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君臣正在商議政事。
“金春秋每年都會求援,老臣有些不解,高麗難道每年都要攻打一番新羅?每次都岌岌可危,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金春秋的這個本事倒是讓人耳目一新。”
長孫無忌不屑的道。
“不過百騎送來了消息,高麗確實出手了,新羅丟了幾座城池。”
來濟看了長孫無忌一眼,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并非是想和他別苗頭。
長孫無忌莞爾,“老夫的度量卻是還有些。”
眾人不禁都笑了。
“丟了幾座城池…”李治淡淡的道:“賈平安上次出使遼東,讓朕知曉了新羅的現狀。金春秋、金庾信野心勃勃,操控新羅,手段陰狠…”
宰相們目視皇帝,等待他的決斷。
李治想到了許多,“高麗如今在遼東不敢挑釁大唐,卻頻繁侵襲新羅,這便是泉蓋蘇文在蠢蠢欲動,不過新羅蕞爾小國,他卻不敢下狠手…可見雄心全無。”
來濟微微頷首,“陛下此言甚是。”
“高麗出手,朕敢斷言泉蓋蘇文在盯著大唐,唯恐大唐出兵。”李治譏誚的道:“曾風光一時的高麗人,如今也對大唐瑟瑟發抖了。不過金春秋狡黠,大唐觀戰就是了。”
“陛下,兵部任尚書求見。”
任雅相進來,徑直說了此事,“…高麗與新羅之爭,大唐旁觀即可,等新羅岌岌可危時再出手。到了那時,不管是讓金春秋調運糧草,或是配合征戰,他不敢不從。”
他發現群臣都在看著自己。
“陛下才將說了觀戰,大唐看熱鬧。”
來濟笑了笑。
果然,大部分人都是一致的。
新羅…有難了!
但任雅相卻絲毫都不同情他們,從得知善德女王只是金春秋和金庾信的傀儡后,大唐君臣勃然大怒…
金春秋用善德女王的名義多番示好,背地里卻干些小人的事兒,讓人不齒!
如今能看到新羅倒霉,何其快哉!
回到兵部,賈平安來了。
“當初百騎有個謀劃…”
賈平安說道:“新羅屢次三番哄騙大唐,下官請示了陛下,隨即令百騎伺機而動,讓新羅人和高麗打起來。”
任雅相看著他,“此次高麗出手,難道是百騎的手筆?”
賈平安點頭。
任雅相嘆息,“百騎被你操練數年,光彩奪目。兵部的密諜何時能操練好?老夫期待備至。”
百騎。
明靜看了一眼購物車的小冊子。
武陽侯不在,百騎貸斷了根,讓她痛徹心扉。
“沈中官。”
一個文書進來,送上了一份卷宗。
“當初武陽侯謀劃高麗與新羅動手,今日來了消息,便是我百騎的功勞。”
沈丘緩緩抬頭。
“朝中正在為此事商議,誰也沒想到是百騎策劃的,為何不早說?”
文書木然,“武陽侯當初想的天馬行空,大多都沒付諸實施…咱們以為此次也就這樣。”
你坑了咱!
沈丘起身,明靜坐直了身體,選擇為了曾經的債主辯護:“武陽侯當初還說遲早要打到大食去…當時我們都在笑他。”
沈丘急匆匆的進宮。
“陛下,此次高麗出手,乃是百騎挑撥。”
李治的眼中多了厲色,“為何私下謀劃此事?”
沈丘說道:“此事大約一年多以前就開始謀劃了。”
他看了皇帝一眼,“說是當初請示過陛下。”
李治一怔,“可有此事?”
皇帝日理萬機,哪里能記得那么多事。
但無需擔憂。
王忠良說道:“陛下,奴婢去查查。”
起居注啊!
李治也失笑,“朕還未老,便先衰了。”
查是查出來了。
“…武陽侯當日說,新羅怕是不老實,隔一陣子要敲打一番,不能讓他們養精蓄銳,要不就讓百騎挑撥一番,引得高麗或是百濟來攻打…”
“是如何成的?問問賈平安。”
王忠良去了,晚些回來。
“武陽侯安排人去散播謠言,說新羅人與倭國人密謀,準備夾擊百濟,高麗必然不肯坐視新羅打下百濟…”
李治皺眉,“倭國的謠言…如何能取信泉蓋蘇文?”
