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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郁郁寡歡,守財奴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陳句在奮筆疾書。

  陳舒在邊上如熱鍋上的螞蟻。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陳句書寫的越發的快,鼻息咻咻。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他直腰抬頭,把毛筆擲于地上,罵道“無德無禮,不死何為?”

  陳舒哀求道“阿耶,賈平安只要尋到咱們進貨的地方,隨即就會發現和咱們的貨物不同,他會來抓咱們,阿耶,跑吧。”

  陳句負手走出去,管事站在臺階下,回身道“阿郎,還未傳來消息。”

  陳句點頭,“讓人喬裝從四面走,百騎來的就那么多人,只要跟上去,咱們最后走…再無人能阻攔。”

  陳舒心中一松,“阿耶,那縣里呢?”

  管事笑道“郎君放心,縣尉是咱們的人,不會有人來了。”

  “可憐。”

  陳句看著屋子,“陳家在此百余年,如今卻不得不逃竄…”

  “阿郎,這一路有過所,只要到了西北就不怕了。”

  管事笑吟吟的。

  “你對陳家的忠心…老夫知曉。”陳句含笑道“回頭到了西北,老夫不會虧待你,還有他們。”

  幾個大漢進來了。

  這些大漢身材魁梧,神色平靜,讓人看了心中凜然。

  “這些都是陳家的家底,可惜在酒肆里被那三個府兵弄死了五人。”

  陳句頗為遺憾。

  一個男子急匆匆的進來,“阿郎,他們都出城了。”

  “好!”

  陳句笑道“任你賈平安奸猾如油,可在老夫布下的疑兵之前也得顧此失彼。可惜老夫并未從軍,憾甚!”

  他回身,“二郎,我們走!”

  父子二人隨即牽馬從后面出去。

  “沒人。”

  幾個大漢查看了一番。

  “走!”

  他們專門走小巷子,當看到城門時,陳句低聲道“二郎,若是有攔截,你別管為父,只管跑,切記了。”

  陳舒身體微顫,“阿耶,一起走。”

  “聽話!”

  一行人緩緩出城。

  “沒人。”

  陳句深吸一口氣,“列祖列宗保佑,我們走!”

  一行人打馬而行。

  “阿耶,到了西北就不怕了。”

  陳舒笑道“那些人會保護咱們。”

  陳句欣慰的道“是啊!咱們有學識。吐蕃人想在吐谷渾攪風攪雨,就得咱們這樣有計謀的。回頭給他們出個主意,咱們也算是能尋個立足之地,最后尋機去邏些城…大唐再厲害也去不了那個地方…”

  “是。”陳舒眉飛色舞的道“我去西北時,和我交割的商人說邏些城就是天神之地,一般人上去就會氣喘吁吁,沒幾日就吐血而死。”

  “安心!”

  陳句剛想說話,前方有人喊道“阿郎!”

  這個喊聲很突兀,帶著巨大的絕望。

  陳句只覺得心臟呯呯呯的跳,好像要從嘴里蹦出來。

  他努力抬頭,見到前方出現了十余騎。

  為首的那人笑吟吟的拱手,“陳句…這是要去哪?走親戚?”

  陳句低聲道“二郎,晚些為父大笑你就跑,啊!”

  陳舒渾身顫抖,“阿耶,你別去。”

  陳句微笑道“我的兒,咱們做的事死有余辜,沒有生路了。記住,我一笑起來你就跑,跑得遠遠的,尋個大山鉆進去,一輩子都別出來了,記住了?”

  陳舒劇烈的顫抖著,“阿耶!”

  “好好的。”

  陳句看了他一眼,目光慈祥,隨后策馬上去。

  “武陽侯攔路這是何意?”

  “演技不錯。”賈平安勒馬,目光掃過那幾個大漢,“這便是陳家圈養的死士吧,沒有這等人,也打不死那三個府兵,這最后剩下的幾個都被帶出來了,也好,一戰而滅,正好慰藉那些府兵。”

  “哈哈哈哈!”

  陳句仰天大笑。

  一騎悄然從后面轉向,隨即疾馳。

  賈平安沒動。

  陳句一直在笑,直至笑的咳嗽不止。

  “弄死他!”

  陳句策馬往右側跑去。

  幾個大漢沖殺了過來。

  賈平安擺擺手,百騎蜂擁而上。

  管事毫不猶豫的下馬跪地,“陳家走私兵器,賤奴都知曉里面的勾當,只求活命。”

  “殺!”

