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著李牧,沉默許久,似乎是在思考李牧所說是真是假。
李牧沉默著,給他思考的時間。
“李牧,你可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典故?”
李世民突兀地問了一句,李牧聽懂了他的意思,李世民是在說,李牧的能力太強了,讓他不得不忌憚。
李牧笑了笑,道:“陛下,古來圣君,皆有容人之量。若擔心臣子功高蓋主,而棄之不用,或因妒而殺之,這樣的人也不配稱之為圣君。陛下有明君之志,若這點自信都沒有,現在開始做個昏君也來得及,臣也可以不做忠臣賢臣,做個佞臣,臣也是非常擅長的。”
李世民怒道:“這叫什么話?!朕哪里沒有容人之量,朕只是擔心,朕百年之后,無論是承乾還是青雀,誰繼任皇位,他們容不下你。”
話說的好聽,但李牧還是聽明白了言下之意:他不擔心他活著的時候,擔心都是他死了之后。
李牧笑道:“陛下,天下之賢,非李牧一人。如果后世子孫不肖,沒了李牧,還會有人揭竿而起。即便百年之后,牧已成枯骨,大唐的江山難道就真的能千秋萬世么?天道輪回,朝代更替,如同陰陽,如同日月,豈是人力所能抗衡?秦皇漢武,古之帝王莫出其右者,陛下也不敢說自己這一生,一定能超過他們吧?如此人物,保了秦漢千秋萬年了么?”
李世民沉默,李牧又道:“臣是這樣想的,人這一世,把這一世的責任承擔起來,做到能做到的最好,不留下什么遺憾,已經是人生大幸事了。活著的時候,擔心死后的事情,是在浪費生命。若人死了,還有魂魄,那魂魄沒事兒,有的是時間去想。若人死了,沒有魂魄,那么,世間一切便真的如過眼云煙了,還想它做甚呢?”
李世民一愣,旋即大笑:“說的在理,倒是朕癡迷了——”他拍了拍李牧的肩膀,道:“朕這心結,如今算是解開了。但是繼嗣堂的事情,還是得有個說法,你怎么想,跟朕說說。”
李牧心中早料到,李世民會提這件事,打好了腹稿,如今也不慌亂,道:“陛下,繼嗣堂如今已經尾大不掉,這是既定的事實。就算我娘扯出來,繼嗣堂的組織還是會繼續維持下去,因為這么多年來,各大門閥世家的生意,都是靠繼嗣堂來運轉,沒了繼嗣堂,他們就會變成沒頭蒼蠅,生意也不要做了,所以他們一定會想辦法維持繼嗣堂存在的局面。”
李世民點點頭,顯然李牧的分析,正合他的預想。
李牧又道:“我雖然沒過問過繼嗣堂的事情,不過也聽說了一些消息。我娘打算退休,從繼嗣堂撤出來,跟我提過好幾次。她退出來之后,繼嗣堂堂主之位空懸,聽聞,繼嗣堂的幾個大家,正在著手選拔繼嗣堂的下一任堂主人選。”
“朕也收到消息了。”李世民沒有多說,心里卻想,你這娘親,她是什么樣的人,我太了解了。她一輩子攢下來的繼嗣堂,怎可能拱手讓人?說退下來什么的,不過就是幌子罷了。他沒有說破,只是想看李牧是什么態度。
李牧繼續道:“想破這個局面,也好辦。”
李世民好奇道:“怎么個好辦法?”
“繼嗣堂之所以重要,在于它是一個連接的紐帶,一個溝通的樞紐。如果這些作用被取代了呢?”
李世民微微蹙眉,道:“你是說,內務府和外務府?”
