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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高下立判

  位于光德坊的雍州州廨炸了。

  “盧國公家的人來了。”

  “鄂國公家的也來了。”

  常濤一臉惶然,“這是為何?趕緊,趕緊去問問。”

  “耶耶要移民,一家都去,怎地,不行?”

  “趕緊!”

  亂了!

  小吏們發誓從未見過權貴子弟這般積極移民過,關鍵那是安西啊!

  對于有百姓而言,安西此刻堪稱是一塊危機四伏的處女地,誰特娘的沒事去安西干啥?

  可權貴子弟來了。

  看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叫囂著要移民。

  幾個權貴子弟蹲在一起嘀咕。

  “阿翁說必須去,不去就打斷腿。”

  “那就打斷腿唄!”

  “我也這般想的,可阿翁說連家伙事都斷了,不來不行啊!”

  “我是庶出,阿耶先前給了二十萬錢,讓我去安西自立門戶。還說出了家門就少來往,以后來長安就當是做客…”

  “我也一樣。”

  “我只是嘀咕了幾句就被一頓毒打。”

  “成分枝了。”

  “是啊!”

  “成分枝了。”

  賈平安起來時頭痛欲裂,誰說的糧食酒喝了不頭痛?

  昨夜尉遲恭突然就爆發了,拎著酒壺挨個灌,李勣都無法逃脫。

  不,尉遲恭昨夜是盯著李勣灌,大有想看看李勣喝多了之后的本來面目的意思。可李勣到醉了的那一刻依舊如故。

  賈平安被灌了好幾輪,最后還保留著神智,回到家狂吐一場,然后睡到了現在。

  “喝多了。”

  他連呻吟都是這般的無力。

  “夫君,起床了!”

  衛無雙開門進來。

  “不想起。”

  衛無雙把手巾覆蓋在他的臉上,然后擦啊擦。

  “禿嚕破皮了。”

  這個婆娘想搓死我嗎?賈平安無力反抗。

  衛無雙出去了。

  賈平安看著屋頂發呆。

  昨晚上喝多了,梁建方說皇帝厲害。

  是啊!

  李治真的厲害。

  從登基時的小透明,一步步的把權力奪了回來。現在朝中皇帝的力量空前強大,能和長孫無忌等人扳手腕了。

  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而阿姐在這個過程中變成了李治的政治助手,并積極投身其中,比如說拉攏李義府等人,安排他們去做些李治不好做的事兒,混的堪稱是風生水起。

  看看王皇后,她的一生順風順水:太子妃,皇后,除去沒孩子之外,她什么都有。

  但她卻走錯了路。

  長孫皇后能贏得先帝的尊重,靠的不只是皇后之位,而是能力。她能從另一個角度去輔佐先帝,這便是她存在的價值。

  王皇后的存在毫無價值,加上背景,以及長孫無忌等人的…此刻這些看來都是毒藥,可王皇后當初卻奉為珍寶。

  普通人家的女人只需相夫教子就好,但皇后不同,沒有價值的皇后就是花瓶。

  ——帝王不需要花瓶!

  所以王皇后倒臺了。

  武媚很聰明。

  先帝時她不起眼,及至進了感業寺之后,不知道是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從此就換了個人。

  她知曉自己并無背景,那么唯一能立足的地方就是生孩子和幫助皇帝。

  現在她有了兩個兒子,這是地基。

  而后她積極的為皇帝出謀劃策,成為了他的幕僚。

  看看,不只是李義府,連老許最近都在積極向武媚靠攏。

  這一切都是在李治的默許,甚至是指使之下。

  帝王從來都有多個面具,武媚只是他的另一面而已。

  這樣活著不累嗎?

  門開了,一個腦袋探進來,迫不及待的伸手。

  “阿耶!阿耶!”

  小棉襖來了。

  蘇荷抱著兜兜進來,皺眉,“有酒味。”

  “胡說。”

  賈平安躺在床上伸手。

  蘇荷把兜兜放下來。一到床上兜兜就歡喜了,爬啊爬,就像是爬山般的爬到了賈平安的胸口,然后揪住賈平安的臉頰,奮力搖晃著,“阿耶!阿耶!”

  賈平安齜牙咧嘴的,“救命啊!”

