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器被售賣一空,眾人都在歡喜,唯有劉架不同,他看著空蕩蕩的店鋪,眼睛就紅了。
“某出去一趟。”
他去買了幾個胡餅,想了想,又多帶了些銅錢,這才出了東市。
東市距離皇城不遠,劉架急匆匆的趕到時,就見幾個和尚在那里和軍士交涉。
“…那掃把星對陛下不利,貧僧等回去鉆研經文,又尋到了個法子,保證能超度了他。”
軍士卻只是搖頭,“此事你等去尋別的地方,咱們管不著。”
“尋誰?這等禍害,玄奘大師回去后就病了一場,可見是被這妖孽給克了。再不動手,就怕他會白日顯形…”
劉架的腦海里不禁出現了一個畫面:青天白日的,賈平安突然長嘯一聲,隨后身體膨脹,把衣裳撐破,幾條觸手從軀干里生長出來。那張臉也漸漸拉長…
掃把神,某不是故意的。
劉架聽到這些話,心中已經涼了半截。
“賈郎君不是掃把星!”
幾個和尚回頭,神色古怪,微微搖頭,大概是覺得遇到個瘋子。
“某和賈郎君親近,可某倒霉了嗎?”劉架用力拍著胸脯,只是幾下,就覺得胸口里發癢,想咳嗽。
“某…某的運氣好得很!一路對頭倒霉,生意順暢…咳咳咳!”
和尚們都笑了起來。
“邵中官!”幾個軍士突然站好,隨后里面出現個內侍。
內侍出來,細聲細氣的說道:“掃把星之事,朝中已然有了決斷,方外人…別鬧。”
這話就像是大人哄孩子:別鬧了。
幾個和尚面紅耳赤的,其中一人問道:“敢問中官,是何決斷?”
邵中官提高了些嗓門,聲音頓時變得尖銳起來,“是何決斷,與方外無關,你等六根不凈,可去看看玄奘,和他學學與世無爭。”
他轉身回去。
幾個和尚默然。
這時百騎的駐地,賈平安已經被提了出來。
唐旭坐在上首,身邊是兩個百騎。
賈平安坐下,唐旭沉聲道:“你此次來長安城,導致陛下病倒,按理…該殺!”
這個威脅比女人的威脅都不如,女人還能說什么…你若是不洗澡,今夜就不讓你上床。
唐旭卻只能用這個虛無縹緲的理由來威脅。
按理二字一出,賈平安心中大定,知曉自己的生路來了。
他露出了惶然之色,害怕的微微顫抖。
唐旭很滿意自己威脅的效果,“但陛下仁慈!所以赦免了你的大罪。”
賈平安露出了狂喜之色,沖著皇宮方向拱手,“多謝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咳咳!
這時候還沒那么多禮,唐旭覺得這樣的掃把星很跌份。
但他不知不覺的就放松了戒備和警惕,看著賈師傅越發的順眼了。
“你上次一番話,讓百騎立功了。”
他不能說是少犯錯,只能含糊用立功來解釋。
賈師傅何許人也?
唐旭這么一說,他就斷定此事自己立功了。
高陽公主和辯機和尚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婚外戀,結果被太宗皇帝打斷了。從辯機被處死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女人就變成了半個瘋子。
這樣的瘋子說什么要造反,估摸著李治都沒興趣去管。他只是在旁觀。
皇帝在看戲,百騎去攪合,這不是作死是什么?
想到這里,賈平安就笑了笑,很是感激的那種。
唐旭又滿意了一分,“某聽聞你在華州無人敢靠近?”
這個有些扯淡!
在竹器大賣之后,賈平安若是回到華州,保證會成為福星,人人歡迎。
但唐旭既然這般說…
他這是想干啥?
賈平安微笑拱手,“是啊!某苦了多年,就在百騎的這幾日能得了清靜。”
這個年輕人…很識趣。
唐旭終于露出了笑容,“你在長安也無親無故,可有住所?”
這貨想干啥?
賈平安不解,但作為老司機,他選擇了順著說,“是啊!長安居,大不易,逆旅太貴了些。”
“如此,百騎為你提供住所…”
賈平安心中一震,抬頭看了唐旭一眼。
唐旭臉上的橫肉繃著,似笑非笑。
百騎提供住所,那不就是…從軍?
大唐府兵的規矩,二十從軍,六十而出。
他才十四歲,不合規矩。
那么這是什么意思?
賈平安先是誠懇的道:“多謝校尉好意,只是某卻沒有長安戶籍,不能長久住在這里。”
長安戶籍可不是大路貨,沒有關系你拿不到。
賈平安就拋出了戶籍來試探,若是唐旭拒絕,那么事情就簡單了。隨后他把竹器店的事兒弄清楚就回華州,特么最少兩三年內遠離長安城。
長安,請將我遺忘。
唐旭突然打個哈哈,滿臉的橫肉都抖動了一下,“此乃小事。如此,你且在長安住下…”
賈平安維持著微笑,可心中一萬句MMP已經出口了。
原先他覺得在長安住著也不錯,甚至還請老許為自己尋摸戶籍的事兒,可在經歷了此次被關押事件后,他后悔了,只想回去和楊德利商量遠遁,去南方尋個地方住下。
他一臉興奮的模樣,“敢問校尉,某真能在長安住下?只是某以何為生?”