“那個倭女…”
高麗。
麻野進了王宮。
五把刀就擺放在案幾上。
高麗的無冕之王,著名的五把刀泉蓋蘇文靜靜的坐在那里,眼睛閉著。
“見過大莫離支。”
泉蓋蘇文睜開眼睛,“你上次說倭國對新羅野心勃勃,可后續為何又想攻打百濟?”
“大莫離支。”麻野抬頭,想到了賈師傅,“左大臣說過,倭國孤懸海外,要想擴張,必然得尋找到一塊寬闊的土地。而唐人便是最大的對手…所以要謹慎,若是能在新羅與百濟的身上割一塊土地作為臺階,隨后就能徐徐圖之…”
“巨勢德多?”
泉蓋蘇文淡淡的道:“那個小人!”
巨勢德多在宦途中變向轉彎太急,堪稱是小人。
“是。”麻野面帶苦笑,仿佛很為難,“左大臣懼怕新羅與大唐聯盟…”
“大唐就算是與新羅聯盟,也不會對倭國感興趣!”泉蓋蘇文冷冷的道:“巨勢德多竟然也想來這邊分杯羹嗎?”
麻野低頭。
賈師傅的交代記心頭。
“隔兩年你便想辦法去高麗,以背叛者的身份告訴泉蓋蘇文,新羅想和倭國聯手…”
我也不想,但那個俊美的少年握著我的把柄。
泉蓋蘇文緩緩起身。
仿佛一座山在身上漸漸伸展,壓迫感襲來,麻野的頭更低了些。
泉蓋蘇文俯瞰著麻野,譏笑道:“倭國多大的地方?和野人一般的族群,也敢覬覦土地。”
麻野告退。
殿內,泉蓋蘇文的呢喃恍如虎嘯。
“…金春秋小人,在我大軍的逼迫之下,可顫抖了嗎?”
“來人!”
“大莫離支!”
甲衣摩擦的聲音讓麻野覺得脊背發寒。
“遼東唐軍可有動靜?”
“并無,與往日一般。”
“如此,此次要讓金春秋求饒!”
“領命!”
一個將領從殿內出來,冷漠的掃了麻野一眼。
恍如刀鋒!
麻野低下頭,直至出了王宮,回身說道:“我想在街頭轉轉。”
陪同的官員點頭,“大莫離支說了,此次你送來的消息極為重要,可任你去看。”
麻野在街頭轉了一圈,眸中有失望之色。
但更多的是歡喜。
那個武陽侯終究沒法操控我了。
回到住所,麻野躺在床上緩緩睡去。
她夢到了賈平安。
“把你和巨勢德多的故事寫出來。”
“可是…我和左大臣并無故事!”
“我說有便有,會碼字嗎?”
“碼字?”
“愚蠢的倭國女人,那可是老師?”
“奴不懂。”
隨后賈平安說了許多人的名字,聞所未聞。
“我口述,你寫。”
“記住了,但凡你想躲過我的掌控,回頭這些東西就會散播到倭國各處,別懷疑我執掌下的百騎的能力,否則你會把腸子悔青了。不,你毀掉了巨勢德多的名聲,他會把你丟進軍營中…”
那張俊美的臉漸漸逼近,呼吸可聞。
“啊!”
麻野從夢中驚醒,雙腿絞在一起…
室內好像多了些什么。
她緩緩睜開眼睛。
“我知曉你醒了。”
一個男子背身站在床前,“你此次在高麗做的不錯,不過并不夠,泉蓋蘇文的怒吼還未傳到宮外,可見你還在心存僥幸。”
麻野伸手在被子里動了動。
“武陽侯說倭女狡黠,果然如此。不過…你再動試試?”
麻野的手僵硬。
美麗的眼睛里全是狡黠和狠厲。
“倭國一心就想往半島上搬家,你此次蠱惑高麗與新羅開戰…并非只是為了武陽侯的吩咐,更多的還是巨勢德多的貪婪…倭國一直想在這里安家,但…這是癡心妄想。”
麻野渾身僵硬,“我…”
“這是武陽侯的交代,我從你的語氣中聽出了確認。賤人!”
