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在盤算著。
黃山立淡淡的道:“莫要拖延,快些把錢交出來。”
兜兜牽著阿娘的手,低聲道:“阿娘,這個人不是好人呢!”
我也是這般覺得的,蘇荷說道:“這店門那么寬,我阿娘跑得不快,上次兜兜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都追不上,你告訴我她竟然能從十余人中擠出來,跑到了最前面?”
黃山立搖頭,“你那阿娘跑的比誰都快,當時那十余人都見到了。”
“就算是我阿娘跑的這般快,可柜臺不窄,為何就她撲到前面,那十余人不去邊上,而是在她的背后推擠?”
黃山立微微一笑,“邊上的都是不值錢的東西。”
這般無懈可擊嗎?
蘇荷突然眼前一亮。
“你這個騙子!”
黃山立變色,罵道:“賤人,你一來便胡攪蠻纏,這是想賴賬嗎?”
兜兜沖著他嚷道:“你才是賤人!”
蔣氏低聲道:“大娘子,就這般和他糾纏,興許就能賠少些。”
蘇荷搖頭,“阿娘你不知道,有一等商人最是無惡不作…這多半是個騙局!”
她回身,“柜臺多堅實,何況這是存放貴重首飾的地方。”
黃山立冷笑,沖著邊上的小吏微微點頭。
“以前便有這等事。商人販賣玉鐲子,徑直遞給了客人,隨后身后便有人撞了客人一下,客人接過玉鐲子,剛想回身,卻發現手中的玉鐲子斷了…”
蘇荷在盯著黃山立,見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禁暗喜。
我果然是最出色的呀!
“隨后商人便向客人索賠。今日我阿娘也是如此,剛開始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前面,隨后一群人蜂擁在后面推她,柜臺更是一壓就垮…那些人搶了金器就跑…”
黃山立的表情僵硬。
呵呵!
蘇荷在家很懶,從不肯多用腦子,可真的面臨事兒的時候…
“那些人好大的膽子,怎敢搶奪金器?對了,可曾報官去抓人?”
黃山立淡淡的道:“自然已經報官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那便給錢!”
“想都別想!”
蘇荷炸了,“壓垮了柜臺和搶奪金器有何關聯?你這是不要臉。”
蘇尚父子三人也恍然大悟。
“是呀!”
一家子看到柜臺垮塌,一片狼藉時,腦子都懵了,想到要賠十萬錢,頓時什么念頭都消散了。
可蘇荷卻不在意十萬錢,所以很冷靜的想到了夫君說過的事兒。
“報官吧!”
蘇荷信心滿滿,心想大不了就賠錢,有啥可怕的。
兜兜跟著點頭。
“阿娘好厲害!”
蘇荷得意的笑了。
蔣氏想到要被褪去下裳拷打,頓時就慌了,“大娘子…”
男子還好,女子光屁股挨一頓,啥都沒了。
黃山立陰著臉,“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如此…還請官人為我做主。”
邊上一直在敲邊鼓的小吏板著臉,“我便是西市的官員,此事我見證了,怎地…你要質疑?”
蘇尚低聲道:“有官人作證,此事咱們家定然沒成算,大娘子,給了錢吧。”
蘇能出去看了一眼,回來說道:“長安縣的人會來巡查。”
蘇香頓時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跺腳道:“如此,便給了他。”
蔣氏只覺得心如刀絞,捂著胸口喘息。
蘇荷皺眉看著小吏,“你當時可在此處?”
她打定主意,就算是賠錢也得賠個明白。
小吏譏誚的道:“我就在外面。”
蘇荷撫掌,雙眸明亮,“那你為何不抓那些搶了金器之人?”
小吏上前,目光凌厲,“你這婦人好生大膽,竟敢質疑我?如此便和我走一趟!”
陳冬上前,冷冷的道:“你想帶我家夫人去何處?”
夫人…
小吏面色一變,“你是哪家的夫人?若是攀附,今日我便讓你生死兩難!”
黃山立冷笑道:“這婦人伶牙俐齒,打斷她滿嘴牙!”
“這邊有事!”
