾滾而來,真心不差錢。和李姣的老娘春風一度后竟然珠胎暗結,他也不怎么在意,砸錢就是。
于是就砸出了李姣這個優越感暴強的妹紙。
但為何不請人?
“請人我擔心他們會偷學了做菜…”
李姣一臉自信,“買人的話雖然貴一些,可這些仆役便是我的人,生死都在我的手中。我如今把炒菜的手段教給他們,自己輕省,而且還安心。”
你果然是貴族思維!
李姣看了他一眼,心想難道你還有別的法子?
賈平安幽幽的道:“你不會教授給大紅?”
李姣搖頭,看了前方的大紅一眼,眼神柔和,“大紅跟我多年,當初剛到長安時,阿娘帶著我去長孫家,一進門就遇到了刁難,有人指使侍女來辱罵我,說我是野種,舉手就想打我…是大紅擋在我的身前,她知曉不能反抗,就這么硬生生的被打了許久,臉都腫的老高…可即便如此,她依舊強笑,說只是一點點疼。”
“可請人簽訂契約不行嗎?”
賈平安覺得這個女人有些一根筋,“你買幾個人來幫忙,譬如說簽約五年十年,約定不得把炒菜之事外泄,否則罰錢多少多少…”
李姣美眸圓瞪,“還能這樣?”
奴仆除去購買之外,還能折值。譬如說約定買了你,每年折值多少錢,干滿多少年你就自由了。在此基礎上還能約定別的事兒,譬如說保密條款…
雇傭的奴婢價錢比全價購買的奴婢便宜了許多。
賈平安淡淡的道:“你不知曉的事多了去。”
你不懟我會死嗎?
李姣氣抖冷。
“走了。”
“且慢。”李姣叫住了他,“武陽公,我還未曾感謝你。沒有你的主意和炒菜的法子,我也沒有今日。要不…”
美眸轉動,一臉楚楚可憐的模樣,讓賈平安想到了小白花新城。
“要不我把這個生意分你些…七成分給你可好?”
你難道好意思要七成嗎?能要三成就算是不錯了。
“呵呵。”
賈平安呵呵一笑。
這個女人竟然想用錢來勾他入伙,如此一來這個生意就有了最硬扎的靠山,而且她這個人也有了靠山…大伙兒都是股東,有人欺負我你不伸把手?
“七成啊!我覺著還好…”
這個貪婪的男人,我花了十多萬錢才有了今日的生意,你竟然想一舉拿走七成的份子…
李姣覺得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心痛的想哭。
反悔?
不能,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反悔…一諾千金!
賈平安實際上是在逗弄她,見她面色難看,心情不禁大好,“不過我不差錢,所以此事免談。”
是了,我忘記了他有幾門生意,每年掙到的錢多不勝數。
悲哀!
李姣啊李姣,你何時才能和他一般有錢?
要努力!
李姣暗自發誓,定然要成為長安著名的女商人。
讓賈師傅刮目相看!
進了道德坊,賈平安一邊想著國子監的事兒,一邊往嘴里懟零食。
此次那些山東名士算是被他懟慘了,第一步就大敗虧輸,長安城中不知多少人在暗自發笑,甚至是在慶祝。
山東士族是很牛筆,算是正統修仙門派,可那些散修合起來也不容小覷。山東士族冒頭后,將會搶占官場資源,散修們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
賈平安堪稱是為他們出了一口惡氣,瞬間就變成了散修界的風云人物。
哈哈哈哈!
賈平安只覺得神清氣爽。
“嗚嗚嗚!大兄你別跑!”
賈家的門一開,賈昱就像是脫韁的野馬竄了出來,接著就是嚎哭的兜兜在緊追不舍。
這是又鬧矛盾了?
賈平安無奈的嘆息,家中有兩個小魔星真的不省心。可愛起來讓你心軟,可惡起來讓你恨不能賞幾個五毛,或是竹筍炒肉。
“你欺負我!你欺負我!”兜兜一邊哭一邊嚷著。
賈昱回頭得意的道:“你來追呀!你追上了我就讓你打,你追呀!”
話音未落,他便被地面上的土坷垃給絆倒了,呯的一聲,臉著地。
兜兜一怔,歡呼著沖過去,一把抓住了兄長。
“你別動,我要打你!”
兜兜嘚瑟的舉起小拳頭。
賈昱抬頭…
那張臉被地面摩擦的多了幾道傷痕,鮮血流淌。
“哇!”
賈昱嚎哭了起來。
兩個倒霉孩子!
賈平安下馬過去,一把拎起賈昱,仔細看看問題不大,就呵斥道:“為何欺負妹妹?”
賈昱一邊哭一邊說道:“兜兜先踹的我…”
兜兜義憤填膺的道:“是你先推我!”
孩子的官司打不清,賈平安松手,“回家。”
回到家,賈昱嚎哭著進去,“阿娘,阿娘。”
衛無雙納悶,抬頭看了一眼…
這是我兒子?
滿臉花!
