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城后,皇帝吩咐人賞賜百騎和千牛衛酒食。
百騎歡呼,千牛衛沒精打采。
千牛衛有人提及了蔣巍請客去五香樓的事兒,旋即被蔣巍一腳踹的踉踉蹌蹌的。
“回去操練!”
今日千牛衛敗的干凈利落,蔣巍心中難受,回身看了一眼賈平安。
賈平安微微一笑,很是和氣。
這個老陰比!
蔣巍覺得這個少年有老陰比的屬性。
平時不吭不哈的,一出手就碾壓了千牛衛。
但他今日輸的心服口服,一點脾氣都沒有。
“這唐旭越發的厲害了,竟然能琢磨出這等法子。”
千牛衛內部開始了反思。
蔣巍冷笑道:“唐旭若是能琢磨出這等法子,某就能率領大軍滅了高麗。”
“那是誰?”
蔣巍再回頭看了一眼賈平安。
賈平安覺得這廝有些毛病,怎么頻繁回頭看我。
“這定然是賈平安的手段。”
蔣巍的眼中燃起斗志,“回去就操練,他不是說按照各等變故來設法應對?咱們學,向賈平安學!”
一時間,千牛衛內部都是向賈平安學習的口號。
而百騎內部卻在狂歡。
唐旭得了消息,激動的喊道:“今日五香樓,某請客!”
邵鵬也很高興,卻低聲道:“你這個月已經沒錢了。”
是啊!
唐旭想到自己這個月的零花錢已經沒了,不禁發愁,旋即笑道:“老邵,借某一些,下月還你。”
邵鵬淡淡的道:“利息。”
“狗內侍,你夠狠!”
唐旭回頭笑道:“晚些就去。”
眾人在歡呼,想到要給利息的唐旭心頭在滴血。
賈平安就站在那里,含笑看著這一幕。
唐旭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小賈…以后百騎之事,小賈說的…就是某說的。”
一天不可二日,一山不容二虎。
可唐旭竟然主動給賈平安升格了。
眾人愕然。
包東說道:“沒有賈參軍弄的那個什么預案,今日我百騎可能碾壓了千牛衛?”
今日出勤的百騎們紛紛說著當時的情況。
“你往日弄了那個什么預案,某覺著不錯,但也只是不錯。”唐旭越看賈師傅就越覺得眉清目秀,“今日這便是第一戰,出彩了,某不如!”
這是他第一次自承不如賈平安。
賈平安甚至看到了一絲落寞。
這便是前浪被后浪推著走的節奏。
眾人一頓酒食吃了,期待著去五香樓。
而賈平安卻惦記著娃娃臉,就帶了一只羊腿去感業寺,可蘇荷卻不在。
“住持進宮了。”
蔣涵和蘇荷端坐著,一個內侍在稟告。
“…蘇家的大郎君蘇能喜歡跟著惡少廝混,為那些店鋪出力,每月能收些錢…”
蔣涵的臉上多了冷意,而蘇荷卻漸漸茫然。
那是她的家,而蘇能就是她的長兄。
可長兄竟然去做了惡少…
蘇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姨母,覺得姨母定然會大怒。
可蔣涵只是點頭,“那他們今日有何可說的?”
內侍低著頭,不敢看這位在宮中特立獨行的宮正,“蘇能遇到了個對頭,叫做黃老五,蘇能那邊人少,被黃老五帶著人圍毆,如今在家躺著…”
“活該!”蔣涵冷冷的道:“只要不打死就好。此事無需管。”
蘇荷癟癟嘴,記得大兄很疼愛自己的,可姨母很兇,她若是求情,說不得會被罵死。
內侍說道:“蘇家來人說…那黃老五放話,說是但凡蘇大郎敢出門就弄死他。蘇家這才慌了。”
蔣涵瞇眼看著外面,突然道:“知道了。”
內侍出去。
“姨母…”蘇荷剛開口,蔣涵掃了她一眼,“住口!”
蘇荷癟癟嘴,可憐兮兮的道:“大兄以前對我好。”
“知道了。”
蔣涵眸色復雜,良久說道:“那些惡少能制住他們的唯有地方官,可宮中能讓地方官出手的只有皇后和蕭氏…最后就是陛下。所以…你回去吧。”
姨母不管,蘇荷心中卻牽掛著外面的家,一路渾渾噩噩的回到了感業寺。
“小蘇!”
