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看看這個字…清。”
“清!”
李弘很是嚴肅的跟著念。
趙二娘微微一笑,白皙的臉上多了滿意之色,然后看了邊上的曹英雄一眼。
曹英雄正在打盹。
趙二娘拿起鎮紙,對李弘笑道:“大王捂著耳朵。”
你要干啥?
李弘很是好奇,就虛掩著耳朵。
鎮紙拍在案幾上,聲音很大。
單手托腮跪坐著的曹英雄猛地一顫,睜開眼睛四處看,“哪里打架了?”
他漸漸清醒過來,見李弘在好奇的看著自己,就笑道:“大王啊!”
不對!
他感受到了煞氣。
趙二娘冷冷的道:“曹侍讀,這里是宮中!”
曹英雄摸摸嘴角,沒口水,就覺得不是事,“是。”
他本是能科舉的人,坐在邊上陪同李弘重新啟蒙,就像是后世的大學生去跟著學拼音字母,不打瞌睡才見鬼了。
趙二娘冷著臉,“曹侍讀,你可知曉自己該做些什么?”
曹英雄點頭。
不就是陪讀嗎?
不,是引導太子讀書。
“可你一坐下就沒精神,一坐下就打瞌睡,殿下在邊上看著…他能好好學嗎?”趙二娘越想越氣,一拍案幾。
哎喲!
手心麻了!
趙二娘的臉上多了一抹紅暈,曹英雄見了不禁暗喜,心想這是對我有意思?
“曹英雄!”
趙二娘把手收到案幾下面活動著,“下面你來教殿下。”
曹英雄打起精神,一個字一個字的的教授。
晚些課程結束,曹英雄如蒙大赦,就想跑路。
“曹侍讀。”
趙二娘叫住了他,二人出去。
春風吹的人醺醺然,趙二娘看了他一眼,“皇后不容易,不少人在盯著她,恨屋及烏,他們巴不得尋到太子的錯處,隨即把這些錯處四處宣揚,并把這些事和皇后掛鉤。”
你和我說這些干啥?
曹英雄不覺得自己能干涉這等事兒。
趙二娘低聲道:“昨日就有人說太子性格暴躁…”
曹英雄心中一驚,“太子的性子這般好,不該吧?”
“是啊!”趙二娘厭惡的道:“可有人就是這般說,你我都是太子的身邊人,此事要盯著…”
曹英雄盯了她一眼,“除去讀書之外,我不便進宮。”
要不,我就精神支持你一下!
晚些他出宮,想想還是去了百騎。
“兄長,宮中有人說太子性格暴躁。”
賈平安一聽就覺得這事兒不靠譜。
李弘這個孩子的性格不錯,而且他才多大,什么性格暴躁…
“誰說的?”
曹英雄搖頭,“趙二娘和我說了此事,我沒管。”
“此事要小心。”
李弘這孩子太過多災多難,賈平安一直擔心他哪天重蹈覆轍。
曹英雄滿不在乎的道:“宮中有皇后在,誰敢對太子下手?”
這貨太輕敵了。
賈平安皺眉,“別說是皇后,就算是陛下在宮中也不能如臂使指,宮中人多嘴雜,誰能滴水不漏?”
宮中和篩子似的,后來李治想廢后,就有人去給武媚報信,結果上官儀就成了祭品。
看看曹英雄這個懶惰的模樣,賈平安把臉一冷著,“你這是覺得侍讀不妥當?還是說你覺著自己無法勝任。”
曹英雄心中一慌,束手而立,“兄長,我…我…”
“你只是沒定性!”賈平安拍了一下案幾,“太子侍讀何等重要的職務?你竟然敢吊兒郎當的。若是出事你擔當得起?別說是你,我也擔不起!”
李弘要是出事,李治能炸了。
歷史上李弘病逝后,李治和武媚哀傷欲絕,追贈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禮下葬…
“你能不能盡職盡責?”
賈平安認真問道。
若是不能,他就一腳把曹英雄踹到西北或是安西去,磨礪四五年再回來。
西北的風和刀子似的,西北的老鴇…能讓曹英雄跪了。
“能!”
