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走在宮中,身邊是褚遂良,再后面些是柳奭等人,最后才是李勣。
褚遂良步履矯健,邊走邊說道:“那楊德利在戶部的名聲不大好,不過說岳州官員向他行賄明顯不對路。”
“楊德利是賈平安的表兄,百騎統領的表兄,岳州官員向他行賄,這是自尋死路。”
長孫無忌微微一笑。
“是啊!所有人都知曉是那些人在報復,輔機,咱們可要幫一把?”
長孫無忌搖頭,“那些人老了,一心就想著攫取權利和錢財,只會擋著咱們的路。賈平安不是出動了百騎嗎,讓他們之間去鬧騰。”
“咱們看熱鬧。”
“對!”
晚些見到了李治,一番話后,開始議事。
“陛下,刑部有奏疏。”
這是一份緊急送上的奏疏,經過了中書和門下,但李治事先并未知曉。
“刑部有案子,戶部倉部主事楊德利受賄,銷毀了岳州賦稅的賬冊,人贓俱獲。”
李治搖頭,表示不看奏疏。
“此事刑部如何看?”
柳奭說道:“陛下,刑部說此案證據確鑿。”
李治微微一笑,“證據確鑿…那便按律處置了。”
一個倉部主事罷了,恍如漣漪,隨即消散。
隨即刑部的人去了楊家。
要抄沒家產。
王氏抱著大丫嚎哭,王學友嘆息,趙賢惠罵道:“誣蔑人的不得好死!還有,小賈呢?他說過此事有辦法…”
王學友嘆道:“他只是百騎統領,這是刑部,你…罷了。帶些東西去刑部探望一番女婿吧。”
處置的決定一下,家屬就能去探望了。
賈平安拿著冊子,身邊的明靜在嘀咕,“刑部都上了奏疏,此事板上釘釘了,趕緊去探望一番,好歹給些錢,讓他少受罪。”
這女人連勸人都是這般的無趣。
賈平安坐下,“磨墨。”
“憑什么?”明靜要炸。
包東已經開始磨墨了。
明靜沒好氣的道:“你這人做事不牢靠。”
賈平安在寫奏疏。
百騎統領有話可以直接和李治說寫奏疏…
他莫不是想請罪為表兄求情?果然是有情有義。
明靜湊過去看了一眼。
“你…”
奏疏隨即按照程序被送到了門下省。
“崔相!”
給事中拿著一份奏疏過來。
“何事?”崔敦禮抬頭。
給事中行禮,“崔相百騎賈平安彈劾奏疏。”
“哦!”
那個掃把星彈劾誰?他不是能直接上報給皇帝嗎?
崔敦禮問道:“誰?”
“雍州法曹楊舒。”
崔敦禮接過看了一眼“竟然是貪贓枉法?送上去。”
這等事兒他沒有理由阻攔。
隨后奏疏到了中書省。
柳奭看了奏疏,“送上去。”
隨即這事兒就進入了議事日程。
隨后楊舒被抓。
第二日賈平安再上奏疏。
“賈平安彈劾軍器監監令王著貪腐!”
“查!”
李治依舊如故。
柳奭出了大殿,笑道:“這賈平安難道是想轉去做御史?”
這個笑話不錯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都沒笑。
隨后消息傳來。
“這二人都是老關隴一系的人。”
賈平安瘋了!
他連續彈劾了兩位老關隴的官員隨后此二人被抓,證據確鑿。
刑部。
汪海尋到了楊慎孟。
“楊德利之事你們做過了。”
楊慎孟抬頭,譏誚的道:“證據確鑿,為何說做過了?”
汪海的三角眼一扁吊梢眉微微挑起“所謂的證據確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做人,要問心無愧才好。”
楊慎孟只是冷笑。
“老夫有感覺賈平安不會停止。”汪海頷首離去。
“那老夫便拭目以待!”