  那幾個死士果然身手不凡,但在百騎的面前依舊不夠看。

  疾馳中的陳句回頭看了一眼,見自家的死士紛紛落馬,不禁絕望的喊道“救我!”

  賈平安輕松策馬從側面繞圈追擊。

  再往右就是回城,往左就是百騎,陳句再無第三條路可走。

  賈平安拔刀,“下馬跪地!”

  陳句罵道“奸賊,你不得好死!”

  “阿耶!”

  陳句身體一震,回頭看去。

  兩個百騎就像是驅趕小雞般的把陳舒驅趕了回來。

  賈平安冷冷的道“你那些小手段以為能瞞過賈某?雕蟲小技,班門弄斧!”

  “阿耶救我!”

  “武陽侯饒命。”陳句毫不猶豫下馬跪地,“都是老夫的罪責…”

  縣廨,楊潔有些坐立不安。

  “陳家如何了?”

  小吏搖頭,“百騎就在外面,還是沒進去。”

  晚些,楊潔坐不住了,起身出去。

  “縣尉!”

  一個小吏沖進來,“百騎的那個中官來了。”

  明靜帶著幾個百騎昂首進來,見到楊潔就冷笑,“楊潔!是你說還是回長安說?”

  楊潔面色煞白,身體搖搖晃晃的,“是…是陳家,是陳句…”

  “帶走。”

  縣城掛起了一陣風,百騎四處出擊,陸陸續續帶走了二十余人。

  駐地外戒備森嚴。

  “是走私。”

  包東帶來了口供,“陳家老早就在走私貨物,最早是書籍,路子走順了就開始走私鐵器,后續覺得兵器更掙錢,就走私兵器…”

  “許多事一旦開了頭,就再也無法回首。”

  賈平安覺得這都是人心不足惹的禍。

  “弓都是在城中悄悄做的,就藏在那個酒肆里,酒肆就是陳家暗中開的。”

  三個府兵去喝酒,其中一個喝多了去撒尿走錯了地方,撞開了一個房間。

  “里面全是兵器,那府兵的酒意都化為冷汗出來了,剛想叫喊,就被人從身后捅了一刀…”

  “陳舒得知露餡,就令人突襲了那兩個府兵,可即便是如此,依舊被他們弄死了九人。我大唐府兵…威武!”

  包東唏噓不已,“陳句說他都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本以為此事能平安度過,誰曾想卻被查了出來。”

  一個傻逼!

  “對了,陳句想見你一面。”

  “怎地,還不服氣?”

  賈平安起身出去。

  臨時開辟的刑房里,陳句渾身是鞭痕,讓賈平安突然生出了自己就是惡人的感覺。

  “老夫自問布置的滴水不漏,沒想到…你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賈平安搖頭,“你的布置漏洞百出。你唯一的手段就是滅口,就是掃清證人,可根源你卻忘記了。一次殺三個府兵,這本就是極為不正常之事,你卻自己腦補著把證據給補沒了…自信到了你這個份上,實則蠢笨如豬。”

  他轉身出去,陳句嘶聲道“都是老夫做的,和二郎無關!”

  賈平安止步,“你那兒子心狠手辣,三個府兵皆死于他的命令之下。而始作俑者便是你,若非你貪心不足去走私,怎會有破家的今日?”

  破家!

  陳句仰頭噴出一口血來。

  “看好他!”

  賈平安走出了刑房,楊大樹跟在身后,“武陽侯,這是什么手段?”

  “分析法!”

  楊大樹捂嘴不敢再問。

  “沒這么夸張。”賈平安笑道“一件事有表象和內因,一般人喜歡去探索表象,一旦被卡住之后就再無頭緒。可為何不去想想內因?”

  他站在堂前說道“此事看似沖突,可從一開始就覺著不正常,是什么能驅使陳家膽大包天去殺死三個府兵?這才是此事的內因。順著這個思路,你就知曉該如何去查探。”

  “多謝武陽侯!”

  在學識壟斷的現在,這番話就類似于神功秘籍,被賈平安隨意說了出來,讓楊大樹興奮不已。

  “好好干。”賈平安突然問道“盜墓有趣嗎?”

  “有趣。”楊大樹眼中放光,“先是尋到墓穴,隨后打洞下去…里面的味道很古怪,掀開棺木的那一刻最緊張…”

  一場馬毬打下來,高陽酣暢淋漓。

  “回家。”

  回家洗澡更衣,渾身輕松啊!

  再拿起一本書看看,高陽覺得這便是神仙日子。

  “小賈怎么還不回來?”