“還有洛陽交易市場。”李牧正色道:“陛下不要小看它們,有了這些機構的存在,只要朝廷做得好,總有一日他們會發現,繼嗣堂的功能,不知不覺已經全部被取代了。”
“繼嗣堂做得再好,畢竟見不得光。而朝廷做什么,都占著正大光明四個字,這就是區別。”
李世民在心里思忖著李牧的話,幾分真幾分假,想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來李牧話語中‘假’的部分,便信了他所說的都是真的。
長久以來,李世民對李牧是有依賴的。因為很多事情,常規的辦法解決不掉的時候,李牧往往能夠出奇制勝,到目前為止,李牧還沒讓他失望過:“這件事你著手去辦吧,需要什么,朕都支持。”
“陛下能信任臣?”
李世民放聲笑道:“朕有什么不信的,朕會像你說的一樣,做一個明君,圣君,讓天下人心盡服,即便你造反,也不可能成功,這點自信,朕還是有的。而且朕也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
“那臣現在就有三個要求,還希望陛下能夠恩準。”
“講!”李世民爽快道:“朕全都答應。”
“第一個要求,請陛下明年不要對高句麗用兵。”李牧正色道:“今年雖然豐收,但還遠遠不夠。打高句麗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需要萬全的準備,若是明年打,恐傷元氣。”
李世民想了想,道:“朕可以答應你明年不打,但你得告訴朕,還得等多久。”李世民也肅然道:“朕為何著急?還不是因為隨朕一起征戰天下的老兵逐漸在老去?他們都是經歷過血與火的戰士,大唐為何戰無不勝,皆因這些老兵。有他們在,朕心里有底。若他們提不動刀了,也許朕的銳氣也沒了,所以朕等不了太久。”
“攻打高句麗,需要三個條件齊備。路,糧,船。馬要繼續販,常平倉要繼續建,還有萬石船一定要造成功。三個條件具備,攻打高句麗就不是難事了。若不出意外,按照臣的估計,少則兩年,最多三年,這些條件皆可齊備。”
“兩年。”李世民看著李牧,道:“朕只能等兩年。”
李牧點頭:“可以。”
“好,第二個要求。”李世民看著李牧,他已經能大概猜到李牧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了。
“第二個條件,臣想為我娘討一個名分。”
李世民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問道:“你是想讓朕下詔罪己?”
李牧搖搖頭,道:“臣只是想討一個護身符而已,請陛下待我娘,如隱太子妃一般,臣便心滿意足。否則家人安全沒有保障,臣也不能放手去做事。”
李世民沉默了一會兒,也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朕應允了,但是得給朕一點時間,朕要想想怎么做。”
李牧點點頭,又道:“還剩下最后一個要求。”
李世民警惕道:“不許太過分!”
“臣覺得不算是過分。”李牧認真說道:“臣請陛下,無論發生任何事,不得以臣的家人為質。如果陛下違反了約定,那就是逼臣造反一般,臣即便沒有這個能力,也會冒險試一試。”
“李牧,你!”李世民氣得站了起來,指著李牧,道:“你可知道,你此番言語,若被記錄在起居注中,你該是個什么罪過?”
“臣的脾氣,陛下也了解。家人如我來說,大過任何事情。”李牧像一個倔強的牛犢,面對老虎的逼視絲毫不退:“家人就是臣的底線,為了家人,臣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也都做得出來!”
兩人對視,都是意志力堅挺之人,竟然誰也不肯退,一直睜著眼睛,仿佛誰眨眼,誰就輸了一陣似的。
過了約莫半刻鐘,還是李世民敗下陣來,揉著流淚的雙眼,道:“算你小子狠,朕答應了還不行?但朕也有一個條件,今年上元節,你得給朕排一個新戲出來,竇娥冤都演了一年了,朕都能把詞兒背下來了!”
李牧也沒好哪兒去,像是眼睛里頭進了東西似的,欲語淚先流,一邊哭一邊道:“臣答應就是了,時間緊迫,臣這就回去寫話本,陛下保重,臣回家哭去,不叨擾陛下了。”
“滾吧——”李世民說完,忽然想起來,這都天黑了,宮門都落鎖了,李牧想走也走不出去了,便道:“去東宮睡吧,朕明年不打高句麗了,告訴承乾那小子一聲,省得他總惦記著。另外,再告訴他一個消息。朕已經為他安排了一門親事,過了年他就得成親!”
