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略微憋屈的李績

　　今日里羅逸難得去拜會好兄弟徐震，聽說這小子近日里也是在跟著自己的父親學習，好在接下來的吐谷渾戰事里能夠有所發揮。

　　而羅逸前去以后，果然李績是在用心的教導兒子，見羅逸來了也都還是一本正經的說起自己的用兵之道。

　　可以說李績心里是期盼著徐震成才的，畢竟羅逸可知道，到目前為止的貞觀八年，其實李績過得算是有些憋屈的。

　　不是說生活上憋屈，作為降將大唐對他很不錯，還給他從徐世勣賜了一個“李”姓。

　　但是憋屈是指自己的功績上，畢竟李績前期的大戰役確實是屢次打敗仗的。

　　李績有本事但是很倒霉就是了。

　　不過羅逸知道，李績其實是真的有才能的，只不過這個才能要等到后期了。

　　而羅逸知道李績在貞觀年代最出名的戰役，是歷史上對薛延陀的以少勝多之戰。

　　薛延陀，北方游牧民族之一。原來是東突厥的附庸，后來受到東突厥的壓迫，便投奔了西突厥。

　　公元628年，西突厥又爆發了內亂，其酋長夷男又帶領著7萬多戶，回到了老東家東突厥。

　　沒想到，東突厥還是死性不改，依然壓迫他們。于是，夷男就單方面宣布獨立了。東突厥老大頡利可汗很生氣，就派出了大軍去鎮壓，結果卻吃了鱉。

　　歷史上李二一看夷男這小伙子武力值還不錯，就采取了遠交近攻的策略，派人去冊封夷男為了珍珠毗伽可汗，還賜給他了一把水果刀，鼓勵他為民族解放事業而繼續奮斗。

　　抱著了大唐的大腿，夷男頓時底氣十足，當年就建立了薛延陀汗國，在今天的杭愛山附近成立了第一代領導班子，天天帶著人和東突厥的頡利可汗打群架。

　　公元630年，唐朝滅東突厥之后，把大多數東突厥人遷到了中原，于是草原上就出現了權力真空，薛延陀趁機迅速做大，搶占了東突厥的大部分地盤，不久之后，便擁兵20萬，進入了全盛時期。

　　公元641年，李世民見薛延陀越做越大，已經成了北方小霸王，于是，為了牽扯薛延陀，他又讓東突厥復國了。

　　李世民將頡利可汗的族人李思摩即是阿史那思摩立為了新的可汗。并給李思摩了大量軍事援助：東突厥的舊部3萬多戶約15萬人，突厥兵4萬人，戰馬9萬匹。

　　哪知道，李思摩是個徹底的慫包，他帶著人跑到邊境之后，說啥也不走了。還給李世民寫了封特別有意思的信，大概意思是說：

　　老大啊，你讓我當突厥的首領，是真看得起我。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只想當條狗，一條看守大唐北大門的狗。你可千萬不要不讓我當狗啊。如果薛延陀打過來，我咬不過人家，你可一定得讓我回來啊。

　　李世民看到信后直接就蒙了，自己當初3萬兵起家，幾年就統一了中原。給了這貨4萬兵，一仗沒打他竟然就要當狗了。

　　可是，李世民已經立了他做可汗，也沒有辦法再換人，最后只好哭笑不得的給薛延陀下了個命令：東突厥是我大唐的小弟，現在要復國了，你敢碰他試試。

　　薛延陀老大夷男說：試試就試試。

　　公元641年11月，夷男便讓他的兒子大度設興兵20萬，殺向了李思摩。

　　李思摩見狀，大呵一聲、騎上戰馬，連敵人的面都沒有看見，就竄到了長城以南。800里加急上報李世民——打狗隊來了。

　　李世民收到戰報，立刻兵分五路對薛延陀進行了反攻。

　　第一路由47歲的兵部尚書李績為朔州道行軍總管，率6萬大軍作為主力，直接迎擊大度設。

　　其它四路作為輔攻，分別由營州都督張儉、右衛大將軍李大亮、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涼州都督李襲譽等人率軍全面出擊。