外面來了一隊人,為首的進來,竟然是楊大樹。
楊大樹看了眾人一眼,沒想到竟然看到了蘇荷和兜兜,他拱手,“見過夫人,見過小娘子!”
蘇荷以前在感業寺時,楊大樹就跟著賈平安去‘巡查’過不少次,對蘇荷頗為熟悉。
他問道:“夫人可是有事?可是你對夫人無禮?”
楊大樹盯住了黃山立。
黃山立面色劇變,“百騎…”
百騎很兇嗎?阿耶更兇吧?兜兜嚷道:“我阿耶是武陽公!”
小吏雙膝一軟,竟然跪了。
旁人也就罷了,武陽公最近兇名赫赫,更是蕩平了三門峽的阻礙,在長安城中名聲赫赫。
“夫人,是他…是他的主意!”
小吏指著黃山立罵道:“賤狗奴,不好生做生意掙錢,卻想著坑蒙拐騙,今日我便揭穿了你的真面目…”
他一番指證,眾人這才知曉,黃山立這等事兒竟然干了好幾年。什么往金器里摻雜東西,或是以次充好…可黃山立卻覺得這樣來錢太慢了,就和小吏設計了這個騙局。第一次開張,竟然就成功的網到了蔣氏這個棒槌。
“好啊!你這個騙子!”
蔣氏撲了上去,兩只手胡亂往黃山立的臉上抓撓,黃山立慘叫后退。蘇能上前一腳踹倒他,咬牙切齒的道:“回頭耶耶弄死你!”
蘇尚松了一口氣,蹲在地上喘息。
差點啊!
差點一家子都將陷入絕境之中。
“大娘子!”
蘇尚嘴唇顫抖著。
“多虧了你呀!”
蘇香很是好奇,“阿妹為何這般厲害?”
我當然厲害了!
蘇荷得意的道:“我在家中和無雙一起管事,家中的生意好多,我也得顧著,學了好些東西。”
夫君好厲害,教的那些東西輕易就碾壓了這些人。
兜兜牽著她的手,突然說道:“阿耶最厲害!”
在她的心中,阿耶便是無所不能的,有求必應的。有了阿耶在,她便無需擔憂什么。
黃山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跪在那里哀求,蔣氏罵道:“你這個黑心腸的,十萬錢呀!先前我求你時,你是如何說的?一錢都不能少!”
“官人。”蔣氏問楊大樹,“這二人該如何處置?”
百騎兇名赫赫,可惜女婿離開了,否則今日定然要讓這兩個狗賊痛悔不已。
楊大樹走過來,蔣氏看著…咦,怎么去了大娘子那邊?
楊大樹拱手,很是恭謹的請示,“夫人,此二人當如何處置?”
他竟然去請示蘇荷!
蔣氏只覺得身體一下就輕飄飄的,恍如身處云端,快活極了。
蘇能低聲給父親和蘇香解釋,“小賈出了百騎,可余威猶在。”
蘇香說道:“什么余威?這多半是余澤。我見過那些官員,離了自家的地方后,最多半年就沒人搭理了。妹夫這是余澤,不對,定然是恩威并存。好生厲害!”
蘇荷皺眉,她不擅長這個呀!
“要不,你們帶回去處置吧,要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咱們依法辦案哈!
她是這般想的。
楊大樹應了,贊道:“夫人仁慈。”
回過身,他一把揪起黃山立,劈手一巴掌就把半邊臉打腫了。再一拳,黃山立就成了彎腰的大蝦,吐了一地都是。
蘇荷趕緊蒙住兜兜的眼睛。
這是依法辦案?
這是夫君說的暴力執法吧?
但我怎么就那么高興呢?
小吏喊道:“求夫人高抬貴手,小人回頭給武陽公立個牌位,定然早晚為武陽公祈福!”
蘇荷大怒,“死人才立牌位,你這是詛咒我家夫君嗎?”
外面來了個百騎,一拳把小吏打成了熊貓眼,拖著就走。
“夫人饒命!”
喊聲慢慢的遠去。
蔣氏歡喜的道:“大娘子如今竟然這般了得了嗎?那要不…給你二兄尋個差事?”