“怎么弄的?”
“我摔了。”
“為何摔?”
“我…兜兜追我。”
兜兜在蘇荷的懷里趴著,撅著小屁股,聞言抬頭,“大娘,大兄先欺負我!”
衛無雙橫眉怒眼,準備收拾兒子。
“罷了。”賈平安覺得這些事兒沒必要上綱上線,“孩子們都還小,打打鬧鬧只是尋常。只是不能放縱太過,欺負人不行。”
衛無雙別過臉去,“夫君不知曉…上次親戚家的孩子就是在家中經常打打鬧鬧,后來出門做客,打傷了別人的孩子。兩家本是至交,就此成為了仇人…此時不管,長大了后患無窮。”
這個女人怎么就那么軸呢?
賈平安說道:“孩子不能放縱,可也不能矯枉過正,整日都是規矩規矩,孩子的童年可有樂趣?”
衛無雙和蘇荷齊齊納悶的看著他。
難道我錯了?
這兩個娘們是想造反嗎?
“孩子要樂趣作甚?”蘇荷說道:“夫君,別說是咱們家,就算是那些小官小吏家都是重規矩,孩子從小就在教規矩,越矩便要責罰。夫君你如今是武陽公,以后弄不好還能再漲些…若是孩子出門沒規矩,別人會笑話。”
衛無雙點頭,“長安那些人家都是這般教導孩子的,夫君你…”
“可這是我的孩子!”兩種理念壓根就不交融,讓賈平安怒了,“我的孩子如何,我來教。什么從小就要守著那些繁瑣的規矩?咱們家的孩子難道沒教?可那等把孩子束縛的規矩,讓他們小小年紀便像是個大人般的中規中矩,這等規矩…永遠都不能進賈家!”
他起身,冷著臉道:“就這么教孩子!”
我還不信一家之主不能在教導孩子的問題上說一不二!
隨即氣氛就冷了。
兩個孩子也噤若寒蟬,悄然去尋阿福。
賈平安怒氣未散,氣沖沖的去了書房。
衛無雙丟下賬簿,不管了,躺床榻上發呆。
蘇荷嘟囔道:“無雙,夫君怒了。”
“怒就怒!”
衛無雙冷冷的道:“夫君執拗,可世間都是這般管教孩子,他這般標新立異,以后大郎他們出門,那些同齡的孩子可會看得起他們?可會和他們交往?孩子被孤立了怎么辦?”
蘇荷躺下去,枕著她的腰,惆悵的道:“這是夫君第一次生氣呢!”
賈平安的氣在漸漸消散。
但…他不想先低頭。
“晚飯我在書房吃。”
“是,郎君。”
三花應了,聲音溫柔的讓人無語。
這是…狼子野心,想趁虛而入…
賈平安在書房里吃喝,隨后睡下。
第二日,早飯時一家子沉默。
賈昱和兜兜沒心沒肺的開心,恨不能趕緊開始玩耍。
不說話?
賈平安偷瞥了一眼兩個婆娘,衛無雙冷著臉,蘇荷看著有些委屈。
夫君在偷窺我們!
兩個女人不約而同的微微昂首。
了不起嗎?
賈平安起身,“走了。”
這個態度前所未有。
衛無雙和蘇荷都傻眼了。
這是要翻臉還是什么意思?
晚些二人回到后院,蘇荷有些心慌,“無雙,夫君真的生氣了。”
衛無雙冷著臉,“生氣就生氣,難道我們錯了?”
蘇荷搖頭,二人在這個問題上倒是有志一同。
“為了孩子!”
衛無雙淡淡的道。
這個時代男人便是一家之主,女人低頭是常事。可衛無雙在這個問題上卻不準備低頭。
但今日格外的難熬。
賈平安到了兵部,隨即告假進宮。
“昨日你做的好,陛下雖然沒說什么,可晚飯卻多吃了不少。”
武媚覺得阿弟越發的出息了,“面對那些山東名士你還能戰而勝之,可見能獨當一面了。任雅相如今為相,若是讓他出了兵部,你…”
“阿姐。”我才多大啊!
賈平安頭痛的道:“我還不到三十歲。”
武媚嘴硬的道:“怕什么?才華又不是靠年齡來定,你有才,早些做尚書不行?”
賈平安趕緊忽悠了一番,成功讓阿姐收回了這個想法。
“對了,昨日陛下提及山東士族時,語氣不善。”武媚覺得有必要讓小老弟知曉皇帝的態度,“他提及了盧承慶。”
我去!
盧承慶是范陽盧氏的子弟,作為李治引入朝堂對付長孫無忌一黨的干將,才將完成任務,這就要準備卸磨殺驢了?