坐吃山空總是不行的吧,難道你百騎還能給哥發俸祿?
“呵呵!”唐旭的身體微微一松,“百騎缺一個文書,你且做著。”
賈平安瞬間全明白了。
他被弄進來之后,為了自救,給唐旭提了個醒,讓他們避免踩雷一次。這事兒多半是被李治知道了。
李治一看這少年還算是聰慧,又想到任由這個掃把星在華州逍遙不妥,若是哪日被人利用了怎么辦?
最后他一合計,干脆把賈平安弄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有什么變化他也好做出應對。
嘖嘖!
小李的手段。
賈平安想到了一件事…
他到了長安城,李治就病了,這事兒是真是假?
多半為假。
這事兒就是個坑。
賈師傅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被人給坑了。
誰說小李軟弱無能?
賈平安起身,拱手,“見過校尉。”
他一臉的歡喜之色,讓唐旭都跟著心情大好。
“如此你就先去把竹器那邊交代好了,回頭某這里給你尋個地方住下。”
唐旭起身,滿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好。”
賈平安就像是新入職的菜鳥見到了公司董事長,笑的很是謙遜。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當看到皇城外的天空時,賈平安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掃把神…”
那個讓人頭痛的聲音傳來。
“這里是皇城!”賈平安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這個狂信徒連累。
“掃把神…”劉架涕淚橫流,哽咽道:“先前有和尚說要超度你,某以為你要…誰知來了個邵中官,說朝中自有處置,某怕你被關著,就去買了胡餅。”
他背著個大包袱,看著很重。
“這里還有些銅錢,某準備給那些看守的人。”
賈平安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鐵窗淚,覺得老劉這人還不錯。
賈平安欣慰的道:“此事已經妥了,對了,竹器那邊如何?”
“妥了?”劉架大喜,“某按照你說的去喊,售賣一空啊!”
賈平安楞了一下。
“掃把神,咱們回華州吧。”劉架連在長安開酒樓的心思都淡了,覺得不如在華州小地方待著,小日子多舒暢。
“回不去了。”賈平安很是惆悵。
“為何?”
“從今日起,某就是百騎的文書。”
瞬間劉架的眼睛就亮了,“百騎的文書?我滴神啊!百騎可是陛下的心腹,百騎的文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他的眼中多了崇拜之色,只覺得自己的掃把神當真是無所不能。
“平安!哈哈哈哈!”
奸臣許的笑聲回蕩在皇城前。
“你可算是出來了,你沒看到老夫先前大戰馬原,那賤狗奴還彈劾老夫,說什么老夫讓你來長安城,是居心叵測,可陛下卻說自己的病乃是思慮過甚。哈哈哈哈!”
隨后許敬宗說了先前朝堂之上的事兒,賈平安才知道竹器的大賣也是自己能脫罪的原因之一。
“你就是華州百姓的福星!”許敬宗得意的道:“回頭跟著老夫回去,華州百姓將會為你歡呼雀躍。”
老許得意的像是個孩子,見賈平安神色黯然,就詫異的道:“這是怎么了?”
“百騎招募某為文書。”
許敬宗:“…”
老許這是在為了我擔心嗎?
賈平安有些小感動。
“哈哈哈哈…”
奸臣許那著名的笑聲再度響起。
他笑夠了,壓低了嗓門,卻壓不住得意的情緒,“平安吶!百騎可是陛下的心腹,你進了百騎…以后老夫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你就…啊!”,他壓壓手,得意的挑挑眉。暗示到時候賈師傅給自己開后門,徇私。
這個老賊!
賈平安氣的臉紅,心想調教了那么久,這個老賊怎么還是奸臣的做派?
許敬宗也覺得失言了,就端著臉,干咳一聲,不要臉的道:“老夫一身正氣,忠心耿耿,哪里需要你來壓事。”
“不要臉!”賈平安很欣慰老許的轉變。
只要他往好的方向去,去做好事,那么不管他的出發點是什么,都行。
這時失魂落魄的馬原也出來了。
他出了皇城,見許敬宗和一個少年在說話,很是親熱,就問道:“那少年是誰?”
軍士說道:“掃把星。”
馬原喃喃的道:“就是他讓老夫顏面掃地?”
他今日準備痛打落水狗,把老仇人許敬宗給收拾了,可最終被收拾的卻是自己。隨后皇帝一句輕浮就葬送了他升官的機會…而這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這個少年。
“某被掃把星克了!”
馬原淚如涌泉…
老許反身翻騰兩周半,屈體,落地拱手:“老夫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一生所念不過是推薦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