蘇香鬧了個大紅臉,“阿娘,我這樣的如何尋差事?別為難阿妹了。”
眾人出了店鋪,蘇荷想著一家子難得聚,就提議去平康坊尋個酒樓吃飯。
“就去長安食堂吧。”
蘇荷很隨便的說道。
這閨女,長安食堂,那可是貴人才去的地方。不過聽聞這是女婿的產業,想來能便宜些。
蔣氏滿心歡喜的答應了,催促著趕緊走。
蘇尚卻不干,說道:“那是女婿的產業,貴的很,不給錢虧了女婿,給錢就怕那邊不收,換個小酒肆吃。”
蔣氏叉腰,“你這個人…就是膽小害怕。”
蘇荷笑道:“不擔心這個,只管去。再說了,我還帶著十萬錢呢!”
賈家,不差錢!
蘇荷帶著一家子進了長安食堂,隨即被安排在了賈平安的包間里。
“好生…老二,這個叫做什么?。蔣氏不知該如何夸贊。”
蘇香說道:“這便是…”
蘇能隨口道:“這便是蒸餅有肉不在褶子里。”
里面的裝飾堪稱是低調大氣上檔次。
“點菜吧!”
蘇荷隨口就點了十余道菜,“大兄二兄吃的兇,要多點些。不過賈家歷來都不許浪費,要不然我便再多點些也無妨。”
真是有錢人吶!
蘇尚幾番欲言又止,終于問道:“大娘子,你如今在家中管事,先前那十萬錢拿出來,女婿可說了啥?”
連蔣氏都關注這個問題。
女婿若是因此對蘇荷不滿怎么辦?
那我造孽就造大發了。
蘇荷杏眼無辜,“夫君不管這個,這錢是我自己的,隨意花銷。”
嘶嘶嘶!
蘇尚倒吸一口涼氣。
“女婿竟然給你那么多錢?”
長安城中,誰家女婿給娘子那么多錢?
蔣氏張開嘴,呆呆的…
“女婿竟然這般迷戀你?”
迷戀…夫君就迷戀兇,每日…太壞了。
但無雙也有大長腿。
蘇荷笑了。
蔣氏歡喜的抱起兜兜,“我的女兒果然能顛倒眾生,哈哈哈哈!”
兜兜覺得外祖母笑的好生快活,可阿娘看著卻有些不自在。
“兜兜,你阿耶可是愛煞了你阿娘?”
蔣氏問道。
兜兜很認真的想了想,“嗯…阿耶喜歡說…喜歡把阿娘叫做小寶貝。”
蘇荷的臉騰地一下就紅透了,“賈兜兜!”
賈平安和狄仁杰在商議朝中之事。
“長孫無忌越發的沉默寡言了。”
賈平安有些唏噓,“當年…記得那年我第一次進了朝中,長孫無忌目光睥睨,連皇帝都得低頭,轉眼就成了這樣,可謂是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狄仁杰膚色白皙,微微一笑,氣度儼然,“其實平安,你可想過自家當初的大膽嗎?當初你一來便站在了陛下的這邊,沖著長孫無忌下面的人大打出手,你當時是如何想的?”
賈平安微微一笑,從容的道:“做人,要走正道,要做大丈夫。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長孫無忌當時堪稱是權勢滔天,平安竟然這般血性…狄仁杰肅然起敬。
“難怪我當時與你一見如故,原來是因為這個。”
狄仁杰便是寧折不屈的典范,也可以說是因為他老爹從小沒給他教授過如何避免社會毒打,所以踏入仕途后,社會毒打便接踵而至。
賈平安淡淡的道:“做人就該這般。”
“長孫無忌不妙了。”狄仁杰撫須,眼中多了些許冷色,“陛下的手段高明,先不動長孫無忌,把他的爪牙一一清理掉之后,再和他算賬。褚遂良一死,長孫無忌在劫難逃。”
“李義府這條野狗…平安你要小心。”狄仁杰在家分析了當下的局勢,覺得皇帝用李義府太過了些,“此人堪稱是幸進之臣,為相之后為了討陛下的歡心,下手狠辣。此次要整治長孫無忌,我以為依舊是他來主導。”
老狄果然是洞若觀火,難怪后世有人說,若非他在,阿姐的皇帝怕是坐不穩。
“他能做的也就是誣陷!”
