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個木筏架了上去,騎兵蜂擁而至。
戰馬中箭,長嘶著倒下,更有戰馬倒仰著砸下去,把下面的同袍砸倒了數人。
一個回紇騎兵中箭落馬,可戰馬卻沖上了城頭。
一個大漢出現,手持長刀奮力劈砍。
馬頭落下,他撿起瘋狂搖晃。
城頭歡呼了起來。
“攻擊要連續!”
賈平安就在箭矢射程之外的地方,神色平靜。
第二波上去了。
這一波沖的很猛,數騎沖上了城頭,旋即四處砍殺。
“賀莫與左蘇一心期待我軍蟻附攻城,如今方寸大亂…”
賈平安在看著。
那數騎被斬殺,可城頭的士氣在跌落。
“準備…”
城頭,那些突厥人拿著兵器在戒備!
左蘇喊道:“掀翻他們的架子!”
幾個軍士沖過去。
戰馬喘息著沖了上來,馬背上的回紇人輕松斬殺了他們。
三百騎上來。
賈平安說道,“兩個自以為是的蠢貨,真以為那點人能守住這等土城,出擊!”
他們緩緩跟在了后面。
第二波攻擊一浪高過一浪。
“趕他們下去!”
左蘇拎著長刀在呼喊指揮。
一騎被驅趕著從城頭跳了下去,左蘇松了一口氣,回頭準備喊人上來增援。
“唐軍…”
有人尖叫。
左蘇渾身僵硬的緩緩回頭。
最后一批回紇騎兵上來了。
他們左右沖殺,眼看著岌岌可危。
一個騎兵從城下冒頭,他頭戴尖頂兜鍪,紅纓在頂端迎風飄展。甲胄護住了軀體手臂,以及大腿…
騎兵手持長槍,獰笑著從煙霧中鉆了出來。
一個突厥人沖了過去,長槍輕松刺中了他,旋即騎兵中了一箭,卻毫發無傷。
“上去了!”
大唐騎兵恍如神兵天降,就在突厥人覺得自己能扛住這一波攻擊時,他們藏在回紇人的身后,突然發動了攻擊。
“賀莫!”
左蘇狂奔而來。
“敗了,我們敗了!跑!”
賀莫看了一眼那些恍如天神下凡般的唐軍騎兵,面色煞白,“往后面去!”
“破城了!”
城門被打開。
“不堪一擊!”
賈平安揮手,“騎兵進城,另外,派兩千人堵門。”
“出擊!”
立功的時刻到了。
唐軍打開突破口后就在城頭巡查,回紇人瘋狂的沖進去掃蕩。
晚些有人來報,“武陽侯,賀莫等人想從后面遁逃,被堵了回去。”
“城中清掃的如何了?”
“敵軍發狂了。”
一句話把戰況描述的很慘烈。
“進去看看。”
賈平安一直很好奇突厥怎么能在大唐的不斷打擊下長期存在,但他旋即想到了匈奴人。
匈奴人在大漢的打擊下多年后才緩緩分崩離析。
但大唐更猛。
渭水之盟沒多久,先帝就發動了報復之戰,李靖率領大軍出征,麾下將星云集:李勣、李道宗、薛萬徹、尉遲敬德、程知節,秦叔寶、蘇定方…
這個超豪華版的陣容出擊,隨后東突厥滅!
而后大唐持續不斷的攻擊西突厥,最終西突厥的殘余選擇了西遷。
有人說突厥人也就這樣,大唐的軍功不過如此。
只是一個西突厥的殘部,他們一路在西方攻城拔寨。在大唐被打成了喪家之犬的他們,在西方縱橫無敵。
——加茲尼、塞爾柱、花刺子模、帖木兒、奧斯曼…
這便是西突厥在西方建立的王朝!
城頭已經全部被唐軍掌控了,前方能看到一群人在猬集。
“武陽侯,賀莫等人在城中頑抗。”
“帶我去看看。”
前方大概就是賀莫等人的官邸,周圍有土墻。
門外,唐軍在集結。
“問話。”
賈平安站在后面些。
有人喊道:“武陽侯問你等,可愿歸降?”
里面飛來箭矢。
“硬漢啊!”
賈平安最喜歡的便是硬漢,“盾牌架著,弓箭手準備。”
在我的面前裝硬漢!