賈平安剛準備回去,見她回來,就摸出油紙包…
蘇荷抬頭,茫然道:“是賈參軍呀!”
這妹紙怎么渾渾噩噩的?
賈平安把油紙包遞給她,可蘇荷卻沒精打采的坐下,沒動羊腿。
妹紙一般這個模樣,大概率是遇到了麻煩事,小概率是文青了,覺得人生無意義…
賈平安本想回去,可見蘇荷的眼中漸漸多了水汽,就嘆息坐下。
“說吧,啥事?”
蘇荷搖頭,只是鼻頭漸漸紅了。
這妹紙還挺倔。
“心情不好就說出來,把不好的事情和別人分享,如此你的壞心情就丟了一半…”
蘇荷抬頭,“真的?”
“貨真價實。”賈平安補充道:“不過別見人就說,值得信任的人才能說。”
蘇荷看看他,那眼神…
難道哥不值得信任?
賈平安不禁苦笑。
蘇荷抽噎了一下,“我大兄要被人打死了。”
“你大兄?”賈平安一怔,“宮外的?”
“嗯。”蘇荷目露回憶之色,“我七歲前就在家中,和無雙家做了幾年鄰居…”
難怪長腿妹子這等冷冰冰沒有朋友的人,竟然也和蘇荷交好。
“后來無雙家搬走了。”蘇荷說的有些散亂,“大兄以前對我最好,坊里的孩子欺負我,都是大兄為我出頭打架。二兄膽子小,就在邊上喊別打了,別打了…”
說重點啊!妹紙!
賈平安耐心聽著,慢慢把整件事組織了起來。
“那黃老五就是個惡少頭目,你家大兄也是惡少…”這等事賈平安覺得不該管,讓惡少自己去打生打死。
蘇荷在懷念著大兄當年對自己的好,擔心他被打。
“此事某去看看。”
蘇荷一怔,“那是惡少呢!很兇,他們人還多…姨母說百騎也管不著他們。”
百騎當然管不著惡少,否則就是越權。
賈平安笑了笑,“且安心,某只是去看看。”
晚些他尋了許多多。
許多多依舊金雞獨立在練字,見他來了就笑道:“賈參軍看看我的字可長進了嗎?”
賈平安看了一眼。
長進很大!
這不對啊!
金雞獨立能練字就已經夠奇葩了,可還能長進,這算是什么事啊!
賈平安說道:“長進不小。”
許多多心滿意足的放下筆,賈平安說道:“打聽個人,黃老五。”
許多多想了想,“那人也在平康坊,手下一幫兄弟,很能打。”
難怪。
賈平安皺眉,本想用許多多的人去收拾黃老五,可看樣子黃老五的實力不差,許多多這邊勝負難說。就算是能勝,損失也不小。
“你去幫某查一查蘇能此人…”
“我知道。”
賈平安無語。
“蘇能也有一幫子兄弟,不過卻比不過黃老五,兩邊前幾日大打出手,蘇能那邊輸了,被打的好慘。”
果然是包打聽。
“如此你去幫某打聽一番…黃老五何時對蘇能動手。”
“我知道。”
賈平安:“…”
“黃老五當眾放話,說是下午要去蘇家,當即逼迫蘇能低頭賠錢,把手中的買賣都交出來。”
惡少也是要吃飯的,有的偷雞摸狗,有的收保護費,有的不要保護費,但能免費讓店鋪寄賣自己的貨物,如此省下了房租,算是凈利潤。
但商家有自己的生意,不可能誰的貨物都能免費寄賣,所以為了爭奪這個資格,惡少游俠兒們之間的競爭很激烈。
而最關鍵的是這是合法買賣,官府就算是要清掃惡少,也不會管這個。
賈平安晚些告假,因為是私事,也沒帶隨從。
騎上阿寶,拍拍它的屁股,阿寶長嘶一聲,快活的沖出了皇城。
賈平安先去東市買了些禮物,隨后就去了長壽坊。
一路詢問著找到了蘇家。
“這一家子…哎!”坊卒一臉唏噓。
蘇家的宅子看著還算是不錯,只是大門有些歪歪斜斜的。
“蘇尚!蘇尚!”
坊卒喊了一嗓子。
“誰?”
里面的聲音有些怯生生的,隨后大門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往外看了一眼,見是坊卒,這才松了一口氣。等看到賈平安時,下意識的退后一步,“客人尋誰?”