  肖玲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高陽不喜歡人吞吞吐吐的。

  肖玲低頭,“公主,要個孩子吧。”

  高陽一怔,無所謂的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你說了和沒說一樣。

  肖玲嘆道“那么多的田地錢財啊!公主,到時候…全都得交回去。”

  高陽怒了,“到時候全部送人行不行?出去!”

  肖玲灰溜溜的出來。

  “去問問小賈何時回來。”

  里面一陣忙亂。

  “我的脂粉呢?還有那一條薄紗,小賈最是喜歡,看著和狼似的。”

  肖玲笑嘻嘻的去問了。

  “公主,說是還沒回來。”

  “那我要你何用?”

  高陽怒了,想著去了新城家問。

  “不知道啊!”

  新城弱弱的道“要不…我去問問吧。”

  新城一路進宮,皇帝在議事,她就把王忠良弄出來問話。

  “消息剛到,武功地龍翻身了。”

  王忠良講解的很精彩。

  “…那陳句覺著自己是調虎離山,誰知道武陽侯一直在等著他,當即下馬請降,隨后只是一個拷打…走私兵器,大事件!”

  賈平安回到長安后,第一時間被皇帝召見。

  “陳家富貴夠了,為何走私?”

  李治的眼中有怒色。

  “陛下,說是…這錢太好掙了。”

  “這錢太好掙了?”

  李治冷笑。

  “陛下,臣聽聞當利錢足夠多時,商人甘愿冒著被處死的風險…”

  這就是商人,不,其實都一個尿性。

  只是看籌碼夠不夠。

  “陳句、陳舒處死,陳家男女全數發往安西為奴。”

  大唐現在迫切的需要提高在安西的人口比例,李治這一道命令少說給安西增加了上百人口。

  “臣告退。”

  沒啥事了,賈平安想趕緊回家看一趟。

  “且等等。”

  李治問道“陳家走私,在西北為何無人查獲?”

  皇帝的疑心病犯了。

  “陛下,臣不知。”

  李治擺擺手,等賈平安走后說道“讓人去西北各處查查。”

  一個內侍進來,“陛下,長孫相公家中說是鬧賊,雍州不敢去…”

  李治起身出去,外面兩個千牛衛在,其中一個是李敬業。

  “李敬業!”

  “張廷琛!”

  “臣在。”

  李治吩咐道“你二人去舅舅家一趟,看看什么賊人這般猖狂。”

  張廷琛猶豫了一下…

  千牛備身幾乎都是權貴官宦子弟,從小家學淵博,對政治敏感。

  皇帝和長孫無忌越走越遠了,這一點張廷琛知曉,他擔心會被卷進皇帝和長孫無忌之間的斗爭中去,粉身碎骨。

  李敬業卻毫不猶豫的道“臣這就去。”

  李治看似平靜,可早就把二人的神色看了個清楚。

  果然,李敬業就是個憨直的。

  晚些他和武媚說了此事。

  “山東士族不要臉,朕讓他們去,就是讓舅舅知曉朕的善意…”李治沖著李弘招手。

  武媚一聽就覺得不對,“陛下,若是要表達善意讓別人去也罷,那李敬業就是個爽直的性子,臣妾怕他得罪了長孫相公,到時候陛下的善意變成了惡意。”

  李治皺眉,“不至于吧?”

  武媚苦笑“臣妾聽聞英國公都被他氣得想吐血,下毒手痛打。”

  李治“…”

  李敬業先跑去了李勣那里。

  “去那邊要謹言慎行。”

  李勣再三告誡,也擔心孫兒卷進去。

  “知曉了。”

  李敬業看了李勣一眼,“阿翁,你最近說話越發少了。”

  李勣含笑道“話多何益?”

  可話少不妥啊!

  李敬業嘆道“話少就是郁郁寡歡,阿耶你時常說要心平氣和,可你這般…我擔心外面那些人知曉你郁郁寡歡,會笑話你。”

  李勣“滾!”

  “是!”

  走到門口,李敬業回身,“阿耶,其實被說中的才會惱羞成怒…”

  李勣的修養崩塌了!

  他抓起案幾上的硯臺,李敬業轉身就跑。

  “阿耶,莫要諱疾忌醫啊!”

  硯臺落地碎了。

  “阿耶這般真是惱羞成怒了。”

  李敬業尋到了賈平安,“兄長,阿耶郁郁寡歡怎么辦?”

  “這個…”

  我能說老來樂嗎?

  老李確實是年紀大了。

  “夕陽紅唄!”

