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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朕有雄心萬丈

  各國使者的文書宰相們都看了。

  長孫無忌說道:“陛下,新羅人在鼓動大唐出兵。真德女王說若是大唐出兵,新羅將會從后方打擊高麗人。”

  李治搖頭,“大唐的外敵不少,要分輕重緩急。百濟和新羅廝殺不分勝負,大唐和高麗就在旁觀,任何一方出兵,都會引發另一方動手。可突厥不安寧,阿史那賀魯謀反,不知多少人在看著,但凡此戰敗北,諸卿,草原將會風起云涌!”

  “陛下英明!”

  李治目光敏銳,一眼就看穿了這個局面,并輕易分析出了對大唐最有利的辦法。

  “吐蕃依舊混亂,但大唐需要戒備,如此遼東暫時擱置。”

  他笑了笑,“若是真德以為獻上了太平誦就能讓朕昏了頭,那朕要讓她失望了。”

  這位帝王看似年輕,可不但目光敏銳,頭腦清醒的讓宰相們五味雜陳。

  李勣看了長孫無忌一眼,見他神色欣慰,不禁暗自冷笑。

  李治這般年輕,可作為帝王而言,該有的素質他都有了,而且很優秀。但長孫無忌依舊帶著一幫子人在朝中興風作浪,屢屢讓皇帝只能低頭。

  這不是臣子所為。

  長孫無忌興許還有舅甥情義,但這個情義卻在權利的面前漸漸變質了。

  “陛下!高麗使者和鴻臚寺少卿朱韜發生沖突,朱韜拔刀欲斬殺高麗使者,高麗使者跪地求饒…如今高麗使者在宮外求見。”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見他,英國公。”

  李勣起身,“臣在。”

  李治說道:“就在殿外,你代朕去問問。”

  他是大唐天子,什么阿貓阿狗想見他,這也得看他的心情。

  此刻他坐在那里,眼眸幽深,竟然威嚴自顯。

  晚些李勣出去,于帶男和朱韜都在。

  于帶男近前,昂首道:“外臣先前說了些話,得罪了此人,此人揮刀斬殺外臣。外臣敢問,這便是大唐對使者的態度嗎?若是如此,天下人將不敢再入長安。”

  李勣看了他一眼,問道:“可是大唐招待不周?”

  于帶男見他溫潤,就說道:“大唐招待甚好。”

  大唐對使者們頗為優待,酒食都是上好的,住宿條件也不錯,若是說不好,李勣能當場抽他。

  李勣沒看朱韜,繼續問道:“可是高麗對大唐不滿嗎?”

  于帶男愕然,他出使時,泉蓋蘇文說過,高麗依舊要修生養息,所以不能與大唐開戰。

  ——泉蓋蘇文,在高麗稱為淵蓋蘇文,但大唐為了避諱李淵的名諱,于是稱呼他為泉蓋蘇文。

  “高麗對大唐友善,出發前,朝中諸多官員告訴外臣,要代為向大唐皇帝陛下行禮…”

  里面的李治面色不變,看不到一絲欣喜之色。

  這個外甥越發的成熟了啊!

  長孫無忌不知是喜還是憂。

  外面的李勣突然喝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在長安跋扈?”

  從開始到現在,他壓根就沒看朱韜,更沒問朱韜事情的起因。

  里面的李治微微點頭,說道:“大唐的臣子犯錯,朕能處置,高麗人…也配?”

  于帶男面色漲紅,殘余的酒意驅使他要為高麗爭臉,就說道:“大唐正在討伐阿史那賀魯,難道要同時與高麗開戰嗎?”

  士可殺,不可辱!

  在李勣那溫潤的目光之下,于帶男炸了。

  李勣看著他,淡淡的道:“有何不可?”

  朱韜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英國公,此人當時口出不遜,辱罵下官。”

  這是炮彈。

  于帶男剛想說話,身后有人急促的呼喊:“有捷報!”

  李勣抬頭,“何處捷報?”

  內侍高喊:“有弓月道的捷報。”

  弓月道就是梁建方和契苾何力。

  李勣心中一跳,內侍已經進了殿內。

  “陛下,有弓月道捷報?”