  于是兜兜就咯咯咯的笑。

  和閨女玩耍了一會兒,賈平安起床了。

  洗漱,吃早飯。

  然后慢悠悠的去上衙。

  路上,金吾衛的軍士精神抖擻的在巡查,映襯著賈平安格外的懶惰。

  到了百騎,明靜和程達已經準備就緒了,外面一群兄弟在等候…

  大佬,我們都在等你,你卻遲到了。

  明靜殺氣騰騰的道:“此事我覺著要遷徙那些田地少的農戶…大唐許多地方的田地都分完了,有人成年后分田地,竟然分到了十余里外的地方,這般荒謬,為何不移民?”

  大唐實行的是均田制,只要你出生,就必然會有你的那份田地。

  這樣的制度讓百姓無憂無慮,壓根不考慮子孫的事兒。

  但很快,人口一膨脹,田地就不夠分了。

  明靜和程達研究了許久,覺得要優先勸導這部分百姓移民。

  此次我明靜定然要好好的露個臉。

  她昂首挺兇。

  賈平安打個哈欠,“都散了吧。”

  他進了值房,身后一臉懵逼的明靜看著程達,“這是什么意思?”

  程達搖頭。

  這時去禁苑巡查的兄弟回來了。

  “武陽侯!”

  “何事?”

  賈平安依舊是宿醉之后的疲軟。

  “武陽侯,城中都傳遍了…好些權貴子弟去了雍州州廨,說是要舉家移民呢!”

  明靜一怔,“權貴子弟移民?”

  里面傳來了一個哈欠聲,“等著看。”

  亂了!

  李義府正在議事。

  “百騎依舊沒動。”

  心腹笑道:“賈平安這是仗著皇后的關愛在拖延嗎?”

  李義府淡淡的道:“他拖延老夫不管,自然有御史來彈劾。”

  外面有人敲門。

  “何事?”

  李義府笑瞇瞇的。

  進來的小吏說道:“李侍郎,剛來的消息,好些權貴子弟說是要移民安西。”

  李義府呆滯了一下,微笑道:“都有那些?”

  “有鄂國公家的,盧國公家的…”

  李義府突然面色白了一下,擺擺手。

  小吏出去。

  李義府的笑容繃不住了,一拳捶打在案幾上,“老夫…敗了!”

  心腹不解,“侍郎何出此言?”

  另一個心腹面色難看,“大唐百姓從不乏膽量,不肯去安西…主要是擔心那邊不好。可此刻權貴子弟主動移民安西,那些百姓必然會問安西有何好處…”

  “安西乃是貿易之地,更是四戰之地,貿易能掙錢,四戰之地能立功。”

  “可這些咱們都勸過了呀!”

  “咱們勸沒用,權貴子弟一去…比咱們舌綻蓮花都管用。”

  有人一拍腦門,“難怪他一動不動。此事無需去勸說,只要讓那些權貴子弟主動前去,百姓一看就覺著…若是安西不好,權貴怎會安排自家子弟去?”

  這便是活,比什么勸說都管用。

  李義府默然。

  眾人看著他,漸漸沉默。

  李義府帶著大伙兒四處奔忙,結果應者寥寥。

  賈平安和百騎動都不動,可百姓卻…

  外面有人在嘀咕。

  “好些人去了州廨問移民之事呢!”

  “是啊!我家中有個親戚剛才也來問我,我哪里知曉,就讓他去州廨問。”

  “李侍郎不是辦過此事嗎?他那邊知曉啊!”

  “他是知曉…”

  聲音聽不見了,李義府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些窗戶,看到幾個官吏在朝著外面走去。

  “可他辦砸了…”

  “后來還…武陽侯…”

  李義府覺得胸口發悶。

  “去問問…”

  問什么?

  眾人滿頭霧水。

  有人想到了些什么,低聲道:“去問問那些權貴子弟為何愿意移民安西。”

  李義府就站在窗戶邊,看著那人去、回來。

  “先前鄂國公等人上了奏疏,說是自家子弟安享富貴多年,衛國戍邊義不容辭…”

  李義府深吸一口氣,“此事…罷了,老夫進宮。”

  李義府隨即進宮。

  消息已經到了李治這里。

  “鄂國公的奏疏說家中的子弟坐享富貴多年,忘卻了父祖們當年的艱難,漸漸蛻變成了紈绔子弟。如今大唐開疆拓土,安西急需移民,讓那些被富貴銹蝕了骨頭的子弟去安西闖一闖,為國戍邊…”

  王忠良放下奏疏,束手而立。

  “鄂國公這話…他是對自家的子弟失望了嗎?”李治笑了笑,“尉遲寶琳守戶而已,再無開拓之能。他此刻讓子弟去安西,一是告訴朕,這是尉遲家的忠心。其二,此刻分了子弟去安西,以后長安的子弟敗家,至少安西還有一支能承襲尉遲家…忠心給了,尉遲家百年大計也有了,兩全其美,讓朕也難免要叫好。”

  原來是這樣?

