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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門庭若市,伸手

  賈平安也被襲擾了。

  在第五個人問他是否收學生時,賈平安果斷繞路回家。

  楊德利已經到了,見他回來擔憂的道:“平安,先前好些人問你是否收學生,這是為何?”

  “就是覺著某的學問高深。”

  賈平安知曉是泄密了。

  他在殿內說的那些話被某位大佬應當是無意間說了出去,隨后就一傳十,十傳百。

  楊德利覺得表弟越發的看不清了,“平安,你當年在鄉學不吭聲,和誰學的?”

  “和一個先生。”賈平安的眉間多了回憶之色,“先生學究天人,一見到某,就說某骨骼清奇,定然能傳承這門學問,于是某在鄉學就敷衍了事,整日在琢磨先生的學問。”

  楊德利訝然,“原來如此,某說你這般聰慧,怎地在鄉學這般沉悶,平安,你受苦了。”

  表兄的感情比較豐富,一想到當年就忍不住落淚,隨后去匯報工作。

  而杜賀看賈平安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難怪郎君隨口就是名篇。儒學當年排擠了無數學說,若是誰能取其中的精華匯聚成一門學問,那將會是什么…”

  學了這等學問的人,將會是怎么樣的存在?

  王老二抽了徐小魚一巴掌,“郎君可是仙人下凡,能在郎君的身邊伺候是你的福氣,再不認真,回頭就回火星灣去。”

  家里的仆役對賈平安的態度又變了,多了畏懼和恭謹。

  “賈郎君可在?”

  “賈參軍。”

  外面來了十余人,杜賀開門,問道:“敢問尋我家郎君何事?”

  “某來拜師。”

  “賈參軍,我等前來拜師。”

  外面嘈雜,阿福在門邊呆呆的看著。

  賈平安出來,楊德利說道:“平安,那些學問值錢,傳子不傳女…”

  表兄的價值觀一直就這樣,別想他會有什么舍小家為大家的自覺。

  賈平安一露面,外面就安靜了。

  “拜師…”

  賈平安搖搖頭。

  有人說道:“賈參軍,家祖以前在華州為官。”

  這是拉交情的。

  “賈參軍,某帶了束脩。”

  有人提溜了一捆臘肉,嗅著煙熏火燎的。

  賈平安說道:“某學的非是儒學。”

  “某就要學這個學問。”

  “若是儒學某還不學了。”

  一群人嘈雜,賈平安皺眉,“某目下并未有收學生的打算。”

  身邊的趙巖歡喜,不禁就笑了起來。

  “那他是誰?”一個看著驕橫的年輕人指著趙巖問道:“他叫做趙巖,就是賈參軍的學生。”

  這位看來把賈平安調查的很清楚,趙巖有些緊張。

  剛開始他一家子只是覺得賈平安學問高深,詩才了得,可看看這些來拜師的人,大部分穿著考究,可見出身就能碾壓了他。

  趙巖的母親經常嘀咕,說是自家拜師連禮物都這般簡陋,也不能給賈平安帶來一絲好處,反而還管飯,心中頗為不安。

  這些人卻不同,他們的家境多半不錯,能給先生帶來更多的資源。

  趙巖吸吸鼻子,身后的王老二捅了他一下,等他回身時搖搖頭。

  賈平安淡淡的道:“他是某的弟子。好了,諸位請回了。”

  有人一怔,“這是什么意思?”

  姜融趕來了,拱手道:“賈參軍安心,某來。”

  這位坊正看來也得了賈平安大才的消息,板著臉道:“弟子能在先生家吃住,學生卻不同,你等去國子監諸學看看,哪個學生能進了助教祭酒們的家中去吃住?都回去吧,賈參軍不收,你等在此苦熬也無用。”

  賈家的大門關上,趙巖就哭了起來。

  “先生…某不聰慧,還…還能吃。”

  趙巖這等年齡的少年胃口最好,仿佛是無底洞般的,吃多少都能消化掉。

  他緩緩跪下,賈平安說道:“你在家會幫著父母做事,穿著補丁衣裳依舊昂首挺胸,見到老人會避開讓路,看到人有困難會伸手…你以為某是因為你的資質才收了你嗎?”

  趙巖抬頭,這才知曉自己為何能得了先生的青眼。

  “先生!”

