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侯那邊如何?”
蘇定方接到了信使的消息。
“武陽侯已經攻上了高爾山。”
蘇定方緩緩抬頭,虎目中全是不敢置信。
“那是高爾山!異常險峻,你特娘的竟然說…他才將去了沒幾日吧?”
左邊的行軍長史苦笑點頭,“可不是,算下來報信耗費的時日,下官估摸著武陽侯才將到了新城沒幾日就攻了上去。傳聞高爾山只有兩條小徑能上山,這…莫非傳聞為假?”
蘇定方一怔,“哪里會假?大軍出征前,每座城池都有哨探,高爾山確實只有兩條小徑,武陽侯這是如何上去的?”
信使把書信遞上。
蘇定方打開一看。
“哈哈哈哈!”
此刻大軍正在黎山城下,剛開始攻打,將士們聽到蘇定方的大笑聲,不禁紛紛側目。
蘇定方揚著書信,神采飛揚的道:“武陽侯一戰攻下了高爾山,正在圍攻新城。什么狗屁的高爾山天險,不堪小賈一擊,哈哈哈哈!”
“萬勝!萬勝!萬勝!”
歡呼聲中,箭矢密集發射,那些仆從軍開始集結。
李勣就在不遠處的遼東城,信使到時,他正在瞇眼看著城頭。
箭矢飛舞,可這并沒有多少用處,攻城要靠的還是士卒的悍勇。
“大總管!”
信使疾馳而來,驗證身份后遞上了捷報。
李勣看了捷報,木然抬頭,然后微笑道:“武陽侯攻下了高爾山,新城指日可下!”
“萬勝!”
正在攻城的軍士們歡呼著,士氣高漲。
而在城頭,守將面色慘白。
“高爾山竟然丟失了?”
“是啊!唐軍此次竟然集結了數十萬大軍,勢在必得,咱們…”
守將心亂如麻。
李勣敏銳的發現了敵軍士氣的變化,舉手,“進!”
大軍齊步上前。
腳步聲震撼著大地,那些將士們目光炯炯。
“大唐!”
一個軍士奮力呼喊!
“大唐!”
“大唐!”
無數呼喊匯聚在一起,攝人心魂。
守將眨巴著眼睛。
“我的家人在平壤。”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點,將領出征或是駐守,妻兒都不得跟隨,這也算是人質的一種。
邊上的將領的家眷卻不在平壤,他眼神閃爍,低聲道:“要不…”
將領痛苦的閉上眼睛。
“降了!降了!”
正在攻城的唐軍將士們懵了一下。
而正在守城的高麗人也楞了一下。
“降了?”
“降了!”
守將本來猶豫不決,看到唐軍順勢沖上了城頭,就喊道:“把城門后面堵塞的雜物搬開,迎唐軍進城。”
李勣也為之虎軀一震。
他是想通過賈平安的報捷來打擊敵軍的士氣,可這不是…才將開始攻城嗎?
你好歹得守個十天半月的再降啊!
等城門打開后,李勣謹慎的令仆從軍進城。
當年郭孝恪在龜茲大意身亡的殷鑒不遠啊!
“大總管!”
從城頭進城的唐軍越來越多。
守將二十余人也出降,李勣驅馬上前,居高臨下的道:“你等降于王師,老夫當報捷長安,為你等表功。”
守將低頭,“多謝英國公。”
歷來兩國大戰都是這般血淋淋的,守將投降,他的家人定然會被泉蓋蘇文盡數殺死,弄不好就是…
想到家人被戰馬在王宮前活活拖死,守將抬頭,絕望的道:“這日子…何日是個頭啊!”
賈平安正在城下吃火鍋。
這初春的季節,一邊圍城,一邊在城下弄個小火鍋,別提多酸爽了。
山上只有五千人,山下留了兩千,剩下的三千人不知所蹤。
他的好兄弟李敬業也不見了,剩下的人不敢來和他一起吃。
“四川火鍋好,真滴好哎!”