皇帝果然都是拔劍無情的生物,什么情義,什么功勞,當你威脅到了他和江山社稷時,這些都是假大空,反手就能變臉收拾你。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你可知曉當初陛下剛登基時的兇險?彼時長孫無忌等人把持朝政,威逼陛下。陛下隱忍,故作軟弱以迷惑他們。
他想動手,可勢單力孤,于是便這里拉一人,那里拉一人,漸漸那些人就成為了他的羽翼,一朝斬斷了權臣的手臂,大權在握…這一路的艱辛和煎熬你無法想象。”
這不是補鍋匠嗎?李·拉涅利·治。賈平安知曉這種煎熬,每日都在各種算計中度過,生恐一步走錯就會掉落萬丈深淵。
李治頭上的白頭發不少,這些多是煎熬的產物…先帝病重時,他惶然不安,擔心自己無法掌控大唐。
事實上他確實是沒法掌控大唐,長孫無忌一伙人代替他做了帝王。
現在小圈子四分五裂,皇帝看似大獲全勝,但山東士族卻又趁虛而入…
當朕是個擺設?
李治此刻大概想調動軍隊,一舉剿滅了山東士族。
賈平安隨即去了太子那里。
“兄長。”曹英雄昨日也想去算學助拳,可太子去了,他只能蹲在這里打卡。
“昨日只聽說兄長威風凜凜,壓的山東名士無法抬頭…”
我壓他們干啥?
賈平安覺得這個詞有歧義。
“誰說的?”
“殿下說的。”
李弘干咳一聲,“舅舅昨日真威風。”
以后你會更威風。
郝米默然看著賈平安,知曉自己此刻的學問還不夠資格去幫助先生,唯一的法子就是刻苦學習。
“上課!”
賈平安坐在對面。
李弘舉手,“舅舅,孤要上世界課。”
小屁孩!
“也好!”
賈平安開始上課。
趙二娘在側面傾聽。
什么是世界課?
竟然引得太子這般迫不及待,莫非是有趣的?
“…世界很大,大唐也不小,譬如說大唐的北方干旱少雨,而南方卻大雨瓢潑。如何應對這等情況?目前而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修建溝渠,另外還得注意一個…盡量少砍伐樹木森林。”
李弘好奇,“為何不能砍伐樹木森林?”
趙二娘也頗為好奇這個問題怎么回答,一雙眸子靜靜的盯著賈平安。
“樹木植被都能涵養水源,雨水從天上掉落,地上的枯枝和落葉能截留雨水的水流,而有樹木和植被的土地空隙多,雨水順著空隙浸透下去,那些水便被留了下來,這便是涵養水源。若是不能涵養水源,太陽長時間的暴曬,地面的水會被蒸發光,于是土地干裂,樹木枯死…”
“原來是這樣?”
賈平安笑道:“太子無事可帶著人去挖一棵樹,看看樹木的下面可是截留了水,更濕潤些。樹木植被還有許多功用,說個簡單的,沙漠可知曉?”
眾人點頭,趙二娘都情不自禁的跟著點頭…這門課竟然這般有趣生動,而且讓人豁然開朗…武陽公怎地這般有才?
“沙漠原先也不是沙漠,原先也曾綠樹成蔭,只是后來漸漸就變成了沙漠。在北方,那些草原異族放牧,牛羊經年啃噬草地,此刻下雨,失去了野草承接,雨水便徑直打在地面。北方的土層非常薄…”
賈平安當年去過草原,土層真的薄,有的地方都露出了沙層。
“沒有樹木和野草的承接遮擋,雨水就能把那層土沖走。沒了土層,野草無法生長,這片土地就成了沙地,無法涵養雨水。隨后便越來越干燥,最后變成了沙漠…”
李弘只覺得眼前打開了一扇門,讓他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舅舅,孤聽他們說,大河變黃就是因為沿岸的黃土被沖刷了下來。這可是因為沒有樹木野草的緣故嗎?”
大河便是后世的黃河。
聰明的娃!
賈平安心中振奮…有這么聰明的太子,許多事兒才能延續發展下去。
“這個是主因。還有一個問題,泥沙會越來越多,會一步步抬高河床,最后河水蔓延,水災將會成為大河沿岸的常態。”
黃河在大唐之前還是清的,如今不時出現渾濁的情況。
關中地區砍伐林木有許多年了。失去了樹木,黃土不夠穩固,雨水、河水沖刷就形成了黃河。
李弘沉吟著。
賈平安壓壓手,示意眾人不要打攪他的思路。
良久,李弘抬頭,“那…不能在大河兩岸砍伐,誰敢砍伐就重罰。”
賈平安笑的就像是老父親般的欣慰,“可其它地方的樹木被砍伐一空,雨水下來,就會卷帶著黃土沖進大河之中。這個問題要慢慢解決,不可一蹴而就。”
關中從秦漢就開始大規模砍伐,生態系統被破壞的夠嗆。到了大唐就更不用說了。及至大宋,水災就成了常態。這個也可以說是自家害自家。
李弘面色凝重。
下課后,李弘急匆匆的帶著幾個內侍去了后面。
“太子呢?”
李治和武媚正在等他用飯。
邵鵬一臉糾結,“陛下,皇后,殿下說是…要去后面找棵樹…挖了。”
李治和武媚的臉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