  他不禁落淚,賈平安淡淡的道:“就是以后少吃醋,傷胃。”

  這小子吃馎饦的習慣太讓人無語,一碗馎饦的湯里,少說三成是醋,看的賈平安牙酸。

  外面有人喊道:“賈參軍,某愿意入門為弟子。”

  有人說道:“弟子入門,生死榮辱由先生,弟子愿意獻身。”

  賈平安臉頰抽搐,外面姜融喊道:“賈參軍不愿,你等在此襲擾卻是違律了啊!趕緊走。”

  賈平安覺得自己脫離了襲擾,可晚些大門被人捶的震天響。

  “王老二!”杜賀怒了,叫了王老二和徐小魚出來,氣勢洶洶的去開門,準備看看是誰這么囂張。

  門一開,李敬業就沖了進來,“兄長救命!”

  賈平安詫異的道:“你這是…”

  李敬業的衣裳看著有些凌亂,賈平安下意識的想到了高陽用小皮鞭抽人,關鍵是這娃的臉上還有巴掌印。

  這誰那么大膽?

  按照李敬業的尿性,誰這么狠抽他,他會不管不顧的弄死誰。

  “阿翁先前回家,問某跟著你學了什么。某說學了許多,可阿耶細細的問,某答不上來…”

  李敬業心有余悸的道:“阿翁真生氣了,拿著鞭子死命狠抽,一巴掌抽的某頭暈,若非某跑得快,怕是活不了了。”

  這娃也是賈平安的受害者。

  今日賈平安在朝中交代了自己的‘來歷’,頓時成為一顆耀眼的學術明星。而李敬業老早就跟著賈平安廝混,老李肯定心中得意,覺得自家孫兒的學問怕不是突飛猛進了。

  結果一問三不知,老李一氣之下就下了狠手。

  可憐的娃!

  賈平安趕緊讓他進去。

  “不用,就在外面。”

  李敬業跑熱了,不肯進屋,就在外面脫了外裳,一剝,上半身就赤果了,十余道鞭痕啊!

  老李下手真狠。

  后世有野史,說老李給女婿挖坑,想埋了他,女婿怕的要死。

  反正各種野史聚在一起,就一句話:老李不是人,下手忒狠。

  上藥時李敬業壓根沒反應,隨后就要酒喝。

  他喝酒喝的嗨皮,最后卻嚎啕大哭起來,“阿翁說子孫太爭氣不成,不爭氣也不成,就想著某學文,好歹以后能隨時轉。”

  老李為了這個孫兒真的算是嘔心瀝血了,竟然連這等墻頭草的法子都想得出來。

  先從軍,在功高震主之前趕緊轉為文官,隨后洪湖水浪打浪。

  這個法子不錯,至少比程知節的要高明。

  喝多了的李敬業還算是老實,丟在客房的床上睡的很舒坦。

  “郎君,英國公家來人了。”

  杜賀看著紅光滿面,“那是李家的管事吧,和某說話很是客氣。”

  來人是李堯,問了李敬業在賈家后就走了,連看都不看一眼。

  老李難道是不要這個孫子了?

  賈平安覺得后世的傳聞怕是有些問題。

  現在但凡和武媚沾邊的事兒,他都要懷疑一番。

  唐史先有舊唐書,其中的描述算是中規中矩,隨后北宋再修唐史,老歐陽披掛上陣,個人情感和立場占據了上風。

  毫無疑問,在這個時刻,李勣站在了皇帝這一邊。等李治想廢后時,李勣依舊站在了皇帝這一邊…

  老歐陽厭惡武媚,這不只是他,在這個時代,女子稱帝簡直就是道德的滑坡,從父系社會變成了母系社會。老歐陽等人對武媚的厭惡由此可見一般。

  坐在院子里,邊上鴻雁在縫補衣裳,杜賀在對面和王老二說話,徐小魚和宋不出在嘀咕,表兄在苦大仇深的琢磨著戶部的漏洞…

  這樣的日子很好,賈平安越發的適應了。

  但他知曉這樣的日子維系不了多久,甚至還趕不上后世。

  等阿姐一去,李隆基掌權,所謂的開元盛世短暫而燦爛,上面燦爛,下面腐爛…隨后帝國崩塌。

  “大唐就不該如此!”