賈平安微微一笑。
狄仁杰贊道:“我也只是揣測,平安你卻這般篤定…要不打個賭?”
“好說。”賈平安一本正經的道:“若是我贏了,你便給那三個孩子授課吧。”
“你啊你!好!”
狄仁杰頗為自信的道:“長孫無忌這些年犯事不少,皇帝何須污蔑?隨意用些罪名便是了,足夠讓長孫無忌下臺。”
可你卻不知…皇帝想要自家舅舅的命!
普通罪名怎么能干掉長孫無忌?唯有…謀反!
“阿耶!阿耶!”
兩個渾身上下洋溢著黑色的陰謀分子微微一笑。
兜兜沖進家來,阿福嚶嚶嚶的出迎,兜兜和它友好的擁抱了一下,然后跑到賈平安的身前,脆生生的說道:“阿耶,先前外祖母被人騙了!”
“哦!說說。”
賈平安笑著摟住她。
兜兜靠在他的懷里,兩只大眼睛撲閃著,板著纖細的手指頭說道:“那人騙了外祖母,說她撲倒了柜臺,引得那些人搶了好些好些金器,說是要賠十萬錢呢!”
“是嗎?”
蘇荷進來了,翻個白眼,賈平安含笑搖頭,示意她別打岔。
要時常培養孩子的表達能力,莫要動輒呵斥。
兜兜見母親進來,擔心她搶了自己表現的機會,就說的越發的急切了。
“我們帶了錢去,那人竟然和…和一個小吏勾結,阿娘好厲害…”,她沖著蘇荷甜笑,這一點完全就是遺傳了蘇荷。
蘇荷‘老懷大慰’。
“阿娘一下就揭穿了那人,那人怒了,好生氣好生氣!”
兜兜嚴肅了起來,“后來來了個百騎,就問了阿娘,阿娘一說…阿耶!”
她轉身仰頭,“阿耶,我說我家阿耶是武陽公,那人竟然就被嚇的跪下了。阿耶,你好威風呀!”
“哈哈哈哈!”
賈平安不覺得用自己的名頭保護妻兒有什么錯,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要讓孩子知曉分寸。否則老賈家以后出一窩紈绔子弟,要哭的是他自己。
“那人被打的好慘。”
蘇荷瞪眼,“不是捂著你的眼了嗎?你又如何看到了?”
兜兜扮個鬼臉,“阿娘,你的手好小,遮不住我的眼。”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賈平安覺得閨女以后怕是不得了。
回到后院,蘇荷眉飛色舞的說著自己今日的壯舉。
“我便說了玉鐲子的騙局,那人竟然就有些慌了。”
為了給兩個婆娘敲警鐘,賈平安給她們說了不少后世的騙局,特別是關于生意的騙局。沒想到蘇荷竟然活學活用,一下就把騙子給震住了。
“不錯。”衛無雙贊道:“你果然是聰明了一回。”
賈昱在邊上好奇的聽著,賈平安問道:“大郎以后遇到了這等事,可知曉如何應對嗎?”
賈昱想了想,“我便告訴他,阿耶是武陽公。”
這娃…不妙啊!
只知道倚仗家中權勢的娃,長大后絕對沒出息。
賈平安剛想給他上一課,賈昱繼續說道:“若是他怕了,那我就讓他去投案。若是他不怕,還想騙,我便讓家人出手,把此事弄個水落石出。阿耶,徐小魚好厲害,上次查事,我都想不到,他卻輕松就查到了。”
三個大人面面相覷。
既然徐小魚他們那么厲害,為啥非得要我自己出手?
那還要他們作甚?
這個兒子,竟然比賈平安更適應這個時代。
賈平安笑吟吟的問道:“大郎你以后長大了想做甚?”
賈昱脫口而出,“我長大了要做大將軍!”
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