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官員,均是他們兩派中人,見主事人都如此說了,自然沒有吵鬧下去的必要。紛紛向白巧巧道歉,然后留下各自帶來的禮物離去了。
長孫無忌和王珪又問白巧巧,李牧還說了什么。白巧巧只道沒有其他的話了,二人也沒再問,也告辭離開了。
大堂轉眼空了,唐儉看向白巧巧,歉然道:“昨日朝堂之上,混亂不堪,我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也就沒說什么。等李牧吐血的時候,我再想說什么已然都來不及,說起來實在是慚愧。”
白巧巧本來是有些埋怨的,但是李牧早有交代,他凡事都不指望唐儉幫忙。白巧巧便按下心中的埋怨,道:“事出突然,不能怪您。”
這時趙有財又把蹲在外面的工部的人引了進來,唐儉見狀,便道:“我去看看李牧。”說完,從大堂側門溜走了。想來王珪的話,也是刺激到了他,讓他無顏面見人了。
接待工部的人,白巧巧又換上了另一種態度。因為李牧有言,工部的人,在兩大公司都沒有股份,他們來探望,必是真心探望,當善待。但因白巧巧與諸人都不相熟,也沒有什么話題可聊,閑談了幾句,眾人留下禮物也都告辭了。
白巧巧長出了口氣。
以前府里來了什么人,都是李牧出面。如今李牧不能出面,換她這個做夫人的出面,她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著實有些不習慣。能堅持下來,已是不易了。
這時,兩個丫鬟來撤茶盞。白巧巧正要回后院,忽然看到這兩個丫鬟有些眼生。不由停下了腳步,這府里一共四個丫鬟,她哪個不認得?怎么突然出現兩個生面孔?難道是知恩那丫頭嫌府里人不夠,又買了兩個丫鬟使喚?不應該呀,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自作主張。
白巧巧好奇地走進看了看,認了出來。這兩個‘丫鬟’,不就是昨夜宮里送來的那兩個么?魏征的女兒和她的丫鬟,怎么穿上府里丫鬟的衣裳,做起了下人活了?
魏瓔珞感受到白巧巧的目光,仿佛被炭火炙烤一樣,臉頰火辣辣的,渾身控制不住地發顫。她覺得自己的自尊心,正在因自己做的事情,而在飛速地流失。堂堂鄭國公府的小姐,如今到了一個縣侯的府邸做了丫鬟,這樣的落差,實在讓她難以接受。
“魏小姐,你怎么會穿上這身衣裳,來做丫鬟的活兒,是誰讓你做的?”
魏瓔珞低頭不語,珍珠氣不過,開口道:“夫人,還能是誰,是…”
“珍珠,不要說了。”魏瓔珞怕珍珠得罪人,出聲阻止。她把手里的托盤放下,向白巧巧行了個禮,道:“夫人,請不要再叫我魏小姐了,如今瓔珞哪里是什么小姐。陛下已經把我們主仆二人賜給了侯爺,以后就是侯府的丫鬟了。方才二夫人已經訓示過,我們懂規矩了,夫人叫我小瓔就好了。”
“二夫人?”白巧巧微微蹙眉,她知道魏瓔珞說的是誰。但是‘二夫人’這個稱呼,還是讓她有些不高興。這府里只有一個夫人,就是她自己。她可以對李知恩好,但是名分的事情,她也是不會讓步的。
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只見李知恩拿著一把戒尺,從大堂的側門走進來,怒氣沖沖道:“好你個小瓔,竟敢挑撥我跟夫人之間的關系,我幾時說過自己是‘二夫人’了,在咱們府里,只有一個夫人,就是我們的巧巧夫人,也只有一個侍妾,那就是我。我從來都是說自己是主人的侍妾,當著夫人的面我是這么說,背著夫人的面我也這么說。你怎么跟你爹一樣,憑白污蔑人?”