  王忠良不禁贊道:“陛下英明。”

  這個蠢貨!

  李治看了他一眼,“隨后還有盧國公家的子弟…權貴子弟今日齊聚州廨,為的只是移民…去問問。”

  王忠良去了。

  晚些回來,興奮的道:“陛下,好些百姓去問了移民之事,當場就說去安西的多不勝數啊!”

  大事定矣!

  李治心情大好,“移民安西乃是國之大計,關系到西域的長治久安,更關系到大唐在西域的攻伐。此事一定,朕不勝歡喜!”

  “可權貴為何一起行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狐疑,帝王的猜忌本能發作。

  “陛下,聽說昨日武陽侯在長安食堂宴請了諸位老帥。”

  李治一怔,旋即明白了。

  “朕說他接了此事竟然不動,原來如此!”

  以前的他一直仰望著幾位兄長,壓根沒想過什么太子皇帝。

  可隨著太子倒臺,李泰倒霉,他反而成了漁翁。

  先帝隨即就開始親自培養他,但終究時日太短。

  所以許多事兒他得自己琢磨。

  “李義府說人手太少,以至無法勸說百姓。可賈平安紋絲不動,百姓卻蜂擁而至…”

  李治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讓百姓順應政令,首要是帶頭。權貴子弟帶頭去安西,百姓自然就心安了…百姓無知,要引導…”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更寬闊的世界。

  “強令百姓行事固然能行,可卻不如垂范。上行下效…則君民一心!”

  “哈哈哈哈!”

  為帝之路漫長,無數挑戰就像是攔路虎,你必須要一一越過,擊潰這些挑戰。

  而要想擊潰它們,帝王必須要不斷進步。

  此刻李治就覺得自己領悟到了一個理念。

  “當年先帝在時曾說過君輕如舟,民重如水。民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強令百姓行事便是壓水…時日長了必然沸騰。而垂范卻能讓百姓心悅誠服,君民相安。”

  他的眼中多了歡喜之色。

  “陛下,中書李侍郎求見。”

  李治的思路被打斷了。

  李義府進來就請罪,“臣無能。”

  李治看著他,“此事你是無能!”

  “是。”

  此事李義府掌總,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

  但架不住他會扔鍋啊!

  一口鍋就這么憑空扔在了賈平安的頭上。

  隨后他暗自得意,覺得自己算是捅了賈平安一刀。

  可沒想到賈平安動都不動,報名移民之人絡繹不絕。

  高下立判啊!

  李治看著他,眼中多了不滿之色,“朕令你掌總移民之事,你卻只知曉令人去勸說,朕甚至聽聞有人在下面威脅百姓移民,可結果如何?”

  結果無人問津。

  李義府跪下,“臣…無能!”

  他脊背汗濕,擔心帝王一怒就把自己趕下去。

  此刻他投靠了皇帝和皇后,在朝臣心中的印象大壞,原先的笑里藏刀加上李貓的綽號,此刻又多了一個佞臣的頭銜。

  皇帝若是要收拾他,只需一個暗示就是了。隨即朝臣會蜂起彈劾,無需帝王再出手,就能把他打落塵埃。

  原來成為帝王的心腹就是這個代價嗎?

  李義府低下頭,眼中多了光芒。

  老夫要權力!

  這條忠犬看樣子有些不服氣…

  那么就該敲打!

  李治淡淡的道:“賈平安只是一頓飯就解決了移民之事,你卻勞師動眾,事有不諧就百般狡辯,這可是為臣之道?”

  用一個臣子來敲打另一個臣子,這等手段李治用的很是嫻熟。

  李義府低頭,“臣…無能!”

  此事他輸的毫無辯駁的余地,只能承認自己無能。

  李治擺擺手,隨即去了武媚那里。

  “陛下。”

  武媚看樣子已經得了消息,“臣妾聽聞移民之事妥了?”