短刀出鞘,壓在了麻野的臉上。
蒙著的臉上,雙目殺機密布,“不妥當時,殺了你,隨后去倭國散播那些故事…你想如何死?”
麻野渾身顫栗,“奴…奴錯了。”
“原來你果然是心懷叵測!”
男子冷笑,“這也是試探,沒想到了倭女果然狡黠!”
麻野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對方的算計中,不禁顫聲問道:“誰的試探?”
“武陽侯!”
麻野渾身顫抖,“我明日再進宮。”
晚些,麻野召集人議事。
“如此我們就回去。”
“可高麗和新羅還未大打出手。”
麻野再度進宮。
晚些,她出來后,泉蓋蘇文的咆哮聲傳來。
“讓新羅變成血泊!”
麻野隨即收拾了行裝,于第二日辭行。
出了平壤后,一路前行。
第三日,遇到了兩騎。
兩個男子在邊上等候他們過去。
麻野看著他們,覺得不大像高麗人。
高麗人要么倨傲的不像話,要么就低三下四的不像話。
這二人卻平靜的看著他們。
麻野只是看了一眼,隨即想著心事。
此次百騎的出現算是敲了個警鐘,但她也想到了擺脫的辦法。
百騎在倭國不可能有人,那么此后我不出現在倭國之外了如何?
賈平安會以為我死了,如此他還能如何?
在這個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時代,想知曉遠方一個人的情況,堪稱是大海撈針。
關鍵是她擺了賈平安一道。
泉蓋蘇文說讓新羅變成血泊,可卻沒說打下新羅。
想掌控我,你也配?麻野微微一笑。
她想到了更多。
若是能尋一個強悍的夫婿,那以后就能借助他的力量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女子!
也能做成大事!
馬蹄動!
噠噠!
二騎突然加速。
馬背上的男子面色灰暗,手中卻不知何時多了短刀。
“刺客!”
外圍的兩個高麗軍士拔刀迎敵。
刀光閃過。
不是一合之敵!
麻野的眸子一縮,“擋住他們!”
隨從拔刀。
旋即被斬落馬下。
男子已經到了麻野的身前,揮刀。
麻野下意識的低頭。
頭頂驟然一涼。
“百騎即將去倭國!”
麻野渾身冰涼,直起腰,無數長發從頭頂落下。
她舉手摸了一下頭頂,竟然出現了一片光禿禿…
“啊!”
她在尖叫著。
在外人看來是恐懼,確實也是恐懼。
麻野不但恐懼剛才的死里逃生,更恐懼賈平安的手段。
百騎要去倭國!
大唐竟然…他們想干什么?
他們難道要沖著倭國露出獠牙?
兩騎遠去。
隨行的軍士分出數人去追擊。
這是去送死!
眾人急匆匆的尋了個小城安置,尋了人給傷員處置傷口。
麻野用布巾抱住了頭部,召集了麾下。
“是高麗內部的紛爭。”
麻野鎮定的交代了自己的判斷。
晚些,她回到了臥室。
躺在床上,她閉上眼睛,那一雙帶著譏誚的眼睛出現。
是賈平安的人!
他的人發現了不對,旋即追來,用幾條人命告訴她。
——你脫不開我的掌控!
那個俊美的少年在譏誚的看著她,就像是看著一只螻蟻。
“賤人!”
她咬牙切齒的,美麗的臉龐扭曲著 有人敲門。
麻野起身開門,一個黑影撞到了她。她踉踉蹌蹌的退后,黑影反手關門,把她撲倒在床上。
借著外面的光,麻野看到了此人的臉…
她的隨從之一!
這張臉上此刻全是潮紅,鼻息咻咻。
“嗤拉!”
麻野的內衣被撕扯開了,猛地蹦了起來。
她露出了懼怕之色。
隨從越發的興奮了,低頭脫衣裳。
麻野伸手在枕頭下摸索著。
隨從脫光了衣裳,猛地往下壓,嘴里還發出了獸性的嚎叫。
他的神色從興奮變成了絕望。
一柄短劍就在麻野的胸腹那里,對準了他。
長安。
“毫無疑問,倭國會成為攪屎棍!”