吃一片羊肉,再來一片這個時節不多見的菜蔬,賈平安覺得快活似神仙。
一個軍士來稟告:“賈總管,一隊斥候失蹤了。”
城頭上,肩膀上有包扎的高成建冷眼看著賈平安,說道:“他這又是在誘敵,可惜老夫卻不會再上當了!”
就在側面,四千余人正在急匆匆的沿著貴端水而來。
將領擦汗,緊張的看著周圍,“小心些,那個殺將最擅長的便是用兵…”
他不擅長用兵…那還是殺將?
高麗人都在左顧右盼,等過了這段后,有人說道:“若是再這般草木皆兵,就怕咱們還沒到地方就崩潰了。”
將領罵道:“你懂個屁!那賈平安當年在高麗用兵神出鬼沒,用兵圍城,隨后又令人在半道裝作是運送輜重的大車隊,誘使咱們的人去攻,結果他們全是軍士,車里全是軍士呀!特娘的!我就是不喜這等陰險狡詐的,不過我更狡詐…”
這里的地形平坦了,將領洋洋得意的道:“如何?”
話音未落,身后有人顫聲道:“那是什么?”
將領緩緩回頭…
就在身后,一支大唐軍隊正在狂奔而來,看模樣分明就是蹲在了河岸的下面,就等著這一下…
為首的將領獰笑著喊道,“耶耶李敬業!”
敵將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意識的喊道:“沖殺上去,不可退…”
可高麗人需要掉頭…
什么前軍變后軍,話說的很容易,但做起來卻很難。更別說他們剛緊張了一路。
當他們堪堪掉頭時,那個唐將一馬當先的沖殺了進來。
敵將咬牙切齒的道:“我軍人多…”
他數了一下,敵軍要少千余人。
關鍵他帶的都是精銳。
“擊敗他們,大莫離支會為了你等慶功!”
敵將確實是有些手段,在這等時候都不忘記鼓舞士氣。
“上去了!”
他在策馬疾馳中看到前方接觸了,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需遲緩一刻,他就能圍殺了唐將。
當先的一個高麗人被一刀梟首。
敵將瞳孔一縮。
他這才發現唐將的橫刀比普通的要寬闊厚實。
“敵將…”
隨后迎敵的高麗將領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那個李敬業一拳打在了胸口上,一邊后退,一邊大口大口的噴血,仿佛是被一輛戰車撞上了一般。
敵將已經靠近了。
他的雙眸中全是瘋狂,喊道:“殺了敵將,我來…”
刀槍交錯。
敵將覺得自己就算是差些意思,可也不會差的太多。
可甫一交手,他的長矛幾乎就握不住了。
李敬業一路沖殺了進去。
擋者披靡!
那些高麗人瘋狂的撲向他,仿佛弄死此人就能成仙。
敵將手足無措的在格擋著,可他剛才被李敬業那一刀把虎口給震開了,握不穩槍。
前方,李敬業突然長嘯一聲。
他把橫刀拋了出去,隨即把掛在馬側的馬槊取了出來。
馬槊在手,李敬業的氣質都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氣,馬槊撥開當先敵軍的長刀,輕松的在他的胸口刺入,再彈回來。
馬槊隨即橫掃…
噼里啪啦…
周圍的敵軍算是倒了大霉,不是被掃斷肢體,就是被砸破腦袋。
而后,李敬業厲喝一聲,一桿馬槊橫掃當前之敵。
鮮血在他沖殺的路上為伴,慘叫和他的馬蹄聲為伍。
當他沖破了敵軍的陣列時,回身一看。
那些高麗人已經被殺的傻眼了。
李敬業仰天大笑。
“痛快啊痛快!”
戰馬再度沖了回去。
無人能擋!
敵軍潰散了!
敵將本是在拼命的格擋,可當他聽到了自己一方潰敗的聲音時,不禁慌了。
什么睿智。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只是個笑話。
他的長矛被蕩開,接著一個唐軍步卒一槍刺來。
敵將倉促格擋,但接著另一個步卒躍起一刀他卻擋不了。
“殺!”
敵將松手縮頭,隨即被人從馬背上拉了下來。
“萬勝!”