  李治點頭,“賈平安昨日請了諸位老帥飲酒,隨即各位老帥出了家中子弟移民,帶動了百姓。”

  武媚笑道:“臣妾就知曉平安的本事,定然不會錯。”

  李治突然低頭看著她的腳。

  “陛下…”

  女人的腳屬于隱私啊!

  武媚也難免有些羞赧。

  “朕還有事。”

  等李治走后,武媚見邵鵬欲言又止,就說道:“有話就說。”

  “皇后,此事…陛下看腳,皇后…武陽侯…”

  小賈才將挨了你幾腳啊!

  上次皇帝攛掇了一下,皇后就把賈平安召進宮來,旋即踹了幾腳,被宮中引為笑談。

  皇帝的意思是:他被你冤枉踹了。

  武媚一怔,接著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外面,李弘帶著曹英雄來了,聽到笑聲,他松了一口氣,“今日無事,你便回去吧。”

  曹英雄應了,隨即告退。

  可他想著不大對勁。

  今日無事讓我回去。

  若是有事…那我必然要跟著進去。可我跟著進去干啥?

  出宮,他看到了賈平安和李敬業在說話,就湊過去。

  “英雄啊!”

  賈平安問道:“太子最近可還好?”

  “好著呢!”

  曹英雄忍不住問道:“兄長,太子侍讀會挨打嗎?”

  賈平安哪里知道。

  但他想到了那些電視劇里的侍讀…好像都是倒霉蛋啊!

  “挨打就挨打吧。”

  曹英雄死心了。

  賈平安和李敬業繼續說事。

  “…我說想移民安西,阿翁勃然大怒,很是抽打了我一頓。”

  李敬業很傷心。

  賈平安滿頭黑線,“那些人家都是庶出子弟去,你是襲爵的…沒打死你就算是英國公手下留情了。”

  “可我就想離家。”李敬業蹲下來,很是惆悵,“我想一人去安西,自己在那廝殺打拼…”

  “可你阿翁年紀大了。”

  這便是華夏的不同,子孫要顧忌老人。要么能照顧好老人,要么就帶著老人一起走。

  這樣固然讓兒孫平添了麻煩,但人人都會老。

  當你老時,這個習俗能讓你安享晚年。

  “阿翁我覺得還能再活五十年。”

  李敬業遺憾而去。

  而就在此時,唐旭剛好進了長安城。

  “耶耶終于回來了。”

  隨行的官吏們告別,各自去報到。

  唐旭帶了不少東西,就托言有事,先回了一趟家。

  家依舊,門扉看著依舊。

  他輕輕叩門。

  “誰呀?”

  熟悉的聲音傳來,唐旭按捺住激動之情,憋著嗓子,“張氏,我看見你夫君了。”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開…

  張氏急切的問道:“他在哪…”

  夫妻相對,張氏滿頭黑線,卻沖淡了久別重逢的激動和生疏感。

  “夫君!”

  “大郎和二郎呢?”

  “在家呢!”

  兩個孩子過來,一陣揉搓后,唐旭把東西擱下,“我還得去一趟吏部,晚些回來。”

  張氏瞇眼看著他,突然說道:“大郎二郎,去外面玩吧。”

  不妙!

  唐旭看到了妻子眼中的光芒,不禁有些腿軟。

  ——每當張氏瞇眼看著他時,多半是要榨!

  兩個孩子得了出去玩的機會,撒歡了。

  等他們一走,張氏近前,“夫君…”

  唐旭覺得自己就像是漠南的瓜果…

  不,是漠南那些被壓榨之后的瓜皮。

  瓜皮唐旭回來了。

  程達張羅著接風,一開口就是五香樓。

  明靜膈應了。

  “為何非得去青樓?”

  程達理所當然的道:“百騎歷來都是去五香樓。”

  你去不去,一句話的事兒!

  程達很是體貼的道:“以前邵中官在時也一起去,雖然是那個啥…可好歹也能過過眼癮吧。”

  這個是邵鵬以前的自嘲。

  可明靜是個女人啊!

  賈平安覺得程達作死的能力不亞于李敬業。

  “程達!”

  程達一個哆嗦。

  我…我只喜歡女人!

  天才一秒:m.dushuz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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