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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朕也深以為然

  蔡應和人擦肩而過,繼續尋找著鄭遠東。

  長孫無忌作為大唐政壇領袖,身邊的幕僚各司其職,不管是負責私事的還是負責公事的,不但待遇優厚,而且出門都倍有面子,大佬們見到都會微微頷首,以示尊重。

  所以為了爭寵,幕僚們也在勾心斗角。

  鄭遠東最近一年多突然異軍突起,被長孫無忌重用,讓蔡應各種羨慕嫉妒恨。在聽到鄭遠東在茅房里的自言自語后,蔡應覺得不對勁。

  但這等事兒沒證據,所以他想跟著鄭遠東,尋找他的把柄。

  下午,他再度出來,那個便衣的百騎再度和他擦肩而過,說了些什么。

  “好涼爽。”

  “是啊!”

  正常人在遇到這等打招呼的事兒時,都會下意識的回一句是啊!

  隔了一日,蔡應在外面上茅廁。

  他前腳進去,那個便衣百騎也跟了進去。

  里面就蔡應一人。

  “更衣呢?”

  “是啊!”

  蔡應看了他一眼,目光轉下…

  我有些自卑!

  晚些出來,他一臉的悻悻然。

  隨后,鄭遠東再度得了長孫無忌的夸贊,蔡應終于忍不住了。

  在一次幾個幕僚都在的場合,他突然說道:“相公,有人有情弊。”

  長孫無忌嗯了一聲,“誰?”

  “就是鄭遠東!”

  蔡應指著鄭遠東說道:“相公,那日我聽到鄭遠東說陛下為何不動手,弄死他們。”

  幕僚的眼中全是長孫無忌,什么陛下,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這個指控非常的靠譜。

  其他幾個幕僚馬上拉開了和鄭遠東的距離,仿佛他就是一坨屎。

  鄭遠東心中一冷,然后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蔡應,“你為何這般說?”

  不是說污蔑,而是說你為何這般說,這符合一個正常人的反應。

  蔡應冷笑道:“那日我在茅廁外面親耳所聽!”

  ——從那日起,我在茅廁里就再無聲音。

  可賈平安為何不動手?

  鄭遠東本以為賈平安是要醞釀時機,可現在時機沒到,蔡應卻發難了。

  我要完!

  陛下!

  不對,我必須要代入。

  “相公!”

  鄭遠東并未辯解,而是悲憤的看著長孫無忌。

  在這等時候,解釋越多,錯的越多。

  等熬過了今日,再尋辦法來渡過難關。若是不行,我就遠遁,就此消失。

  蔡應嗤笑道:“你說這些有何用?相公,我以為他不是山東門閥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長孫無忌冷著臉,那些幕僚見了不禁暗嘆一聲,為鄭遠東默哀一瞬。

  雖然鄭遠東那話看似沒什么,可從尊稱中就能發現問題,隨即引申…這是希望皇帝弄死長孫相公他們呢!

  但轉瞬他們又歡喜了起來。

  少了一個競爭者,他們冒頭的機會就更多。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道理古今通用。

  鄭遠東的心中一個咯噔。

  我休矣!

  但人設依舊在!

  此刻他就是另一個人格,于是撲上去,一拳重擊。

  “賤人,竟敢污蔑我!”

  “住手!”

  長孫無忌喝道。

  有人去分開他們。

  蔡應抹了一下臉,沖著鄭遠東冷笑。

  長孫無忌看著蔡應,突然問道:“你和百騎之間是如何勾結的?”

  蔡應懵逼。

  長孫無忌冷笑道:“你與百騎私下聯絡,以為老夫不知?來人!”

  兩個大漢進來,“相公。”

  長孫無忌擺擺手,“處置了!”

  “相公!”

  蔡應只來得及喊一聲就被堵住了嘴,接著被拖了出去。

  此人再也不會回來了,而且再也尋不到了。

  可他剛才說鄭遠東是外人的奸細,此事如何?

  鄭遠東懵了。

  為何蔡應被懷疑和百騎勾結?

  長孫無忌看著鄭遠東,含笑道:“遠東對老夫忠心耿耿,特別是這一年多以來,對老夫幫助良多。蔡應這幾日和百騎不斷勾結,今日突然發難,這便是想借著污蔑來除掉遠東。”

  還能這樣?可我就是奸細啊!