唐軍在歡呼。
“追殺!”
李敬業牢記兄長的囑托,若是敵軍人數不多,那么擊敗他們。若是敵軍的人數多…那么擊敗他們之后,隨即追殺,破貴端城!
至于失敗…不管是賈平安還是李敬業都從未想過這個假設!
大唐!
戰無不勝!
李敬業渾身浴血,伸手從臉上扒拉下一截東西,看都沒看就胡亂扔了。
身邊的元萬頃聽到吧唧一聲,覺得臉上多了個東西,他緩緩拿下來看了一眼。
“嘔!”
“出擊!”
李敬業咆哮著。
這次出來他算是撒歡了,按照兄長的安排,他只管一路攻打貴端城。
“且…且慢!”
元萬頃覺得自己也是倒霉催的,竟然被賈平安派來協助這個莽夫。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嘔吐物,呸了一口,喘息道:“先派人哨探啊!哨探清楚了咱們再去…”
李敬業皺眉看著他,“你懂個屁!兵貴神速,敵軍都敗了還哨探,哨探什么?前方就是貴端城,難道城中還能有四千人在等著咱們?一鼓作氣,沖殺進去!”
隨即李敬業率領麾下一路狂奔。
元萬頃要瘋了。
“慢一些!慢一些!我的兵法乃是祖傳的,你不聽,不聽…不聽…”
貴端城外,一隊潰兵已經到了,正在進城。
“唐軍來了!”
這一聲喊就像是催命符,那些進城的潰兵瘋狂的沖擊著城門。
“關門!”
城頭上的將領要瘋了。
可在另一邊,賈平安悄然帶著一千人摸了過來。
這個陰險狡詐的家伙,他在上游渡過了貴端水,悄然靠近,就等這么一下。
大部分守軍都在關注著前方的事兒,后面卻無人管。
“機會來了。”
云梯架上去,一隊勇士果斷的往上攀爬。
他們嘴里叼著橫刀,腳步輕盈,可云梯依舊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賈平安緊張的抬頭看著城頭。
一個軍士跑了過來,看到這一幕…
他竟然足足呆滯了三息。
“敵襲…”
人手不足的守軍瘋狂反撲,可李敬業帶著人在前方卻有力的牽制著他們。
“拿下了。”
在狡猾的賈師傅的映襯下,留守的將領純潔的就像是一個處子。
唐軍攻上城頭后,隨即就是一瀉千里的攻擊。
賈平安大搖大擺的走在城中,對身邊的包東吩咐道:“準備報捷。”
前方唐軍猬集,突然爆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嘶吼。
“怎么回事?”
賈平安罵道:“咋咋呼呼的作甚?難道是早飯沒吃飽?還是…”
前方有人狂吼道:“賈總管!”
“閃開!”
賈平安就差叼著支雪茄,被人簇擁著進了中間。
周圍呼吸一陣緊過一陣,那些悲憤的眼神啊!
就在前方,十余根木樁子豎立在街道上,上面‘坐’著十余唐軍。
“是那隊斥候!”
一個將領悲憤的道。
賈平安緩緩走了過去。
這個酷刑是必死無疑,削尖的木樁子頭部能輕松的把人的股道穿透,你極力阻止也無濟于事,最后木樁子緩緩從咽喉穿出來。
這隊斥候冒險靠近了貴端城,被守將頗有心機的伏擊,隨即被俘。
賈平安的呼吸急促,目光環視。
一個受刑的唐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賈平安一眼,先是狂喜,接著就是無盡的痛楚。
“武陽侯…”
“別說話!”
可是已經晚了。
這名軍士一直在撐著這口氣,氣一泄,人就往下滑。
他的眼珠子瞪著,一口氣嘆出來。
賈平安回身。
他的虎目含淚,擺擺手。
“把兄弟們弄出來。”
前方,唐軍正在圍攻殘敵。
守將就在其中。
他瘋狂的嘶吼著。
“別想活命,都別想活命…”
他非常清楚,唐軍在看到那些木樁后會發狂,到時候他興許能活,麾下卻沒有這等運氣。
大唐皇帝非常仁慈,這一點…不,不只是大唐皇帝,前隋的皇帝也很仁慈,只要你主動投降,不但既往不咎,甚至還能獲得封賞。
但守將不準備投降,他覺得這樣風險太高了些,
“敵軍來了!”