  第二天到了百騎,四巨頭議事。

  “小賈,可有興趣收幾個學生?”唐旭突然開口。

  賈平安很頭痛,“某學業不精,校尉,目下某并未準備收學生。”

  邵鵬沒好氣的道:“小賈為你開了口子,回頭那些人送了子弟過去,他收還是不收?”

  唐旭嘆息,“小賈有本事也藏著掖著,哎!”

  賈平安趁機開溜,說是去禁苑巡查。

  晚些外面有人來尋邵鵬,“邵中官,說是你阿妹來了。”

  邵鵬歡喜的起身,“某去看看。”

  他走到門邊,又回身道:“老唐,可有錢?”

  唐旭去邊上打開了一個柜子,在柜子里摸出一個破爛的坐墊,從里面掏啊掏,掏出了一塊銀子。

  大唐的貨幣是銅錢和綢緞等,金銀卻不能流通。把銀子放在這里藏著,里面有啥原因…多半是私房錢。

  邵鵬接過銀子,也不說謝,隨后就去了皇城外。

  皇城外,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在踱步,八字胡微微翹起,看向邊上婦人的目光有些陰郁。

  一個官員出了皇城,男子隨意看了一眼,眼神依舊陰郁,閃爍著琢磨的味道。

  一個孩子帶著一條狗從邊上跑過,那狗好奇的站在男子的身邊,男子厭惡的罵道:“滾!”

  說著他開口,“he…腿!”

  狗被吐了唾沫,竟然動都不敢動。

  少年回身,眼中有畏懼之色,“阿黃快走。”

  那狗猶豫了一下,才緩緩倒退過去。

  邊上的婦人看到了這一幕,依舊含笑。

  “二娘!”邵鵬出來了,婦人見了歡喜的小跑幾步,然后又止步回身,對男子笑道:“郎君,兄長出來了。”

  男子點頭,眼中多了些笑意,但那笑意冷淡。

  邵鵬笑著過來,“恒立最近生意如何?”

  婦人是邵鵬的妹妹邵二娘,總是笑著。男子是邵鵬的妹夫梁端,字恒立。

  梁端微笑道:“最近還好,只是北邊廝殺,皮毛進貨有些難。二娘…”

  他看了邵二娘一眼,“今日二娘說想兄長了,某就說過來看看兄長。陛下登基一年多了,兄長在百騎如何?”

  “還是那樣。”

  二人寒暄幾句,邵鵬看了看愛笑的妹妹,“皮毛生意要看軍中人的眼色…”

  梁端客氣的道:“是啊!有幾個同行就是尋到了軍中的關系,拿到了便宜貨,賺的盆滿缽滿。對了,二娘,給兄長的禮物拿出來。”

  邵二娘摸了個東西出來,卻是個小銀猴,看著頗為有趣。

  邵鵬笑道:“這個你們自家留著,咱不缺。”

  梁端說道:“兄長這是看不起某嗎?”

  邵鵬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無奈之色,“你的生意,某回頭去問問,但不能擔保…”

  梁端笑道:“某知道好歹,兄長問問就好。”

  邵鵬眸色微暗,“咱和二娘說說話。”

  “某去看看宮中。”梁端就去了皇城門邊往里看,守門的軍士看在邵鵬的面上也不好趕他,倒是讓他大搖大擺的。

  邵鵬看看妹妹,眼中多了柔色,“好生過日子,什么生意也比不過自家舒坦。錢掙不完…”

  他悄然把銀塊遞過去,邵二娘搖頭,“兄長,你留著。”

  邵鵬嘆道;“梁端…你拿著,別告訴他,有啥使喚的就使喚,若是不妥…被欺負狠了,就來尋咱,咱…弄死他!啊!”

  邵二娘的眼中多了笑意,“兄長你放心。”

  “你就是愛笑,和小時候一般。”邵鵬把銀子遞過去,回頭看了梁端一眼,“生意只是咱盡力,不過卻難。”

  邵二娘眼中多了些羞色,“兄長莫管此事,不過是貪心不足罷了。”

  “咱…只想管你。”邵鵬看著妹妹,眼神溫柔,“你受了委屈莫要忍著,來和為兄說,若是他過分,為兄叫人弄死他!你別擔心,百騎是陛下的人,他不敢和咱翻臉,別委屈了自己。”

  邵二娘笑道:“他好著呢!”

  “他的眼神為兄不喜,太勢利,見人就琢磨,看著陰郁。這等人翻臉如翻書,你把錢藏好,若是不妥,就帶著孩子來尋咱,咱不受委屈,啊!”