  鄭遠東覺得這事兒太荒謬了,他不斷在代入人設,眼中含淚,“相公…”

  “遠東這些時日頗為辛苦,這天臺山也沒好好游玩,明日起給你三日假,只管去玩耍。”

  長孫無忌撫須含笑。

  “多謝相公。”

  鄭遠東目露關切之色,“相公,你這幾日夜里又歇息晚了,眼袋都大了些。”

  長孫無忌笑道:“老夫早就過了那等年紀,要什么俊美,哈哈哈哈!”

  晚些幕僚們出去,紛紛聲討蔡應。

  “那人就如一條毒蛇,竟然隱藏的如此深,可相公卻慧眼如炬,就等他露出馬腳,一舉拿下。”

  “遠東,你此次算是苦盡甘來,以后若是有了前程,莫要忘記了咱們啊!”

  茍富貴,勿相忘!

  鄭遠東笑著應了。

  晚些他在老地方留下痕跡,然后去了林子里等候。

  可一直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賈平安的人影。

  賈平安很忙。

  “武陽伯,千牛衛的在外面和刑部的人發生了沖突,正在對峙。”

  程達抬頭。

  明靜抬頭。

  士氣可用!

  “雖說千牛衛和咱們沒關系,可刑部的事咱們就得出手!”賈平安冷笑道:“叫上兄弟們。”

  晚些,百余人出了百騎。

  兩個千牛衛正和幾個刑部的官吏對峙,雙方不斷交鋒,千牛衛的竟然節節敗退。

  “千牛衛都是官員權貴子弟,為何不敢動手?”

  “那幾個官吏乃是那邊的人,千牛衛的父祖或許是官員,可他們一旦動手,就是給自家父祖招禍。”

  “百騎的人來了!”

  百余人浩浩蕩蕩的出現了。

  “百騎又如何?”

  刑部的覺得此事和他們無關。

  千牛衛的也是如此想。

  賈平安一馬當先而來,一巴掌就抽翻一個。

  包東喊道:“這人先前辱罵了武陽伯!”

  有人跟著喊,“他還罵百騎都是一群豕!”

  雷洪一拳捶去,罵道:“還羞辱我是毛猴,耶耶今日叫你認得什么叫做毛拳!”

  一陣暴打后,百騎的人揚長而去。

  兩個千牛衛懵逼。

  在場的人也驚訝不已。

  “為何不還手?”有人覺得那幾個刑部的太軟弱了些。

  其中一人抬頭,無言以對。

  有人說道:“上次武陽伯沖進了刑部大打出手,說是刑部有主事的家伙事被他一腳踢爆了。”

  我去!

  周圍的人不禁夾緊雙腿。

  動作整齊劃一!

  賈平安去了林子里,鄭遠東幽幽的道:“我身上都差點長蘑菇了。”

  “啥事?”

  賈平安剛動手爆捶了一頓,爽的不行。

  “先前蔡應突然發難,長孫無忌卻說蔡應和百騎勾結,還夸贊了我。”

  鄭遠東問道:“可是你做了什么?”

  “我讓人喬裝,在這幾日經常和蔡應擦肩而過,甚至還在茅廁里碰面…”

  鄭遠東明白了,“這是劍走偏鋒!多謝了。”

  他認真拱手,“可你為何不告知我?”

  若是提前告知,他也不會措手不及。

  “你這個毛病得治。所以我就想著這般刺激一番,老鄭,覺著刺激嗎?”

  老刺激了!

  鄭遠東苦笑道:“當時我只想著如何死的體面些。”

  “我這邊事多,先回去了。”

  賈平安最近在盯著邏盛炎,就等著這廝主動低頭。

  等他走后,林中幽幽,偶爾有鳥鳴傳來,格外的空靈。

  鄭遠東定定的想著,突然失笑,“賈平安此人雖說桀驁,可卻值得交往,值得深交!”

  他一路回去,快到地方時碰到了許敬宗。

  “賤人!”

  許敬宗鼻子里輕哼一聲,隨后去了百騎。

  “你為何毆打了刑部的人?”

  “可是有人彈劾了?”賈平安滿不在乎的道:“百騎最近幾年好事做的太多了些。”

  許敬宗一怔,“你是說…要讓百騎多些壞名聲?”

  “當然!”賈平安和他進了值房,“若非如此,千牛衛的人挨打和我有何關系?”

  “這幾年百騎護衛陛下頗為得力,千牛衛都被壓制住了。隨后還攬了查探外藩和監察長安城治安之責,嘶!”