唐軍沉默的圍了過來。
“兄長,縱火燒死他們!”
李敬業的主意讓那些高麗人渾身一顫。
太陰毒了!
賈平安帶著人逼近。
這里是個街角,三百余殘敵就在這里負隅頑抗。
誰都知曉這毫無意義,可戰爭本來就沒有意義。
“誰干的?”
賈平安問道。
那些驚恐的眼神中多了些欣喜。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守將。
守將冷冷的道:“兩國交戰,生死勿論。不過你們的人果然是硬朗,竟然多般拷打也不肯招供…”
大唐男兒…
賈平安深吸一口氣。
他想把這些殘敵全數殺了,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但…理智拿來作甚?
“射腳!”
這話一出,殘敵都被嚇壞了。
弓箭近距離的攢射,沒有人能阻擋。
當倒下了一地的高麗人后,守將毫不猶豫的準備抹脖子。
賈平安撲了過去。
只是一刀,他就斷了守將的手臂,獰笑著把他拖死狗般的拖了出來。
“來,耶耶親自伺候你。”
賈平安把守將捆在木樁子上,上面還有大唐軍士留下的鮮血。
“不…”
守將絕望的嘶吼著。
“要短刀。”
有人遞過短刀,賈平安把短刀的刃口在石頭上奮力劈砍。
這不是砍鈍了嗎?
當賈平安一刀在胸口割了一片肉下來時,頗為艱難。
“啊!”
九九八十一刀,刀刀都在要害。慘嚎聲回蕩在城中,那些百姓噤若寒蟬。
最后一刀扎進了守將的心臟。
賈平安仰天喊道:“魂兮歸來!”
那些將士含淚高喊:“魂兮歸來!”
賈平安抹了一滴淚,喊道:“把那些尸骸弄出去!另外…誰動的手,站出來。”
俘虜們都不說話。
氣氛漸漸有些古怪。
“無人站出來,那便是人人有份,盡數殺了!”
那些軍士沖過來,拳打腳踢的驅趕這些俘虜。
看看他們眼中的兇光吧,大伙兒都知曉再矜持下去,誰都活不了。
于是他們爭先恐后的指著身邊人:“是他…”
三十余人被指認了出來,隨即被帶到城外。
“打木樁子!”
賈平安親自上陣,一錘一錘的把木樁子砸進地面。
李敬業也跟在后面。
那些將領一個個的跟隨著。
這在以后就形成了一個傳統,當要報復時,將領們率先動手。
那些俘虜慘叫著被送上了木樁子,隨即緩緩下滑。
“賈平安,你不得好死…”
叫罵聲不絕于耳,但賈平安毫不動容。
他就站在這一排木樁子的前方,目光平靜。
在他的身后,那些大唐將士肅然而立。
貴端城中的百姓被押解出來,戰戰兢兢的看著這一幕。
可怕的唐軍,他們只是因為自己的兄弟,就把城中的守軍一股腦兒的弄死了,連半路伏擊的都在里面。
貴端城從此刻起,就屬于不設防的城池。
當然,要想設防也簡單,再派人來。
但大唐此戰浩大,不可能會再給高麗人反撲的機會。
“上香!”
那十余具唐軍尸骸被蒙上布,靜靜的躺在地上。
有人拿了香來,賈平安點燃,緩緩走過去。
每一具尸骸之前他都點三炷香。
香火渺渺,籠罩的人間不真實。
他上香的動作很慢,一步一步的緩緩走。
那些將士們心中的怒火卻隨著這個動作飆升。
他們想殺人!
那些百姓看到了這等眼神,嚇得魂不附體。
“饒命…”
百姓們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賈平安視而不見,直至把香全數插完。
他回身。
李敬業送上一面高麗的旗幟。
一只大腳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