  邵二娘點頭應了,眼中有水光閃爍。

  “邵中官!”

  邵鵬回身,就見賈平安帶著包東走來。

  “不是去禁苑了嗎?”邵鵬不禁微怒,一看就知道賈平安是撒謊。

  “某馬上去。”賈平安看了邵二娘一眼,微微頷首。

  “兄長。”梁端回來了,看了賈平安一眼,說道:“你忙,某就和二娘回去了,只是某的皮毛生意…”

  這人不知趣!

  賈平安看了梁端一眼,第一印象就是此人看人的眼神陰沉,看似在琢磨你,可琢磨就琢磨吧,卻有些陰測測的。

  這等人他見過不少,所以心中有數。

  “皮毛生意?”賈平安笑道:“大唐的皮毛生意,北方居多吧?”

  梁端點頭,目光依舊看著大舅子邵鵬。

  邵鵬就一個內侍,關系都在百騎內部,哪里有什么軍方關系?

  但他卻不好拒絕,擔心梁端看輕了妹妹。

  他剛想說話,賈平安卻搶先說道:“北方阿史那賀魯謀反,怕是不好進貨吧。”

  “是啊!”梁端依舊點頭,卻指望著大舅兄能出手相助。

  賈平安看了邵鵬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無奈之色。

  “某要去禁苑,如此…”賈平安不喜歡梁端這種人,但看在老邵的面上,就說道:“邵中官認識的職位太高,若是為這等事去求助還不夠丟人的…”

  這話有現實基礎,你若是為了進一批凍肉去尋了封疆大吏幫忙,那不是求人,而是羞辱人。

  就和你去求一個博生生導師請教幼兒園的數學題一樣荒謬。

  梁端的眼中多了異彩,覺得這個大舅兄果然是不凡,以往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邵鵬卻暗自苦笑,他哪認識什么大佬,小賈這話分明就是在為他吹捧。

  但事情辦不下來,他卻要擔心妹妹在梁家的遭遇。

  男兒都想灑脫,不沾染一絲塵埃,在世間瀟灑而行。可重重情義卻就像是大山,牢牢的壓在他的背上,讓他不得自由。

  賈平安笑道:“此事某倒是認識個人。”

  梁端這才正眼看著賈平安。

  賈平安出手是為了邵鵬,自然不在意他的輕慢,隨口道:“你去皇城外,就說求見左武衛的人,報上賈平安這個名字。”

  他對邵鵬微微一笑,“某就是邵中官手下的一個卒子,回頭喝酒。”

  梁端這等目光陰沉的人,他沒有興趣認識,隨后上了阿寶,去了禁苑。

  梁端半信半疑的道:“兄長,此人不會是…”

  他就是個商人,商人在大唐就是個屁,誰都看不起,哪里敢說去求見左武衛的人?

  邵鵬心中感慨萬千,“你且去吧。”

  小賈啊!

  他本可避開這里,不管自己的事,可他最終還是來了,伸手了。

  不管事情成敗,邵鵬心中感激不盡。

  他事情多,而且軍方的事兒內侍不好接觸,就先回去了。

  梁端去了皇城門外,說了求見的事兒。

  他有些緊張,擔心被看門的軍士喝罵。

  作為商人,被喝罵不打緊,只要能掙到錢就好。

  軍士去通稟。

  梁端站在那里,看著很是平靜,對邵二娘說道:“此事怕是難,回頭還得尋兄長幫個忙,若是能成了,咱們給兄長弄塊金子,讓他藏著。”

  這是許諾。

  就像是等價交換一樣。

  邵二娘笑道:“兄長說不用。”

  “要的。”梁端有些不安,“你說那人是不是吹噓?兄長也不肯說句話,若是被喝罵了,他也臉上無光啊!”

  邵二娘依舊笑道:“定然不會。”

  一個軍士跟著出來了,見到梁端后問道:“誰讓你來的?”

  梁端心中緊張,鼻尖都見汗了,諂笑道:“是賈平安,說是來尋左武衛報他的名字。”

  通稟的軍士點頭,那軍士看了他一眼,“你跟著來。”

  梁端心中狂喜,就跟了進去。

  一個念頭在腦海里盤旋著:那個賈平安究竟是誰?竟然能在左武衛這般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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