再過一日,賈平安的奏疏又來了。
“賈平安彈劾太仆寺寺丞余進中。”
李治看了奏疏“說是證據確鑿,百騎隨時能移交。”
很詭異的是沒有任何人質疑百騎越權調查官員。
長孫無忌晚些回到值房,隨后有人求見。
還是上次的那個老人他冷笑道:“輔機如今志得意滿卻忘記了咱們這些老人。”
長孫無忌淡淡的道:“老夫如今事多若是有事只管說。”
老人坐下,目光掃過室內的小吏。
長孫無忌點頭,小吏出去。
老人的身體前俯了些,目光炯炯的道:“賈平安連續三道奏疏彈劾了咱們的三個人,一個比一個的職位高,他這是要做什么?”
長孫無忌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老夫不知。”
“你知道!”老人低聲的咆哮著,“可你和褚遂良在坐視他的跋扈,坐視他一個個拔掉咱們的人。”
那是你們的人!
長孫無忌的眼中多了些淡漠,“他的表兄被你們弄進了刑部,就等著這幾日流放,你還要怎地?”
“為何不把他壓下去?”老人的眼中多了狠厲,“皇帝不敢不聽你的,你和褚遂良聯手就能壓制了他,隨后尋個罪狀拿下了賈平安,這有何難?”
長孫無忌的眼中多了厭惡之色,“既然不難,你等為何不做?”
這話幾乎是逐客令!
老人起身,點頭道:“你很好!”
他隨即出去。
長孫無忌的眸色深沉,帶著些許冷意。
隨后,賈平安再度彈劾…
李勣得了消息,愜意的道:“那邊在用他的表兄逼迫他,許多人都覺著他該去查楊德利受賄之事,可他卻轉過頭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一一把他們拉下馬來。這便是威脅,看看誰先受不住。”
對面坐著的是崔建。
催胸看著穩重了許多,“英國公,下官的手中還有幾個官員的把柄,若是小賈那邊要,下官隨時能轉過去。”
小賈這是交了些值得交的朋友啊!
李勣有些艷羨,心想孫兒李敬業若是有這等朋友該多好。旋即又失笑。
賈平安不就和孫兒交好嗎?
“老夫問問他。”
崔建是吏部官員,掌握著官員的前程,若是直接和賈平安交涉,會引發公器私用的彈劾。
晚些賈平安來了。
“目前夠了。”
賈平安很感謝崔建的好意,但他知曉那些人都是崔建握在手中有用的利器。
若是送美女他便受了。
賈平安回到了百騎,明靜帶來了李治的最新指示。
“陛下說百騎最近做得不錯。”
呵呵!
李治巴不得百騎具有錦衣衛類似的功能,賈平安這幾日就給他提了個醒。
——為啥百騎不能直接監察百官呢?
這個想法一旦生根,天知道啥時候就能迸發出來。
至于以后百官倒霉,那關我屁事!
賈師傅很淡定的想著以后的歲月。
“他們還在等什么?”
程達也知曉了賈平安的目的。
“等著看我先眨眼,去求他們。”
賈平安靠在墻壁上,雙腿搭在桌子上,很是愜意的模樣。
刑部絕對不敢對表兄動刑,至于流放,大伙兒都看到了最近的局勢,誰敢提這茬?
“他們都說你瘋了。”明靜仔細看著賈平安的眼睛。
“雖然我的眼睛大而有神,可也不至于就迷住人吧。”
賈平安閉上眼睛。
我特么不睜眼,怎么眨眼?
時光流逝。
三天后。
“不能再耽誤了!”
刑部里傳來了咆哮聲,“再不帶走楊德利,律法何在?”
而在外面,賈平安開始彈劾第七名官員。
誰先眨眼?
連李治都饒有興趣的在看著這場對決。
長安的某個地方傳來了咆哮聲,“那個掃把星該死!”