若論嘴皮子,李知恩可不怕魏瓔珞,哪兒疼她就要扎哪兒,魏瓔珞最不愛聽什么,她偏要說。
提到魏征,魏瓔珞和珍珠都露出了慚愧的神色。她們不是不要面皮的官員,為了利益什么話都能說。她們兩個,幾日之前,還是無憂無慮的大家閨秀和丫鬟,如今遭受的變故,也是她們沒有料到的。魏征做的事情,她們無法否認。李牧被氣吐血,在她們眼中也是實情,爭辯不得。
但是魏征畢竟是她的父親,魏瓔珞還是忍不住道:“我是不知道如何稱呼,才叫您二夫人。絕非故意挑撥,就算我爹爹做錯了事情,那也有侯爺處置,您能不能不要總掛在嘴上,我爹爹再不好,也輪不到您來評斷!”
“哎喲呵!好有禮貌的大家閨秀!一口一個您,倒是顯得我過分了。不要忘了,我家主人如今還在昏迷之中。你卻站在逐鹿侯府,為你的爹爹抱不平起來了。不讓我評斷是吧?我就要評斷!魏征他欺負我家主人,就不是一個好人!怎樣?怎樣呀?!”
“你!”
魏瓔珞眼睛紅了起來,忍不住掉下了眼淚。白巧巧在一旁看著,雖然覺得李知恩有些過分。但是想到她說的人是魏征,便也就什么都沒說。
李知恩見狀,心里更有底了,晃了晃手里的戒尺,道:“你背后詆毀我,此錯一。你在逐鹿侯府,為你爹這個壞蛋抱不平,此錯二。把手伸出來,我要處罰你!”
珍珠伸出手,道:“我替我家小姐挨罰!”
“用不著你替,還沒說你呢。”李知恩掐著腰,瞪著珍珠,道:“剛剛跟你們說的規矩都白說了?你們如今是府里的丫鬟,做的一切事情,都要從‘逐鹿侯府’這四個字出發。忘掉你們以前的身份,記不住嗎?”
李知恩指了指魏瓔珞,道:“你不是她的丫鬟了,她也不是你的小姐。你們都是丫鬟,憑什么她做錯了事情,要你來受罰?你怎么活得這么沒骨氣呢?”
“我喜歡不行嗎?”
“還犟嘴?!”李知恩氣鼓鼓道:“告訴你,不行!這里是逐鹿侯府,規矩我來定!”說完了,想起白巧巧在旁邊,趕緊又補一句:“我定的規矩要是不對,夫人會糾正我的。但在夫人沒說話之前,你就得聽我的!”
珍珠憤憤不平,把臉扭到一邊,表達抗議。
李知恩不管她,繼續說道:“說完了她,再說說你。你不分對錯,偏幫她,此錯一。不服管教,接連頂撞,此錯二。不顧規矩,還要替人受罰,此錯三。你也要受罰!”
“我又沒說不受罰,你打我五下不行嗎?別打我家小姐!”
“還叫小姐,還叫小姐?”李知恩瞪著眼睛,道:“又一次不守規矩,你想挨四下打嗎?”
“我…”
“珍珠,你不要說了!”魏瓔珞終于忍不住,攔了珍珠一下,小聲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侯爺現在沒醒,咱們只能聽她的,不要跟她爭了,她要罰就罰吧。”
說著,魏瓔珞把手伸了出來,閉上了眼睛,一副認罰的樣子。
李知恩拉過她的手,道:“知道你不服氣,但是沒關系,我用不著你服氣,只要你守規矩!”
“啪!”
一下。
魏瓔珞皺了下眉頭,但是戒尺落下,卻沒想象中疼。她不由睜開眼睛,心里暗道,李牧的這個侍妾看起來兇巴巴的,但其實也沒那么狠心…
“啪!”
鉆心的疼!魏瓔珞忍不住輕聲叫了一下,再看手心,已經紅了起來。
李知恩露出狡黠之色,道:“我打人手板的時候啊,看心情,有時候輕,有時候重,指不定哪一下就重,你可不能怪我喲。”
魏瓔珞緊緊地抿著嘴,忍著不喊疼,什么也沒說,轉身去端起托盤,道:“還請告知婢女,到底該如何稱呼您,婢女怕稱呼錯了,再被人污是故意挑撥。”
“牙尖嘴利。”李知恩輕笑了一聲,道:“你就叫我…唔、叫我管家,怎么樣,鉆不到空子吧?”