“那此事你就去查。”
得給這貨找事做做,不然每日跟著…賈平安想想自己每日跟著學習生字的場景,覺得太煎熬了些。
曹英雄苦著臉,“兄長,此事想不到頭緒,不知是誰傳的話。”
“蠢材!”
賈平安捂額,“要傳謠就得有根據,太子若是每日老老實實的,誰敢傳謠?你跟在太子的身邊,注意看看周邊的人事…”
等曹英雄走后,賈平安沉吟著。
說李弘暴躁…
宮中不是個好地方,李弘去后,李賢成為了太子,當時宮中竟然傳聞…說李賢乃是武媚的姐姐武順的孩子。
武順和李治這一對野鴛鴦之間的感情不提,可就算老二李賢真是他們的孩子,武媚還有兒子啊!
皇后還在,在皇后有兒子的情況下,誰敢立別人的孩子為太子?
所以這個謠言壓根就經不起推敲,但在當時的宮中依舊掀起了波瀾…李賢也有些惶恐,后來種種奇葩的事兒都源于此。
但這事兒不可不防。
賈平安尋了明靜說話。
“宮中最近可有太子的消息?”
明靜抬頭,狐疑的看著他,“你問這個作甚?”
“我光明正大的問,你說作甚?”
賈平安嘆道:“許多事,不知道是福氣。”
可我就喜歡聽這些…明靜說道:“最近有人說太子的脾氣不好。”
“可知曉是誰?”
明靜搖頭。
她回宮就是吃飯睡覺,第二日來百騎坐班,沒時間去關注這些。
賈平安隨即進宮尋了蔣涵。
“說太子脾氣不好?”
蔣涵瞇著眼,“此事我會留心。”
第二日曹英雄依舊進宮陪侍太子讀書。
趙二娘看著情緒不好,曹英雄精神抖擻,“今日要不我來教吧?”
李弘真的很乖,曹英雄不禁為自己的懶散內疚了一秒鐘。
晚些下課,曹英雄記起了賈平安的交代,就說道:“今日我陪殿下回去可好?”
趙二娘看著他,心想這貨懶散,今日怎么變了?
春暖花開,趙二娘心情愉悅,曹英雄卻在惦記著自己的老鴇。
一行人緩緩而行。
前方來了一隊宮女,見到李弘后紛紛避讓行禮。
一個內侍跟在后面,突然劈手抽了一個宮女一巴掌。
臥槽!
這一巴掌抽的太狠,曹英雄見那宮女的臉飛快的腫了起來。
“見到殿下竟然不行禮?”
內侍喝罵著。
宮女捂著臉,“奴行禮了。”
曹英雄也見到她行禮了,但那內侍是什么意思?
“還敢狡辯!”
內侍劈手又是一巴掌。
“住手!”
李弘邁著小短腿過去,滿臉怒色。
“為何打人?”
內侍低頭,“殿下,此人無禮。”
“無禮…是你無禮!”
李弘的臉漲紅著,一腳踹去,自家被反震的差點摔倒。
內侍退后兩步,跪下顫聲道:“殿下,她先前是沒行禮,奴婢見了不忿,就教訓了她。奴婢該死…”
“蠢笨!”李弘又踹了他一腳。
曹英雄突然覺得不對勁。
那個宮女走在最后,所以前面的宮女們都沒覺得那內侍有什么問題。
可曹英雄記著兄長的交代,剛才一直在盯著…
有問題!
他低聲道:“陪我過去一趟。”
這人什么意思?
過去一趟。
你是沒凈身的男人,我私下和你能去哪?
趙二娘有些不滿。
李弘被勸住了,他看了那個被打得很慘的宮女一眼,說道:“讓阿娘給她錢。”
這孩子真的很心善。
那內侍跪地嚎哭,“奴婢該死!”
曹英雄一個激靈。
李弘沒怎么他啊!
他怎么就像是要被處死了一般?
看看那些宮女,她們看向李弘的眼神中都有些詫異。
——太子的脾氣…好像有些問題啊!
“賤狗奴!”
李弘吃了一驚,回身就看到曹英雄撲了過來。
內侍還在嚎哭,就被曹英雄撲倒在地上。
“賤狗奴,竟敢污蔑殿下!”