賈平安笑道:“某叫賈平安,和禁苑那邊有些買賣,供些用的給感業寺。這不今日聽聞有人尋蘇住持家的麻煩,某就說來看看…”
蘇尚一愣,也明白了,原來這個少年和感業寺有買賣,這是想來為蘇家撐個人頭,回頭給感業寺那邊報功。
這等事兒不少見,蘇尚嘟囔道:“看著瘦瘦高高的,也沒力氣,打也打不過…不過多個人也多些底氣,賈郎君請進。”
“叫某小賈就好。”賈·趁人頭·平安干笑著跟了進去。
在不清楚蘇家的具體情況之前,他不好說自己認識蘇荷,免得被人到處傳。
蘇家此刻愁云慘淡,賈平安去親切探望了蘇能。
蘇能鼻青臉腫的坐在臥室里,看樣子并非是重創。
“和感業寺做買賣?”蘇能皺眉,隨手拎起凳子喝問道:“誰能進感業寺?你究竟是誰?”
賈平安倒是忘記了蘇能是惡少,惡少自然知曉沒人能和感業寺做買賣,那邊需要的物資都是走的宮中。
賈平安笑道:“宮中專門給感業寺采買香燭,三成都是走我家的生意。若是感業寺說不好,回過頭就換一家,所以…”
蘇能頷首,“原來如此。”
他也是裝比,賈平安一番忽悠之后,把邏輯合上了,于是態度就變了些,“如此,晚些你就看著,若是他們動刀子,你記得是誰動的。”
蘇能額頭上的青筋蹦跳,眼中全是血絲和煞氣。
這貨真是娃娃臉的長兄?
而蘇荷的二兄蘇香一看就是個弱的,此刻起身勸道:“大兄不可動刀,一旦動刀,不說坊里要出手拿人,那些不良帥也會抓人…到時候阿耶和阿娘能怎么辦?難道再去尋宮中?”
坐在邊上的蔣氏吸吸鼻子,“宮中說不管,大郎,你就聽阿娘的話,以后學好了可成?”
蘇能看了母親一眼,忍著火氣道:“某就是做買賣,那黃老五是見某掙錢了眼紅,這才對某下手。此事姨母不管就不管,某不稀罕!”
蘇尚蹲在邊上,愁容滿面的道:“不管不管,被打死了也不管?”
蘇能冷笑道:“打死就打死,打死某之前,某弄死他們幾個再說!”
“開門!”
外面有人在敲門。
不對,是踢門。
蘇能起身,對賈平安說道:“此事你看好,回頭告訴宮中人。”
這貨是要準備動手殺人?
可等他一走動,右腿竟然是拖著的。
“這是斷了?”
蔣氏罵道:“郎中說了骨裂,你還不聽,非得走動!”
賈平安前世體驗過骨裂,劇痛難忍 蘇能只是不聽,但走了幾步,滿頭大汗。
眾人出了房間,隨后蘇尚開了大門。
門外就站著幾個大漢,為首的大漢竟然是個光頭,他獰笑道:“蘇能,今日你說請某飲酒,酒在何處?”
蘇能冷笑道:“只管進來就是了。”
這光頭就是黃老五,他大笑著進來,身后走出一人。
蘇能一見此人,眸子微縮,“是彭毅…黃老五,你竟然請了不良人來!”
此人板著臉,嘴角有個酒窩,但看著卻格外兇狠。
不良人負責偵緝,天然就是惡少們的克星。
蘇能面色煞白,不知道是腿痛還是被嚇住了。
蘇尚堆笑道:“酒菜都有,都有。”
眾人進了正廳,蔣氏帶著老二蘇香來回忙活,給眾人上酒菜。
賈平安坐在最邊緣,吃了一口菜,覺得真心不咋滴。
小蘇的老娘廚藝堪憂,小蘇估摸著也是個沒天賦的。
黃老五連干兩碗酒,隨后起身,單腳踩在案幾上,指著蘇能說道:“某原先在平康坊的買賣不少,可自從你來了之后,就巧取豪奪,搶了某不少買賣,今日彭毅也在,你說該如何?”
這廝說到巧取豪奪的時候,明顯的嘚瑟了一下,可用詞不對。
蘇能陰著臉道:“你原先寄賣的貨物太多,把店鋪的生意都搶了。咱做事不能斷人的財路,某寄賣少,店鋪有事某出頭…那些掌柜有眼睛,自然知曉尋某更劃算,這叫做巧取豪奪?”