下衙了。
賈平安牽著阿寶在人流中緩緩而行。
身后,一個聲音傳來,“長安食堂。”
賈平安沒搭理。
身后那人惱怒的道:“有人等你。”
“我不喜歡有人冷冰冰的和我說話。”
那要怎么和你說話…那人大概有些風中凌亂,半晌才憋著嗓子,裝作溫柔的腔調,“此刻在長安食堂有人等你。”
“好好說話。”
賈平安隨口扔下一句。
那人一口老血差點就噴了出來。
晚些,賈平安到了長安食堂。
“公主也在。”
紀成南給了賈平安一個你懂的眼神,“聽聞武陽伯從回來后就沒去見過公主,果然是硬漢。”
高陽大概是在傲嬌的等著自己去見她吧。
是啊!
回來后忙碌了許久,那幾個紅顏知己竟然都沒去見一見,我難道是清心寡欲了?
但此刻正事要緊。
專屬于賈平安和高陽的包間里,傲嬌的高陽正在喝酒。
有人敲門,“公主,武陽伯來了。”
他來他的,關我何事?
高陽舉杯,“不管。”
“他去了另外的地方。”
高陽咬牙切齒的道:“不管。”
賈平安進了房間,里面坐著一個老人。
老人鷹鉤鼻,一雙眼睛精光四射。
所謂精氣神不可外露,否則短命…賈平安想勸他一下,別為了保持威嚴而故意把自己的眼神弄的神采奕奕的,真的不好。
“坐。”
老人伸手。
賈平安坐下。
案幾上是豐盛的酒菜,但賈平安沒動。
雖然酒菜是長安食堂的,可天知道對面這個老鬼是否在里面下了毒藥。
老人問道:“你想要什么?”
這是為我的志向?可我的志向阿姐問也就罷了,你個外八路的老鬼也配…賈平安淡淡的道:“我的表兄。”
我問他志向,他卻說此次彈劾的目的,這人看來雖然手段凌厲,卻不夠聰明。
老人淡淡的道:“楊德利受賄,證據確鑿。”
你想嚇唬我?
賈平安微笑道:“我彈劾的那些人都是貪官污吏。”
老人抬頭,目光微微一凝,“若是你的表兄死于流放之中…”
威脅我?賈平安微笑道:“那么我保證你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從你開始,到你的子子孫孫,包括你在外面的私生子,都會逐一死去,任何人都查不出與我有關。”
要比狠嗎?
老人瞇眼,“口氣不小。”
賈平安隨口道:“你可試試。”
氣氛驟然一緊。
老人握住了酒杯,“此刻老夫能讓你走不出這扇門。”
你這個牛筆太過清新脫俗了些!
賈平安指指窗戶。
老人偏頭看去,包東就掛在窗戶外面。
老人的眼中有厲色閃過,“來人!”
房門開了,進來的卻是王老二和徐小魚。
“郎君,外面三個大漢,全數…”
王老二并指如刀揮動了一下。
這個殺胚!
賈平安目光不動,依舊盯著老人,“你想要什么?”
剛開始老人用這個話來問他,此刻被他反問,局面卻完全顛倒了過來。
一抹紅色從老人的臉上浮起,他微笑道:“少年人手段果然不錯。”
賈平安微微頷首,“過獎了。”
老人是暗諷,賈平安卻照單全收,這等后世人才有的厚臉皮讓他不禁一怔。
手段狠不要緊,但加上臉皮厚…這就讓人頭痛了。
老人深吸一口氣,“如此,明日交代。”
賈平安點頭,“不過我這里卻還有一人要彈劾。”
再好的城府也被賈平安擊破了,老人一拍案幾,喝道:“賈平安,你莫要得寸進尺!”
我就是想激怒你!
賈平安被這些老鬼弄的有些火氣,所以借此來調戲一番,沒想到竟然成了。
他拍拍案幾,“這都是上好的實木家具,小心拍。至于你說的得寸進尺,只因奏疏已經遞了上去。”
老人深呼吸,然后起身,“如此,明日收場。”
“如此也好。”
賈平安微笑著。
從剛開始謀劃楊德利的志在必得,到現在主動妥協,那股子憋屈讓人難以忍受,此刻再見到賈平安的得意微笑,老人的心中殺機驟然而起。
“你…好自為之。”
“我還能活數十年。”
賈平安又刺激了他一下。
老人少說六十了,和滿臉膠原蛋白的賈師傅比起來,垂垂老矣。
老人恢復了平靜,看著再無半點怒意。
果然是老鬼,換做是別人的話,此刻定然會和賈平安激烈的爭吵。
“這是誰?小賈見他作甚?”