曹英雄一頓毒打,趙二娘跺腳,“快把他拉開。”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曹英雄拉起來,他兀自用腳踹。
趙二娘怒吼,“夠了!”
曹英雄被嚇到了,然后繼續踹。
“曹侍讀!”
周圍來了不少人,曹英雄暴打內侍,今日鐵定沒法善了了。
“去稟告宮正。”
“那人是外官,該稟告給皇后。”
一陣喧鬧后,各處都去報信。
趙二娘冷著臉,“此事不對。”
曹英雄罵道:“賤狗奴,那宮人行禮如儀,耶耶看得真切,可你卻沖上來就打…”
趙二娘一個激靈,“剛才你等可看清了?”
眾人搖頭。
一隊宮人路過而已,誰樂意去觀察這些?
曹英雄罵罵咧咧的回來,趙二娘低聲道:“你果真是看清了?”
曹英雄點頭。
“那宮女就在最后,他污蔑時就有恃無恐,可卻沒想到耶耶一直在盯著…”
曹英雄罵道:“殿下嫉惡如仇,見不得有人污蔑毆打,就去呵斥,這個賤狗奴馬上嚎哭求饒,可殿下何曾說過要處罰你?你這是想污蔑殿下性子暴躁!”
一個宮女手一松,抱著的花瓶落地粉碎。
“竟然…竟然這樣?”
若是如此,這可是針對太子的一次圖謀。
眾人都面色慘白,有人甚至跪下,“奴不知。”
這等事兒不小心就會卷起大案,死個千八百的都不算事。
那內侍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她確實沒行禮,奴婢看得真真的!”
“宮正來了。”
蔣涵來的速度很快。
“見過宮正。”
眾人行禮。
蔣涵冷冷的道:“你說她行禮了,他說沒有,如何驗證?”
不問情由,只問結果。
這雷厲風行的姿態讓大家心中一凜。
內侍抬頭,“宮正,奴婢看得真真的。”
蔣涵看向了曹英雄。
“我也看得真真的。”
那這事兒沒法斷定了。
趙二娘的眼中多了決然之色,剛想說話,曹英雄低聲道:“我來。”
想我曹英雄義氣無雙,怎么會拖累你?
這人…
趙二娘原先看不上曹英雄打混的態度,可此刻卻改觀了。
“如何能證明?”
蔣涵冷著臉,“若是不能證明,兩個一起處罰。”
身邊的女官說道:“宮正,那曹英雄是外官。”
大佬,外官輪不到咱們處罰。
蔣涵淡淡的道:“處罰了再說。”
霸氣側漏啊!
那內侍一臉惶然,“宮正,奴婢無話可說。”
“我有話說。”
曹英雄指著那個宮女,“先前看到這些宮人時,此人就走在最后,長得像是我青梅竹馬的那位小娘子,我就多看了一眼。她福身時,那內侍就撲了上來,一巴掌抽去…”
眾人看著宮女那高高腫起的臉,不禁心生惻隱。
太特么狠了!
“他撒謊!”
內侍大聲喊道。
“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撒謊?”
曹英雄突然冷笑,“我昨日聽聞宮中有太子脾氣不好的傳言,今日就多加留心,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這等栽贓的把戲。你先狠抽宮人,太子仁慈,見到了就不滿,于是過去呵斥你,你就大聲嚎哭…狂喊饒命,我問你,太子可說要懲治你嗎?”
他斷然道:“是誰指使你污蔑太子?”
跟著蔣涵來的幾個宮人不禁變色。
蔣涵想起了賈平安的提醒,目光掃過,問道:“先前太子可有威脅?”
她問的是那些宮女。
宮女們搖頭。
“殿下只是不滿。”
這事兒不對勁!
隨即傳開后,定然會有人說太子暴戾,來自于殘暴。
所謂謠言如瘟疫就是這個意思。
如何處置?
周圍的人不少,無法封鎖消息…蔣涵的心中有了決斷,“你污蔑太子殿下,出于誰的指使?”
站隊了!
瞬間蔣涵就選擇了站在太子這一邊,先把屎盆子扣在內侍的頭上再說。
“皇后那邊來人了。”
邵鵬一路小跑過來,見到現場后,第一反應就是問,“殿下可曾傷到了?”