  李治忍住了起身的沖動,平靜的道:“帶了來。”

  內侍轉身就跑。

  李治看了一眼宰相們,恨不能馬上知曉戰報。

  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大規模用兵,勝負對他的威望影響很大。

  所以他派出了梁建方加契苾何力的組合。梁建方穩妥,契苾何力知曉突厥情況,如此二人組合,自然不會大敗。

  他謹慎如此,此刻得了消息,那心中的振奮啊!

  長孫無忌心中也頗為歡喜,說道:“梁建方用兵不多,但契苾何力卻是名將,此戰若是能重創了阿史那賀魯,便是大勝。”

  宇文節看了一眼皇帝,“且等戰報來了再說。”

  歷史上賀魯聞風而逃,梁建方還未歸朝就被彈劾,說他指揮不力。李治強行把彈劾壓了下去,否則老梁就危險了。

  再后來程知節讓賀魯跑了,歸來被彈劾,為了自保,他果斷致仕,隨后再無波瀾。

  李治看了宇文節一眼,微微一笑。

  報捷的信使被帶了進來,大聲稟告道:“陛下,兩月前,大軍抵達牢山外圍,幾番廝殺,陣斬處月部朱邪孤注,擊敗阿史那賀魯,斬殺三萬余,俘獲萬余…陛下,弓月道大捷!”

  李治的雙眸中迸發出了異彩,說道:“梁建方、契苾何力不負朕望。此戰詳細如何?”

  他的心中在狂喜。

  登基第一戰,勝了。

  而且是大勝。

  都說朕年輕不穩重,得有老臣幫襯著,于是那些所謂的老臣壓著朕不得動彈。

  此刻如何?

  李治看著宰相們。

  柳奭在笑,他覺著這樣也不錯。

  宇文節卻笑得有些勉強,此人定然在擔心朕的威望高漲之余,對他們小圈子的損害。

  舅舅…看著很欣慰啊!

  而外面的于帶男已經呆滯了。

  大唐竟然擊敗了阿史那賀魯?

  若是如此,大唐就能把目光從北方收回來。

  高麗此刻只能低頭裝死!

  于帶男心中大悔。

  “第一戰左虞侯軍遭遇敵騎千余,擊敗敵軍。阿史那賀魯聞訊逃出牢山,隨后二位大將軍商議,以梁大將軍領軍一萬前往…”

  這是誘敵。

  李治微微頷首,覺得老梁蟄伏許久,算是長進了。

  “隨后梁大將軍以左虞侯軍千人堵截朱邪孤注部,九千人待命。”

  這是在冒險。

  若是阿史那賀魯不來,左虞侯軍就危險了。

  這是李治的念頭。

  “朱邪孤注傾力出擊,萬余人沖殺…”

  李治握緊雙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慘烈。

  “左虞侯軍死戰不退,戰至敵軍疲憊時,阿史那賀魯領軍六萬突然出擊。”

  好一個賀魯。

  長孫無忌沉聲道:“這是前后夾擊,若是左虞侯軍兵敗,梁建方就危險了。”

  他跟著先帝經歷了無數廝殺,堪稱是文武雙全。

  只是后期他轉變為文官,很少插手武事了。

  此刻李治想來,卻很是感激先帝。

  若是讓長孫無忌再染指軍中事務,那他也只能尋機逃出長安,然后號召天下府兵勤王。

  “兩邊廝殺,左虞侯軍關鍵時刻回援,朱邪孤注的頭顱高懸于旗桿之上,敵軍士氣一滯…”

  干得好!

  長孫無忌不禁贊道:“這兩戰左虞侯軍以寡敵眾,第二戰更是讓人絕望,可左虞侯軍依舊擊敗敵軍,還陣斬敵將…這將領非得智勇雙全不可,是誰?”

  使者抬頭,“武陽子賈平安。”

  瞬間長孫無忌臉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柳奭的笑容更是消散無蹤。

  宇文節一臉吃了翔的膈應。

  竟然是那個掃把星!

  先前的夸贊真的惡心到自己了。

  高季輔贊道:“少年了得,陛下,大唐未來必多一員大將。”

  外面的李勣撫須微笑,心想老夫果然沒看錯人。

  第一戰賈平安算是中規中矩,可第二戰才是磨礪。

  一千唐軍對陣萬余敵軍,賈平安不但扛住了對方的進攻,更是擊敗了敵軍,陣斬敵將。

  好一個掃把星!