上面賈平安侃侃而談,邊上的幾個老將一臉糾結。
“這娃怎地用攪屎棍來形容倭國呢?”
程知節嘴里嚼著肉脯,覺得有些膈應。
梁建方伸手抓了幾塊肉脯進嘴里,“倭國…那是什么狗屁地方?”
“要警惕倭國。”
賈平安很不滿意老將們的滿不在乎,就拍拍案幾,“安靜!”
梁建方嘟囔道:“賈大將軍發號施令了。”
蘇定方板著臉,“既然讓他給咱們說說外藩局勢,就老實聽。”
賈平安繼續說道:“別以為倭國不打眼,可毒蛇也能置人于死地。”
當大唐在半島大打出手時,倭國人果斷出擊了,白江口一戰被打的生活不自理。
“說說突厥。”
老程點名。
“突厥會是大唐長久的麻煩。”賈平安皺眉,“和吐蕃一般,不過突厥不足以撼動大唐的根基。”
“高麗呢?”
梁建方吃完了肉脯,拍著手問道。
“高麗…當滅!”
賈平安的眼中多了煞氣。
“小子!”程知節看著他,“上次筑京觀之前你便是這個模樣,怎地,和高麗有仇?”
賈平安搖頭,“前隋的京觀。”
程知節起身,重重的拍打他的肩膀,“你若是一心只想著建功立業,那老夫只會把你看做是少年俊彥,讓你去建功立業…”
啥意思?
晚些,程知節進宮。
“…他一直記著前隋的京觀,說是征伐高麗時,每戰必筑京觀。”
程知節誠懇的道:“陛下,這個年輕人心中不只是建功立業,更是有家國…”
李治點頭。
前隋啊!
他起身,再出現時是在凌煙閣。
凌煙閣中,那些功臣也在看著他。
李治緩緩說道:“當年先帝登基,得知高麗尚有前隋京觀…一眼看不到邊際,當即令人去高麗交涉,高麗倨傲…先帝拔刀劈砍案幾,發誓一定一雪前恥…隨后征伐遼東,令泉蓋蘇文喪膽,可卻功虧一簣。”
“先帝摧毀京觀,祭奠而葬之。回到長安,先帝夙夜難眠…夜半起身,持馬槊而舞,吟誦前人詩句…”
“朕不滅高麗…羞于見先帝!”
賈平安提前跑了,急匆匆的去了東市。
“肉脯來一些,果脯也要…分成兩份…不,分成四份,一份最多…”
兩個婆娘,蘇荷要大份的。兩個孩子要少些。
拎著油紙包進了道德坊,姜融破天荒沒吸氣,而是贊道:“武陽侯武功傳家…”
我什么武功傳家?
賈平安搖頭。
“小郎君!”
前方,一群狗正在沖著賈昱狂吠。
臥槽!
賈平安慌了。
小崽子作死呢!
回頭屁股打爛了。
阿福也在?
徐小魚和兩個家仆在邊上一臉糾結。
什么意思?
賈昱指著這些狗,嚷道:“阿福,殺啊!”
阿福毫不猶豫的沖上去,賈昱跟在后面。
臥槽!
那群狗在咆哮。
但阿福正在沖來。
一群狗四散而逃。
我的崽,你果然越發的出息了。
賈平安下馬過去,阿福拋棄了追殺那群狗,嚶嚶嚶撲過來,一臉痛苦。
“阿耶!”
我去!
小崽子的嗓門都有些沙啞了,這是折騰了阿福多久?
“這是作甚?”
“阿耶!”老大得意洋洋的道:“殺敵!”
難怪姜融說什么武功傳家。
“大將軍!”
賈昱嚷道。
隨后大將軍就被老爹毫不留情的走馬活擒,一路回家。
“阿耶,放開,要殺敵!”
一路叫嚷。
門打開,杜賀堆笑迎出來,“小郎君殺敵歸來了?”
被拎著的大將軍點頭,“對。”
狄仁杰出來了,見狀笑道:“你家大郎看著生氣勃勃,讓人艷羨。”
“回頭等你家人來了,讓他們和大郎有個伴。”
賈平安回頭,“對了,我先收拾這個小崽子,晚些一起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