箭矢覆蓋了里面的院子。
有人準備沖。
“再來!”
賈平安深切懷念著后世的超猛火力。
難道我也患上了火力不足癥?
這是病!
得治!
回頭想想弄些好兵器。
院子再度被覆蓋。
第三輪后,眾人進去,只見院子里躺滿了尸骸。
箭矢就扎在尸骸上,看著就像是用尸骸來種地。
大堂里,賀莫等人舉著盾牌在做最后的頑抗。
賀莫大喊了一陣。
“他說什么?”
賈平安還有閑情雅致欣賞了一番異域風情的建筑,覺得不好看。
“他說自己知曉可汗的去處,只要武陽侯答應給他十匹馬,準備食水,并任他帶走屋里的麾下,并用祖宗的名義發誓不追殺,他便告訴我們。”
賈平安輕笑一聲,“弄死!”
“弩手進來!”
這個時候管用的便是弩箭。
就像是大炮直瞄一般的過癮。
前方倒下了一排。
“他不要消息!”
左蘇喊道:“降了!我們降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賈平安點頭,有人進去連踢帶踹的把那些人帶出來。
左蘇喊道:“你只需發個假誓就能哄騙我們,你…為何不肯?”
這人已經徹底絕望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漢兒的祖宗豈可輕易用于誓言?”
城中的絞殺還在繼續。
這里旋即被騰空,廚子屁顛屁顛的來了,趕緊做了一碗馎饦。
“武陽侯嘗嘗。”
他搓著手,自吹自擂,“當年我做的馎饦先帝吃了都說好。”
我信你的邪!
賈平安胡亂吃了一頓。
北方以前的主食是小米,也就是粟米。早期大麥小麥在北方壓根就是豬食,唯有那些最貧困的人才吃的玩意兒。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麥子的品質有些問題,另外只能煮成麥飯…想想麥子一粒粒的煮成麥飯…咋吃?
后來想辦法把麥粒弄細一些,也就是麥屑,依舊是黑暗料理,連軍隊都不吃。
到了大唐后,水力石磨登場了,也就是碾硙。這玩意兒的出現,讓面食擁有了無限可能。
咱弄成餅,弄成馎饦,弄成…麥粉讓廚子們的腦洞大開,隨即主食就漸漸的變了。
小米…
賈平安真心不喜歡吃小米,要么面食,要么大米。
“兄長!”
李敬業來了,渾身都是血。
“這是去血池里沐浴了?去洗了來。”
這個年齡…賈平安在家里冬天都不時洗洗冷水澡。
賈平安皺著眉,“趕緊給他弄一碗馎饦。”
英國公的孫兒啊!
廚子馬上出手弄了一碗,等李敬業胡亂洗個澡出來,得意的道:“小公爺,我當年弄的馎饦可是連先帝都夸好!”
吃了一頓午飯,外面也消停了。
“清理!”
戰俘們被驅趕著清理城中的尸骸。
糧食和牛羊群也被弄出來了。
“尸骸放哪?”
有人在城外問。
“就在前面。”
前方,尸骸堆積的到處都是。
“讓他們挖土,準備筑京觀!”
筑京觀必須要封土,否則時日長了,尸骸風化,直接就垮了。
賈平安此刻也算是京觀專家,目睹麾下在筑京觀,心情愉悅之極。
“武陽侯,從昨夜到今日,我軍一共斬殺三萬余人!”
錢木河面色變了。
三萬余具尸骸…都筑成京觀?
“搞起來!”
賈平安在邊上散步。
“武陽侯,賀莫他們來了。”
賀莫等將領被帶了過來。
“跪下!”
那些回紇人兇狠的踢打著他們的膝蓋后面,然后沖著賈平安諂笑。
“阿史那賀魯在哪?”
賈平安咳嗽了一聲,昨晚上沒睡,精神有些小問題。
賀莫低下頭。
“硬漢?”
左蘇抬頭,欲言又止。
“這是想討價還價…”
賈平安的語氣很平靜,可登介卻一個哆嗦。
“這里荒涼,百騎的用刑好手也沒來。”
賈平安在懷念著彭威威。
當那黏黏的聲音傳來時,有人就要倒霉了。
“帶走賀莫去別處問話,兩邊對照口供。”
賀莫被帶走了,李敬業上前。
比較寬大的橫刀拔出來。
“說!”