  “武陽子陣斬朱邪孤注。”那使者與有榮焉的道:“敵軍為之膽寒。”

  李治心中一松,想起了那個少年的詩。

  ——會稽愚婦輕買臣!

  讓這等人去國子監教書,當真是大材小用了。

  “隨后兩軍大戰,關鍵時,梁大將軍親率騎兵沖陣,殺亂敵軍陣型,隨后敵軍崩潰,我軍順勢追殺。阿史那賀魯帶著數千人逃脫…”

  這是典型的一次大唐式的勝利,以少擊眾,但大唐卻笑到了最后。

  “契苾何力呢?”

  李治看似隨口一問,可誰也不知道這個年輕皇帝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大將軍領軍追殺…”

  了解了。

  梁建方坑了契苾何力,自家領軍廝殺,把契苾何力扔在了后面。等他趕到時,只剩下了殘羹剩飯。

  契苾何力大概是想殺了梁建方的心都有了吧?

  李治覺得有些好笑。

  而外面的于帶男已經崩潰了。

  阿史那賀魯大敗,大唐在北方至少有一兩年的和平,高麗在此刻蹦跶就是作死。

  “外臣有罪!”

  于帶男毫不猶豫的跪下請罪。

  朱韜站在邊上,感慨的道:“多少酒菜都買不來外藩人的尊重,唯有大唐的無敵雄師才能讓他們懾服。”

  李勣心中歡喜,雖然還掛念著孫兒李敬業,但他知曉,若是李敬業出事,賈平安定然會讓人跟隨使者一起回來報信。

  里面的李治起身道:“阿史那賀魯不臣,朕以大軍征伐。今大敗逆賊,朕心甚慰,今日賞百官酒肉。”

  這是同樂之意。

  宰相們起身謝恩。

  隨后眾人散去。

  “勝了!”

  高季輔看著前方的宮殿,歡喜的道:“阿史那賀魯反叛的消息傳來,老夫就擔心他席卷一地,成星火燎原之勢,記得當時陛下從容,當即令梁建方和契苾何力領軍平叛…果然,捷報飛來,這個天下…”

  他緩緩回身,說道:“諸位相公,有人說一代天子一個模樣,先帝英明神武,當今陛下怕是難以匹敵。此虎父犬子之論。今日在此捷報之前,可以休矣!”

  他斬釘截鐵的道:“陛下英明!”

  李勣目光溫潤的道:“陛下謙遜勤政,孜孜不倦,眼光獨到,老夫以為…在陛下之治下,大唐當有盛世。”

  長孫無忌等人也在頷首贊許。

  皇帝就像是早上的陽光,看似不夠灼熱,可卻生機勃勃。

  他們就像是西邊的斜陽,看似光芒萬丈,可卻是落日余暉罷了。

  李治獨自去了凌煙閣。

  那些名臣在紙上沉默著。

  長孫無忌畫的很傳神,那看似和煦的面容下,隱藏著權力,讓李治不禁笑了笑,“人皆貪婪,慨莫能外。”

  他看著這些畫像,說道:“有人說朕怯弱,守不住這大唐江山。今日朕想告訴這些人,朕看到的是關山萬里,是氣吞山河!”

  他目光轉動,看著那些已經作古的老臣,“朕有雄心萬丈,朕想讓大唐遠邁前朝,朕想讓四夷賓服,朕…從未想過守成!”

  他回身,“來人。”

  “陛下!”

  王忠良進來。

  李治吩咐道:“賞梁建方、契苾何力家酒食,代朕撫慰。”

  “遵命。”

  這是給大將的尊榮。

  “慢。”李治叫住了王忠良,沉吟許久,“把消息告訴武媚。”

  王忠良看看皇帝,“是。”

  這是何意?

  武媚在看春光。

  外面依舊冰冷,可她卻在散步。

  “依舊沒有嫩葉。”雖然沒有樹木,但武媚卻很自信的道:“還得等一個月,長安城中才有嫩綠。”

  陶倩扶著她,笑道:“昭儀說的定然不錯。”

  武媚第一次有身孕,心中頗為興奮,也有些忐忑,她抬頭看看走來的內侍,說道:“當年在家中時,每到春季,我就喜歡去田間轉轉,看著那些認不出的嫩芽就歡喜,覺著連呼吸都帶著幸福的滋味。”

  幸福!