“臣遵命。”
李牧轉身出了殿外,守在門口的高公公看到李牧哭的像個淚人似的,趕忙問道:“侯爺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這樣了,陛下罵你了?”
李牧懶得解釋,擺了擺手,道:“有空再說,高公公,麻煩搞個步攆來,陛下讓我去東宮住,我這眼睛現在看不著東西,走著不方便啊。”
也就是李牧敢說這話,在宮里要步攆,這得是多大的膽子?
但高公公卻不以為意,仿佛這個要求很正常似的,招了招手,兩個小太監抬著一個步攆過來,他把李牧扶了上去,又囑咐小太監慢點抬,可別把李牧摔了。
搞定他這邊,高公公趕忙去看李世民,想著李牧都哭成這樣了,李世民還不得氣個半死。但仔細一瞧,李世民的眼睛比李牧還紅呢,便不知道咋回事兒了。這是怎么了呢?難道是這爺倆聊著聊著,都性情了?抱頭痛哭一番不成?
想不到是什么緣由,高公公也沒敢靠近李世民。陛下不要面子的么?為陛下的臉面起見,還是當沒看見吧。
李牧來到東宮,李承乾早已等候多時了。他一猜李牧今天就得在東宮住,所以命人準備好了酒菜,等著李牧過來。
看到李牧雙眼通紅,李承乾懵道:“大哥,這是怎么了,父皇對你下手了?”
“呿!”李牧拍了李承乾一下,道:“凈說些沒用的話,陛下對我下什么手,只是——”話到嘴邊,李牧尋思了一下,沒把聊天的詳情說出來,跟李承乾說這些也沒啥用,他還會胡思亂想,便隨便扯謊道;“我跟陛下談論了一些事情,觸動了心中悲切,便痛哭了一場。都是性情中人,無妨的,過去就好了。”
“什么事兒?”李承乾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滿臉都寫著八卦。
“大人的事兒,跟你有什么關系,毛都沒長齊呢。”李牧不客氣地懟了一句,在作為后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吃,含混不清通知李承乾:“你父皇說,給你定了一門親事,年后就成親。恭喜你啊,毛兒終于要長齊了。”
李承乾剛拿起筷子,聞言都傻了:“大哥,你不是開玩笑吧,我才幾歲啊,就要成親了?”李牧來到東宮,李承乾早已等候多時了。他一猜李牧今天就得在東宮住,所以命人準備好了酒菜,等著李牧過來。
看到李牧雙眼通紅,李承乾懵道:“大哥,這是怎么了,父皇對你下手了?”
“呿!”李牧拍了李承乾一下,道:“凈說些沒用的話,陛下對我下什么手,只是——”話到嘴邊,李牧尋思了一下,沒把聊天的詳情說出來,跟李承乾說這些也沒啥用,他還會胡思亂想,便隨便扯謊道;“我跟陛下談論了一些事情,觸動了心中悲切,便痛哭了一場。都是性情中人,無妨的,過去就好了。”
“什么事兒?”李承乾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滿臉都寫著八卦。
“大人的事兒,跟你有什么關系,毛都沒長齊呢。”李牧不客氣地懟了一句,在作為后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吃,含混不清通知李承乾:“你父皇說,給你定了一門親事,年后就成親。恭喜你啊,毛兒終于要長齊了。”
李承乾剛拿起筷子,聞言都傻了:“大哥,你不是開玩笑吧,我才幾歲啊,就要成親了?”
李牧來到東宮,李承乾早已等候多時了。他一猜李牧今天就得在東宮住,所以命人準備好了酒菜,等著李牧過來。
看到李牧雙眼通紅,李承乾懵道:“大哥,這是怎么了,父皇對你下手了?”
“呿!”李牧拍了李承乾一下,道:“凈說些沒用的話,陛下對我下什么手,只是——”話到嘴邊,李牧尋思了一下,沒把聊天的詳情說出來,跟李承乾說這些也沒啥用,他還會胡思亂想,便隨便扯謊道;“我跟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