  許敬宗倒吸一口涼氣,“好事做了許多,名聲也越發的好了。關鍵是你的名聲也好了不少。”

  自污!

  他的腦海里冒出了這個念頭,“你這頭小狐貍,以后那些老家伙想坑你怕是難了。”

  “武陽伯!”

  外面來人,帶來了朱韜的口信。

  “大好事!”

  賈平安心中狂笑:任你邏盛炎奸似鬼,也得吃耶耶的洗腳水!

  到了鴻臚寺,值房外,邏盛炎正在等候通稟。

  “咦!這不是南詔使者嗎?”

  邏盛炎強笑,“見過武陽伯。”

  賈平安‘詫異’道:“我不是聽聞你一直鬧著要回去,怎地還在此地?莫非鴻臚寺有人阻攔?哎!”

  他叫了邊上一個小吏來,罵道:“為何阻攔使者回去?”

  小吏配合的露出了無辜的表情,“武陽伯,沒有的事啊!使者一直在這呢!沒說回去。”

  那就是色厲內荏嘍!

  賈平安哦了一聲,“原來只是說說而已啊!”

  此人是故意在羞辱我!

  邏盛炎發誓,賈平安就是故意的。

  他的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但卻不能反駁。

  賈平安打個哈哈,“朱少卿可在?”

  “小賈!”

  朱韜在里面應聲。

  賈平安進了值房,“今日閑來無事,我便過來看看。”

  朱韜含笑,“咦!請了使者進來。”

  邏盛炎被引了進來,寒暄幾句,朱韜就說些套話,一句有用的都沒有。

  搞外交的難道都是說瞎話的天賦?

  賈平安在邊上看熱鬧,實則是在觀察邏盛炎。

  此人開始誠懇,可言辭間卻帶著些許不滿。

  “貴使且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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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韜結束了談話。

  邏盛炎深吸一口氣,看了賈平安一眼。

  這是要低頭了嗎?

  賈平安微微一笑,卻是格外的冷漠。

  南詔這個地方遲早會成為隱患,只要尋到機會,他自然會籌謀一番…

  邏盛炎起身,“前幾日我身體不適,昏昏沉沉的,說了些不該的話…”

  等邏盛炎出去時,朱韜舉手,賈平安猛地拍了一下。

  “小賈,此事成了,哈哈哈哈!”

  他起身看著幾個下屬,朗聲問道:“如何?”

  那幾人起身,“武陽伯果然大才。”

  這些都是專業的外交官員,外行人想讓他們服氣很難,而賈平安此次連續壓制住了邏盛炎,一番推導在此刻大放異彩,讓他們由衷的信服。

  有人拱手,誠懇的請教,“敢問武陽伯,你如何斷定邏盛炎會低頭?他就算是翻臉回去,南詔依舊存在。”

  “因為野心!”

  賈平安再度說到了此事,“上次我就說過,南詔的目的從不是什么抵御那五詔,更不是害怕吐蕃人的威脅,而是一統六詔。”

  此后南詔不斷強大,最終一統洱海周邊,立國南詔。這里面離不開大唐的支持。而大唐支持南詔的目的就是為了西南,讓南詔牽制吐蕃。

  后續西南當地官員作死,導致南詔投靠了吐蕃,就此這個讓大唐不斷失血的漩渦就形成了。

  所以南詔要支持,但如何支持卻值得商榷。

  “陛下,有御史彈劾賈平安毆打刑部官員。”

  柳奭作為中書令,官員的奏疏最后就要經過他這一關。

  李治皺眉,“為何動手?”

  “說是那些人辱罵了賈平安。”

  柳奭不帶情緒的說道:“可他們卻矢口否認,另外,陛下,百騎從剛開始護衛陛下,后來加了查探外藩消息之責,再后來又多了監察長安之責…”

  這個百騎越管越寬了啊!

  這個角度找的好!

  褚遂良給了柳奭一個贊賞的眼神,卻沒看到李治用陰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皇帝恨不能把所有的權力都握在手中,誰反對誰就是對頭。

  柳奭準備的很充分,“那些也就罷了,可賈平安竟然把手伸到了鴻臚寺里去,陛下,這…不妥吧?”

  褚遂良隨即補刀:“此刻是鴻臚寺,那賈平安說不得明日就能去刑部指手畫腳。”

  李勣冷笑,“若是越權,鴻臚寺為何聽從?”