黃老五冷笑道:“狡辯,某何曾斷人財路?兄長你說說。”
他竟然稱呼彭毅為兄長,這便是赤果果的官賊勾結。
彭毅緩緩喝著酒,放下酒碗,目光掃過賈平安,威嚴的道:“做買賣就做買賣,今日你去搶了別人的買賣,明日別人又來搶你的買賣,長安城很大,可陛下就在宮中,咱們這些不良人為了陛下的安危,萬萬不會允許這等事存在。”
蘇能黑著臉道:“彭郎君你可去平康坊那些店鋪問問,某可是搶的?那些掌柜受不住黃老五的敲詐勒索,這才愿意和某做買賣。”
黃老五發現賈平安一直在笑,看著很平和的那種,但卻格外的討厭。最后發現,這個笑容里壓根就沒有絲毫畏懼。
見到我黃老五也不畏懼,這是不給臉啊!
他冷冷的道:“某就一句話,蘇能退出平康坊,你要做買賣,只管去東西市。”
這是要趕盡殺絕!
蘇尚顫聲道:“大郎,不做就不做了吧,咱們做別的,啊!”
蘇能漲紅著臉,“憑什么?”
彭毅冷著臉,菜也不吃了。
氣氛驟然緊張。
黃老五指著賈平安問道:“這少年是誰?笑的讓某想動人!”
蘇尚看了賈平安一眼,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只是客人。”
這個少年說來幫忙,可你笑個什么?
這不是幫倒忙嗎?
蘇能皺眉:“你先回去。”
今日有彭毅在,動手是不能了,賈平安在此就是累贅。
賈平安笑了笑。
黃老五覺得這個笑容太特娘的讓人心煩意亂了,就罵道:“笑個屁,再笑某弄死你!滾!”。說著他拎起凳子就準備砸過來。
蘇尚起身,“小郎君趕緊回去。”
這些惡少可不是善茬,晚些知道了賈平安是做香燭買賣的,回頭就能讓他的生意做不下去。
“慢!”
彭毅叫停,皺眉看著賈平安,“某今日來此只是作證,你等兩家的紛爭,只要不動刀動槍的,某不管。”
他是擔心賈平安出去說自己官賊勾結,所以先立個牌坊。
這個少年咋滴有些眼熟?
彭毅眨眨眼睛,在腦海里搜刮著這個相貌。
黃老五仰頭大笑,然后說道:“一個少年罷了,兄長難道怕了他?”
說著他盯住了賈平安,“今日之話,但凡讓某在外面聽到一個字,弄死你!”
蘇尚擔心他們動手,趕緊說道:“小賈趕緊回去,今日就當沒來過。”
賈平安起身,黃老五說道:“來個人,和他一去回去,看看他家住在何處,記牢了。”
這個處置很給力,彭毅不禁微微頷首。
但就在此時,他突然想起了一幕。
那是去年的下半年,他剛好準備出縣廨,就看到了崔義玄和這個少年含笑說話。
崔義玄世家出身,哪里會和一個普通少年這般…
他是…
外面進來一個大漢,準備帶走賈平安。
“慢著!”
電光火石間,彭毅想到了一件事。
去年冬季的時候,萬年縣把大部分捐贈都卷走了,長安縣這邊因為崔義玄的緣故,無人問津。
那個少年又來尋崔義玄,二人加上崔建商議了許久,記得崔建說什么…
小賈。
而崔義玄叫少年什么…
平安!
賈…平安!
瞬間彭毅的脊背處都是冷汗。
正好那個大漢進來,準備拉扯賈平安。
“拖走!”黃老五很是意氣風發的說道,同時斜睨著蘇能,心想這便是殺雞儆猴,你若是不肯退出那些生意,某今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且慢!”
彭毅起身,黃老五大大咧咧的道:“兄長怕什么,這等人打個半死丟進水溝里,下次見到咱們都得嚇尿了。”
彭毅見賈平安依舊在微笑,只是微笑里竟然多了譏誚之意。
他毫不猶豫的揮手。
黃老五捂著臉,愕然道:“兄長為何打某?”
蘇家一家子更是不解,蘇尚哆嗦著,“莫不是…喝多了,娘子,快給彭郎君弄了醒酒湯來。”
彭毅在這里遇到賈平安,把腸子都悔青了,哪里還敢要什么醒酒湯。
“畜生!”
他一腳踹倒了黃老五。
蘇尚驚呆了,“這…這是為何?莫要動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