左蘇的嘴唇顫抖。
橫刀一動。
左腿沒了。
左蘇撲倒在地上嚎叫著,“啊…”
“有些吵。”
賈平安皺眉。
李敬業再度揮刀,第二條從小腿那里斷開。
“在鷹娑川!”
鷹娑川?
“地圖!”
地圖鋪開,賈平安仔細看著。
“向西…約四百里。”
賈平安輕蔑的道:“我本以為阿史那賀魯會在后面等著,沒想到卻躲得遠遠的。”
果然是逃跑將軍。
賈平安很好奇的是…
“阿史那賀魯膽小如鼠,你等為何愿意被他驅使?”
“草原處處都是餓狼,不依附他…都得死。”
明白了。
草原太過兇險,小股勢力就是那些大勢力的肥肉。
草原太復雜!
巨大的京觀一直到下午才完工。
“可怕!”
那些突厥人看向賈平安的目光中都帶著懼色。
“這才是殺將!”
榆慕谷!
處月部的潰兵跑的賊快。
“賤狗奴!”程知節惱火的道:“怎地和兔子似的?”
蘇定方仰天無語。
“追殺吧!!!”
王文度建議道。
程知節看了他一眼,“尋阿史那賀魯才是正經。”
晚些清點了戰績。
“大總管,一共斬殺千余人。”
“驢日的!”程知節氣得想打人,“大軍出發耗費多少錢糧?就這點斬獲,如何回去見人?”
蘇定方看著另一邊,“小賈那邊不知如何了。”
程知節罵道:“那個小畜生機變,就算是不敵也能輕松周旋,老夫放心的很。那個…來個人,周智度,你帶著三百騎兵去看看。”
王文度的臉頰抽搐。
都說了不擔心,可轉眼卻派了副總管周智度去增援。
三百騎兵,輔以猛將無堅不摧!
大軍隨即宿營,準備明日再出發。
“大總管,我等拷打了許久,說是在鷹娑川。”
“鷹娑川。”
程知節看著地圖,“距離咱們四百余里。”
蘇定方說道:“兵貴神速。”
“不必!”程知節搖頭,“潰兵已經逃了,隨后阿史那賀魯定然得了消息,若是要逃…帶著部族不好遷徙。”
王文度皺眉,“大總管,武陽侯那邊不來就不出兵?”
為了偏師,主力竟然不動窩!
王文度的眼中多了厲色。
程知節淡淡的道:“老夫累了。”
老夫開始耍流氓了,你質疑個雞兒!
蘇定方木然。
馬蹄聲傳來。
“誰在營中跑馬?”
三人的眼中同時多了厲色。
馬蹄聲在營帳外止住,一個斥候被帶進來。
“大總管,捷報。”
程知節撫須,“念!”
有文書過來接過捷報,“是武陽侯的捷報。武陽侯初到便以三百破三千,令敵軍喪膽,隨后在咽城外五里扎營。敵軍夜襲,武陽侯早有準備,大破敵軍…天明攻城,頃刻而破…共計斬殺三萬余,另有死傷難以計數。”
文書抬頭,眼中全是震驚,“武陽侯令人筑京觀于咽城外…一個碩大無比的京觀。”
“哈哈哈哈!”
蘇定方很難大笑一次,所以格外的舒暢。
“干得好!”
程知節起身道:“小賈一戰破咽城,先聲奪人。令他在路上與大軍匯攏…”
他走出營帳罵道:“武陽侯一戰殺敵三萬余…你等殺了多少?一群驢日的,趕緊開拔。”
不是不著急嗎?
鷹娑川。
“唐軍來了。”
哈殷站在一個山包上,眼神銳利。
身邊的將領們躁動了起來。
“怎么打?”
“咱們就兩萬騎,唐軍…斥候怎么說?”
“唐軍兩萬余,其中回紇人差不多兩萬,唐軍一萬出頭。大多是步卒。”
“咱們兩萬騎…”
眾人看向了哈殷。
“咽城敗了。”
哈殷冷冷的道:“榆慕谷那邊也敗了,唐軍氣勢洶洶。但我軍騎兵多,他們騎兵少,這是機會。兩萬騎對付一千騎兵…我還有暗手,告訴將士們,此戰…必勝!”