外面傳來了高陽的聲音。
賈平安起身,馬上就變成了一臉疲憊的模樣。
“小賈你可是吃虧了?”
高陽見到他的模樣,就柳眉倒豎,“我去抽他。”
要尊老愛幼啊!
賈平安趕緊拉住了她,“那人吃虧了。”
被他彈劾了七個官員,明日還有一個,最后還得主動來求和,那老頭回家估摸著氣個半死。
高陽回身,低頭看看賈平安的手,“小賈…”
臥槽!
賈平安才發現自己竟然抓住了高陽腰部的衣裳。
男人的頭,女人的腰,都摸不得啊!
錯了錯了…賈平安松開手,“你怎地在這?”
小賈這是想和我親近,但卻害羞?
那我主動些呢?
高陽看看賈平安,又覺得太主動了怕是會嚇到硬漢賈。
二人去了包間。
高陽坐下,“最近宮中鬧騰的厲害,你那阿姐不動聲色,可皇后幾次出手都無功而返。”
當然,以后的阿姐會更讓人目瞪口呆。
“阿姐只是自保罷了。”
這個是實話,阿姐此刻依舊沒想著什么皇后之位。
但李弘漸漸長大后,她自然而然就會盯著那個位置。
一句話,但凡有兒子的嬪妃都不會老實。
二人緩緩吃飯。
吃完飯就該回去了。
高陽上馬的姿勢很灑脫,一身紅裙更是惹人注目。
賈平安上了阿寶,高陽仔細看看阿寶,說道:“都是好馬,為何我的不如你的?”
因為這是蕭淑妃送的!
“因為阿寶經歷了多次戰陣。”
“可惜女子不能上陣。”高陽有些遺憾,“小賈,把阿寶給我騎乘一陣子吧。”
阿寶很專一的…
“咿律律!”
阿寶不知是否感覺到了些什么,就長嘶一聲。
二人出了坊門后,六街就開始打鼓了。
“關坊門了,可還有人進來!”
外面十余人開始了狂奔。
賈平安和高陽并肩而騎,身后是王老二等人。
“小賈,我有食邑,公主府每年的收益也不少,你說要不要再買些地?”
權貴們最喜歡的就是土地,因為土地能不斷的產出。
“最好不要。”
“為何?”高陽側臉,紅唇在夕陽下分外的動人。
“人不能太貪婪。”賈平安隨口說道:“長安以外的土地你買來有何用?就是投資罷了。而長安周邊得土地太少了,人口卻太多了些,以至于糧食不夠吃,權貴們買賣土地,賦稅越來越少…”
他看了高陽一眼,“你是公主,陛下如今也就對你親切些。公主,人心換人心。”
“可…”高陽猶豫了一下,“可其他宗室有掙錢之事就去做,我已經很守規矩了。”
“那便繼續守下去。”
高陽定定的看著他,心想換做是旁人定然會贊同我的舉動,唯有小賈,從不可附和我的話,有錯就指出來…果然只有小賈才是真心對我。
“何人?止步!”
金吾衛的開始巡街了。
高陽冷哼一聲,微微昂首,“小賈你別動,我來。”
你以為公主就能直接刷臉過關?
傲嬌的高陽讓賈平安微微一笑。
數騎近前,一人拱手,“原來是武陽伯。武陽伯辛苦了。”
賈平安拱手,“兄弟們辛苦了,老二,給兄弟們些酒錢。”
王老二單手就摸出了一串錢扔過去。
“多謝武陽伯。”
隨后一行人順利過去。
因為那些人從頭到尾都沒關注自己,高陽有些受挫,“小賈,你為何給他們錢?”
賈平安微笑道:“因為威權短暫,相互尊重才能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