  她微微一笑。

  這是個奢侈的東西。

  這一刻她想到了小老弟。

  “武昭儀!”

  內侍近前,行禮后說道:“武昭儀,陛下有令,轉捷報與你得知。”

  這是為何?

  難道是想試探我是否對政事有野心嗎?

  瞬間武媚就想到了各種可能,最后微笑道:“請說。”

  內侍說道:“兩月前,弓月道行軍大敗阿史那賀魯,左虞侯軍子總管賈平安智勇雙全,以少擊眾,擊敗處月部叛賊,陣斬朱邪孤注…”

  武媚瞇眼,看似不在意。

  平安竟然如此了得嗎?

  她想到了出感業寺時和自己告別的小老弟,那個看似俊美的平安,竟然這般悍勇。

  而且他立下了這等功勞,歸來定然是升官升爵…

  那個小老弟啊!

  武媚的眼中多了歡喜。

  皇帝特地讓人來通告,這便是在告訴她:你在感業寺時和這個少年親近,朕盡知。

  這便是帝王心術。

  朕知道什么…你只能猜,猜錯了就是死。

  “多謝陛下。”武媚的眼中都是笑意。隨后她說道:“我這里的人,每人賞一百錢。”

  小老弟出頭了啊!

  內侍回去稟告。

  “陛下,武昭儀很是歡喜,還賞賜了身邊人。”

  李治莞爾,“知道了。”

  感業寺里,等蘇荷得了消息時,已經是三月了。

  三月陽光明媚,蘇荷站在小基地里在燒烤。

  “住持!”

  蘇荷聞聲趕緊就往相反方向跑,一邊跑一邊喊道:“我來了。”

  她收拾了一下身上,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去了前面。

  來的是好人。

  好人歡喜的道:“住持,方才宮中有人來尋你。”

  “誰呀?”蘇荷還掛念著自己烤的東西。

  回到感業寺,一個宮人在等她。

  “武昭儀讓奴來轉告住持,弓月道大捷,賈參軍以寡敵眾,陣斬敵將,立下了大功,離凱旋之日不遠了。”

  武媚一直在觀察李治,直至過了兩個月,這才把消息傳過來。

  蘇荷拍手,“呀!賈參軍好厲害!回頭烤東西給他吃。”

  宮人見她的嘴角有一塊油脂,不禁滿頭黑線。

  這娃娃臉住持竟然偷吃肉食?

  回去她給武媚說了,武媚卻笑道:“那就是個天真的,不過可不蠢。”

  天真便想的少,不蠢你就別想坑她。

  武媚想到了小老弟。

  “王尚書!”

  王琦在做針線,全神貫注到沒注意外面有人進來的程度。

  周醒看著他那專心致志的模樣,嘴角抽搐了一下,“長安食堂對面那家酒樓的掌柜去尋了長安食堂,說是專做中下等人的飯食,如此和長安食堂并無沖突,出來時,紀成南親送,二人看似很親密。”

  王琦放下針線,抬頭,眸色平靜,“那酒樓當初售賣時確定是被人坑了,只是后續只追查到了崔氏…酒樓開業許久,上等人的生意做不了,改弦易轍倒也聰明。不過咱們忍了許久,也該出手了。帶著人,跟某走。”

  他霍然起身,陳二娘跟隨。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平康坊去。

  “弓月道告捷,那掃把星立功不小,王尚書,他歸來之后,怕是會離開百騎。”周醒覺得這是一個重大利好。

  百騎少了掃把星,他們又能活躍起來了。

  可這話卻是捅了王琦的肺管子。

  你這是說某不是賈平安的對手,要等他走了才敢冒泡?

  王琦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的讓人害怕。

  陳二娘心中一凜,想起最近王琦的變化,看似…越發陰柔了。

  但她旋即就想到了那個少年。

  那個不要臉的家伙!

  他何時回來?

  馬蹄聲驟然而來。

  王琦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緩緩回身。

  陳二娘也是如此。

  一隊騎兵來了。

  當先那人…

  王琦的眸子一縮,只覺得心中絞痛,想殺人。

  陳二娘卻莫名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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