  “對了,陛下令我和另一人去長孫無忌家,說是家中有賊,可千牛衛不抓賊,為何讓我去?”

  李敬業覺得奇怪,“會不會是想讓我進去,隨后…”,他目露兇光,伸手揮動。

  這個棒槌!

  賈平安罵道“自作聰明!讓你作甚就作甚。另外,去了那里切記莫要隨意行動,還有,誰想坑你,打了再說。”

  “有數。”

  李敬業撒腿就跑。

  賈平安道貌岸然的道“此事我覺著該去巡查一番,你等看好百騎,我這便去了。”

  晚些他出現在了家中。

  “嚶嚶嚶!”

  阿福第一個出迎。

  杜賀喜滋滋的道“郎君有所不知,如今道德坊都知曉咱們家阿福了得,說是坊內連賊人都少了些。”

  我的崽,你又立功了。

  賈平安一陣揉搓,父子二人搖搖晃晃的進了后院。

  “乖乖!”

  賈昱蹲在臺階下,老龜在邊上發呆。

  “乖乖。”

  這龜都說成了乖,賈平安笑了,“大郎!”

  賈昱抬頭,看著有些木然,“阿耶。”

  “好兒子!”

  賈平安抱起他,衛無雙和蘇荷出來,一家子團聚了。

  賈平安簡單說了此次武功之行,邊上睡覺的兜兜醒了,“阿耶!”

  小棉襖啊!

  賈平安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來,兜兜揉著眼睛,“阿耶,阿福。”

  阿福在屋外猶豫不肯進來。

  “阿福!”

  賈家熱鬧了起來。

  賈平安把阿福拖了進來,一會兒后阿福落荒而逃。

  這樣不行啊!

  蘇荷很是糾結,“夫君,阿福為何不喜歡咱們呢?”

  這個…

  當然是兜兜的緣故。

  熊孩子連阿福都怕。

  但賈平安也覺得阿福膽子太小了些,“其實也有辦法把阿福引進來。”

  “什么法子?”

  蘇荷揮拳,“我來弄!”

  “阿福喜歡藏東西,把它藏著的食物拿來,它定然會進來。”

  “是個好辦法。”蘇荷親了兜兜一口,“兜兜你等著,阿娘把阿福引來。”

  賈平安不知道熊貓是否有藏食物的習慣,至少蜀地的熊貓沒有這個習慣。至于秦嶺的就難說了。

  “啊!”

  尖叫聲傳來。

  賈平安沖出去。

  “夫君!”

  蘇荷尖叫,可阿福更快,一溜煙跑過來,抱著爸爸的大腿嚶嚶嚶。

  蘇荷一邊跑,一邊護著側面。

  “怎么了?”

  蘇荷一松手,側面的裙子就散開了。

  “我只是翻了一下它藏的東西,它就撓我。”

  “阿福!”

  賈平安板著臉。

  阿福抱著他的腿,一臉憨厚無辜。

  兜兜少年不識愁滋味,尋了個枝條在驅趕老龜。

  “走!走!”

  人說老龜通靈,這只老龜就是如此,它竟然緩緩爬動。

  賈平安拍著阿福的頭頂,“在家里不許撕咬抓撓,知道不知道?”

  “嚶嚶嚶!”

  看來阿福是個守財奴。

  賈平安坐在院子邊上,想著李敬業去長孫無忌家的事兒。

  宰相家鬧賊不是事,但為何李治讓千牛衛去?

  這還是表達親切的意思。

  舅舅,俺們還是一家人啊!

  山東士族想下山來摘桃子,引發了一系列變化,這個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李敬業和張廷琛在長孫家門外等了一會兒。

  此刻已經是下衙時間了。

  “陛下說讓咱們在家中駐守。”

  張廷琛很是客氣。

  管事冷著臉,“且等阿郎回家了再說。”

  “我們并不想來。”李敬業覺得管事太吊了,心中不爽,“你有本事就說不許進唄!說一聲!”

  管事哪里敢說。

  李敬業得意的道“長孫相公怎么就尋了你這等沒主見的做管事,換做是我阿翁,早就換人了。”

  “咳咳!”

  張廷琛在干咳。

  李敬業皺眉,“受寒了?”

  身后,長孫無忌淡淡的道“讓他們進去。”

  長孫家自然非同一般,李敬業見了贊道“長孫相公家怕是比皇宮都不差。”

  這是暗指長孫無忌有篡位的野心?

  管事的臉都綠了。

  張廷琛更是拉開些距離,擔心自己被長孫無忌的怒火波及。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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