李弘搖頭,這等場面他沒法掌控,所以看著有些無措。
邵鵬松了一口氣,“皇后令把他們帶過去。”
“皇后,他們來了。”
武媚放下奏疏,起身出去。
內侍跪在邊上,曹英雄低著頭。
“說吧。”
武媚淡淡的道。
蔣涵把事情說了,武媚看了曹英雄一眼,微笑道:“我整日在宮中協助陛下處置政事,對五郎少了看顧。”
李弘抬頭,“阿娘,他好兇。”
武媚點頭,“五郎心善,可這陣子卻總是有人說他的脾氣不好,我有些疑惑,這是誰說的?”
蔣涵福身,“奴無能,以至于殿下名聲被污。”
武媚搖頭,“今日五郎說了什么?”
趙二娘說道:“殿下過去問他為何打人,接著他狡辯說宮人無禮,殿下說是他無禮,又罵他蠢笨…”
武媚神色平靜的道:“五郎可說要處置他?”
趙二娘搖頭,“殿下就說了這幾句話。”
“那么…你嚎哭不休,這是為何?”武媚的眼中多了怒色,“你口口聲聲讓五郎饒命,五郎可說了要你的命?”
內侍渾身顫抖,“奴婢…奴婢那時被嚇壞了。”
“被嚇壞了?”武媚朗聲一笑,“你是想說五郎只是尋常幾句話就能嚇壞人?我的兒竟然有這等威勢,回過頭定然會有人說他如何的不凡,陛下也不如…”
內侍的牙齒在打顫。
這話…誅心了!
武媚招手,李弘哼哧哼哧的上了臺階,仰頭,“阿娘,那宮人行禮了。”
武媚摸摸他的頭頂,“我知道。來人,把太子帶進去。”
周山象上前,“殿下,請隨奴來。”
李弘回身,“阿娘,那宮人可憐,你給她錢。”
武媚含笑點頭,“好,回頭就給。”
她看著李弘進去,回身,冷冷的道:“誰讓你干的?”
內侍趴在地上,“奴婢并無謊言,今日就是那人沒行禮,奴婢見不過就出手教訓了她…”
“嘴硬?”武媚問道:“他是誰的人?叫來!”
晚些,一個肥頭大耳的內侍氣喘吁吁的來了。
“打!”
武媚回身。
兩個內侍被拖過去,隨即板子一頓狠抽。
“奴婢冤枉!”
“皇后,奴婢不知何事啊!”
板子打的又狠又急。
“皇后,都被打死了。”
武媚點頭回身,也不看那兩具尸骸,“告訴宮中人,再有污蔑太子的…照此處置了。”
“曹英雄。”
曹英雄已經被武媚的手段給驚住了,聞言老老實實地應道:“臣在。”
“今日幸而你發現了此事,來人,賞他。”
晚些曹英雄抱著賞賜的東西出宮。
“兄長!”
曹英雄去了百騎,歡喜的道:“都是皇后賞賜的。”
“你做了何事?”
賈平安見竟然有金子,不禁覺得阿姐的手太散了。
“今日我遇到有人污蔑殿下,就出手…”
賈平安聽完此事,笑道:“干得好。那些人蠅營狗茍,終于是撞墻了。”
曹英雄不解,“兄長,皇后為何不要口供?”
“要來作甚?”賈平安覺得宮中就是個大醬缸,“直接打死,以儆效尤最好。”
打死二人之后,宮中果然風氣為之一清。
但皇帝隨后聞訊大怒。
“此事幸虧多了曹英雄盯著。”李治神色陰郁,“那些人誣蔑太子,意欲何為?”
這事兒一看就是別的嬪妃干的。
王忠良不敢說。
這等事兒…當初王皇后在時,蕭淑妃也頻繁出手,目的就是想取而代之。
李治冷著臉,“查查此事。”
王忠良點頭,出去交代。
李治幽幽的道:“五郎的名聲受損…該如何彌補?”
武媚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于是賈平安被抓進宮中做狗頭軍師。
感謝milibrony,恭喜漲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