“走!”
突厥人消失在遠方。
大軍轟然而至,程知節帶著眾將上了這個小山包。
“敵軍就在前方,剛撤。”
程知節瞇眼看著…
天氣很冷,但幸而風不大。
賈平安吸吸鼻子,回想到的記憶越來越多。
“這里是平原,前方有山脈。”
程知節皺眉,“敵軍怕是不會給我們歇息的機會,以逸待勞…告訴將士們,準備好…另外,做飯吧。”
他回身,“我軍深入西域腹地,這里是阿史那賀魯的老巢,稍有不慎便會全軍覆滅,老蘇!”
蘇定方在看著遠去的敵軍,“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里地勢平坦,適合廝殺,左邊有個山嶺,大總管,可派人令領騎兵隱蔽歇息待機…”
他看著程知節。
老程從先帝在時就漸漸的成了護衛宮城和皇城的主力,獨自率軍征戰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關鍵是老程越來越滑,怕擔責任,怕這樣怕那樣…富貴之極后,也膽怯了。
程知節沉吟著。
賈平安目光閃爍,程知節見了罵道:“鬼鬼祟祟的作甚?說!”
賈平安說道:“大總管,下官以為蘇將軍此言甚是。”
程知節黑臉。
賈平安趕緊解釋,“五百騎兵在本陣其實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雙方僵持時,五百騎兵從正面突擊很難打穿對方…若是在側面隱蔽待機,時機一到…”
“驢日的!”
大總管罵罵咧咧的,“老蘇你小心些,何時發動突擊由你來決斷,老夫不管!”
蘇定方拱手,一言不發的出發了。
這便是老將們的默契。
還有可以交托后背的那份同袍之情。
隨后大軍選在靠近河邊的地方扎營。
晚飯賈平安吃了不少。
每個人都是如此。
晚上,大帳內。
一根蠟燭被放在地上,頂上弄了個架子。
光溫柔的灑在四周,就是沒有頭頂的份。
程知節的下半身被照著,上半身卻隱在黑暗中。
周圍的人都是這樣。
拍鬼片都沒那么恐怖!
“看著陰森森的。”
賈平安隨口說道。
程知節也覺得詭異,聞言罵道:“那便想個注意,想不出來老夫弄死你!”
老東西越發的暴躁了。
賈平安盤腿坐下。
是哈!
眾人坐下,于是所有人都籠罩在了光里。
不錯不錯!
程知節說道:“今日斥候戰不容樂觀,阿史那賀魯在這陣子看來很是操練了一番麾下的騎兵,很犀利。”
前面的兩戰打的摧枯拉朽般的輕松,可今日的斥候戰卻讓人心中一凜。
那等不堪一擊的敵人是不存在的,輕視對手就是在作死。
程知節宿將,自然知曉要在戰前敲打將士的道理。
“明日這一戰,要提防對手的騎兵沖殺。”
騎兵沖殺很難,面對長槍的威脅戰馬會畏懼躲避。能沖殺的便是強軍。
“阿史那賀魯依舊沒出現。”程知節百思不得其解。
“他應當在窺探。”賈平安覺得逃跑將軍這個外號真心沒給錯。
程知節笑道:“他若是窺探,那便是膽怯之輩。”
眾人心中一松。
“小心!”
外面有人在喊,接著軍中有些亂。
“何事?”
程知節起身。
有人掀開簾子進來,見到半截光明,半截黑暗的程知節,也楞了一下,“大總管,敵軍的斥候剛才摸了過來。”
王文度吹滅了蠟燭。
賈平安深切懷念著當年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的時代。
一夜好睡,第二日起床,敵軍的斥候就出現了。
“是襲擾,不必搭理。”
程知節看都不看。
吃了早飯,大軍出營。
前行兩里,大軍停住。
程知節冷冷的看著前方。
兩萬敵騎正在集結。
“蘇海政!”
蘇海政抬頭,“大總管示下!”
“你在前方指揮。”
“領命!”
“周智度。”
程知節的聲音越發的令人凜然了,胡須微微而動,目光如電。
“大總管示下!”
“你在左翼。”
“領命!”
周智度拱手領命。
“賈平安。”
“大總管示下。”
程知節看了他一眼。
“你在右翼。”
“領命!”
一陣風吹過,大旗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