“婢女記住了。”魏瓔珞行了一個福禮,微微欠身,道:“夫人和管家若沒有其他吩咐,婢女先下去了。”
“走吧走吧。”李知恩擺擺手說道,她看了伸出手等著領罰的珍珠一眼,道:“本管家忽然心情好了,不罰你了,走吧。”
珍珠卻不領情,道:“回管家的話,婢女犯了錯,理應受罰。沒有道理只懲罰…小瓔不懲罰婢女,還請管家公平待人,也懲罰婢女吧。”
“呵!跟我對著干是吧?好!”李知恩兇巴巴地哼了一聲,拉過珍珠的手,揮起戒尺,狠狠地拍了下去。魏瓔珞在旁邊看著,替珍珠著急,這么狠地揮下去,得多疼啊!珍珠也是嚇了一跳,緊緊閉上眼睛不敢睜開。
出乎意料,這戒尺看著兇狠地揮下去,到了快碰到的時候,突然減慢了力道,連著四下的聲音幾不可聞。珍珠睜開眼睛,看著李知恩,問道:“管家這是何意?”
“罰過了呀。”李知恩眨眨眼,道:“本管家不是說了么,我打人手板的時候,看心情,剛才打你的時候心情好,輕了一點。但是為了以示公平,既然懲罰過了就得算數。你走運了,還不下去,把茶盞洗干凈?”
珍珠如何不知道李知恩這是故意的,但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也學著魏瓔珞的樣子,對白巧巧和李知恩行了禮,二人一起端著托盤下去了。
看著倆人走遠,李知恩忙道:“夫人,你千萬不要信她們的話啊,我從來沒有自稱過夫人。我苛責她們,只是想替主人出氣,夫人要是覺得不妥,我去道歉好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用去道歉,但也別太苛責了,都是苦命的人。沒聽昨日高公公說么,她爹都已經不要她了。”
“哦…”李知恩癟了下嘴,小聲嘟囔道:“可我還是覺得她不值得可憐,要不是她,也不會有這么多事,她爹也是被她坑了。”
“唉,誰是誰非說不清,咱們心善一點,總沒有壞處。夫君沒事,比什么都好。到底如何處置她們,還得夫君來拿主意。走,咱倆回去,看看中午準備點什么吃食,好招待婆婆。”
“哎呀!”李知恩忽然叫了聲,道:“剛剛光顧著處置她們倆了,忘了大事了!夫人,不好了。牡丹夫人來了,跟宿國公一起來的,我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個,被她們兩個打岔了,快快快,咱們快回后院!”
白巧巧一聽,也慌了起來。她倒不是擔心王鷗會做什么,她是擔心李牧露餡。要知道那些橘子皮還在李牧枕頭底下呢,若是被程咬金和王鷗看到了,李牧可就要被戳穿了!
二女氣喘吁吁地跑回后院,進屋一看,還好,李牧還躺在那兒,孫氏坐在床邊,王鷗和程咬金還有唐儉都坐在距離稍遠的地方。王鷗的一雙眼睛,雖然盯著李牧在看,但是似乎也沒看出什么來。
見二女進屋,王鷗把目光從李牧身上移過來,停頓了一下,向白巧巧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兩人心里都知道彼此所想,因此也無需多說什么。
李知恩雖然討厭王鷗,因為店鋪擴建的事情,還要找她理論。但在孫氏的面前,她半點也不敢放肆。把目光撇開不去看她。
但孫氏卻偏偏不給她這樣的機會,見二女進來了。孫氏為她們介紹,道:“巧巧過來,知恩也過來。這位是宿國公,你們倆都認得了。這位是牡丹夫人,是宿國公的弟媳,也是我的一個姐妹,快叫姨母。”
白巧巧和李知恩倆人,跟王鷗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尷尬。李知恩討厭王鷗到了極點,如何肯叫這一聲‘姨母’,而王鷗也不愿擔這個輩分,她跟李牧的事情,旁人不清楚,白巧巧是再清楚不過了,若白巧巧能叫她一聲姐姐,她會非常高興,可是這姨母么,只會讓她尷尬。
孫氏不明所以,見白巧巧和李知恩不出聲,有些不悅,道:“怎么,沒聽到我的話么?”
‘昏迷’中的李牧聽到這話,知道自己不得不‘醒’了,不然后院可能要起火。
“呃…”
李牧呻吟了一聲,果然有效,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轉到了他的身上,沒有人再關心什么稱呼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