  這就是漏洞。

  褚遂良欲言又止…

  ——賈平安是陛下的人,鴻臚寺哪里敢阻攔?

  李治眸色微冷,旋即一笑。

  “陛下,鴻臚寺少卿朱韜求見。”

  “讓他來。”

  李治看向褚遂良的目光中多了揶揄之色。

  朱韜早就稟告了和南詔使者交涉之事,他卻沒說,就是在等這個時機。

  要想奪回權力,唯有不斷削弱對方的力量,而打擊對方的威信最為直接。

  此刻他就想把褚遂良的威信掃落于地!

  朱韜進來,“陛下,邏盛炎方才低頭了。”

  李治也是一怔,“說說。”

  不是說他們只是內部有些惱火嗎?怎地就低頭了?

  褚遂良只覺得臉上微熱,但這個結果并不能削弱他的威信。

  朱韜說道:“邏盛炎前陣子威脅要回南詔,鴻臚寺并未動容,后來鴻臚寺安排人說了些話…說吐蕃人到了南詔等地后身子會不適,廝殺不力,更有道路險峻,糧草補給艱難…”

  李勣不禁心中微動,“后來如何?”

  “隨即南詔使團就亂了,一個個被叫去問話,出來時神色驚惶。”

  李勣含笑,“這就說明那番話沒錯。”

  “英國公高見。”朱韜笑道:“后來鴻臚寺依舊不動聲色。”

  這便是看誰先眨眼,在后世的外交場合中多見。

  “就在先前,邏盛炎求見,說前陣子身體不適,說了些昏話。隨后又說了些好話,說是南詔愿意為大唐擋住吐蕃的侵襲等等,只求一些兵器。”

  “原先還要錢糧!”崔敦禮笑道:“如此這便讓他們原形畢露了,陛下,鴻臚寺有功!”

  老崔這是故意的!

  誰不知道此事是賈平安插手造成的?現在你故意說鴻臚寺有功,這便是想說賈平安有功。

  做人,不能這么墻頭草啊!

  朱韜笑道:“此事卻是武陽伯一力堅持,鴻臚寺只是照做。陛下,不止于此。”

  李勣突然皺眉,“若是如此,邏盛炎也無需低頭,大不了回去,那五詔也不能把他們如何。”

  “英國公果然高見。”

  朱韜再度贊美了李勣,“武陽伯分析,說南詔的目的從不是什么抵御吐蕃,而是一統六詔!所以鴻臚寺便不動,邏盛炎果然就主動低了頭。”

  “這是不打自招!”

  李勣起身道:“陛下,南詔野心勃勃,以后必然難治。給予他們的物資得慎重考量了。”

  李治點頭,“如此,大唐不可相幫太過,否則南詔尾大不掉,反而成了隱患。”

  這等國策一但被確定,此后的決策依據就照此而行。

  李治看著褚遂良,淡淡的道:“朱卿,賈平安可是仗著朕的威權,強行參與了此事?”

  這怎么可能?

  朱卿心想這事兒臣不是稟告過了嗎?

  怎地還問?

  他隨即又憂郁了起來,覺得皇帝竟然這般健忘,非大唐之福。

  他沒看到褚遂良的臉,此刻漸漸鐵青。

  “陛下,臣與武陽伯于外交之事頗多默契,此次他分說了南詔之事,臣覺著有理,于是便支持了他。”朱韜很是納悶的道:“若是說的臣認為不對,就算是相公們來了,臣也不會低頭!若是誰認為臣不對,只管來辯!”

  這便是懂王!

  這一刻他微微昂首,自信滿滿。

  朕要的便是這番話!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朕就說賈平安再大的本事也不至于能讓鴻臚寺低頭,英國公,此事你來說說。”

  這番話就是打臉:你褚遂良說賈平安仗著朕的威權壓制了鴻臚寺,朕便讓朱韜來打你的臉。

  接著還得鞭尸!

  鞭尸的人就是李勣。

  他目光溫潤,“陛下,由此大唐探清了南詔的打算,更摸清了那邊的局勢,以后大唐的決策便不會犯錯,陛下,武陽伯有功無過!”

  這是面對一個方向的功勞!

  從此大唐在西南的布局和應對就能從容不迫了。

  那個賈平安,果然是人才…李治頷首,“朕也深以為然!”

  柳奭面色木然。

  褚遂良面色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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