　　考慮到對方有20萬大軍，出征之前李世民還特意給這群大將制定了詳細戰略計劃：

　　草原咱已經給燒了，薛延陀奔襲數千里已經沒糧草了。所以李績你應該與李思摩互成犄角，不必速戰速決，等到敵人準備撤退的時候，再狠狠的踹他們一腳，一定會大獲全勝。

　　不得不說，李世民雖遠在千里，但對前線的敵情卻了如指掌，按照他的戰略唐軍必勝無疑，只是消耗會大一些。

　　但是，李績根本就沒把李世民的話放到心上。什么互成犄角，什么不必速戰速決，什么20萬大軍，在李績眼里，不打出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風格，哪怕是贏了此戰，對于他的人生而言也是失敗的。

　　因為在過去的幾十年時間里，李績已經受夠了失敗和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10幾歲時他便開始跟著翟讓當土匪，結果數萬人卻被隋將張須陀帶著1萬人打得滿河南亂竄，以至于聽見張須陀的名字就兩腿發軟、趕緊開溜。

　　20來歲時，他終于遇到了第一任好老板李密，在李密的帶領下，他的打仗水平有了飛速的進步，開始所向披靡、一路高升，最后成了右武候大將軍，駐守黎陽獨擋一面。

　　連續不斷的勝利，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就是除了李密之外，最能打的將軍。可惜的是，這個美夢只做了短短兩年。

　　李密這個隋末第一妖股竟然一夜之間被王世充打的退市了，他一下子便從公司董事變成了下崗職工。

　　后來，他跟隨李密投降了李淵，不僅被李淵賜予了國姓，還再次成為了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

　　他以為在大唐的支持下，還能像在李密的手下一樣，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但是，還沒過幾個月，他的夢想就又一次破滅了。他竟然被表面上看起來和和氣氣的老頭竇建德打了個滿地找牙，連老爹都成了俘虜。為了老爹的性命，他只好也投降了竇建德。

　　后來想找個機會，陰竇建德一把，結果卻失敗了，又搞成了落荒而逃。

　　等到王世充、竇建德被李世民消滅之后，無論是從知名度上看，還是戰績上看，他終于成為了齊魯地區的扛把子。

　　于是，李淵又一次讓他鎮守黎陽。所有人都認為，有他在河北就不會大亂，他也是這么認為的。

　　可是，幾個月后，半路上就又殺出了一個劉黑闥。不僅河北大亂了，他竟然又被劉黑闥打了個全軍覆沒、僅以身免。

　　恥辱，史無前例的恥辱啊。

　　被張須陀打敗時，他可以給自己找理由，剛剛出道太年輕，裝備也不行。

　　被竇建德打敗時，他可以給自己找理由，李密剛剛被打敗，自己兵微將寡、人心思亂。

　　可是被劉黑闥打敗時，他一點理由也找不到。論資歷、論兵力、論民心他統統都占據了優勢，卻被史無前例的打了個全軍覆沒。

　　難道我李績的一生就這樣了嗎？只有在跟著像李密、李世民這樣的不世之猛將才能立下不世之功嗎？李績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而后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懷疑是正確的，起碼在未來20年里是這樣的。

　　后來他跟著李世民打敗了劉黑闥，跟著李靖打敗了輔公祏、消滅了東突厥。然后就此沉寂了16年。

　　在這16年里，李靖當了宰相，沒有他什么事。侯君集當了兵部尚書，沒有他什么事。

　　不過，這16年他也沒有白熬，在追隨李靖橫掃東突厥的時候，他終于從這位大唐東風快遞的身上學到了打仗的精髓——出其不意，千里奔襲。

　　消滅東突厥之后，他將李靖的打法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在實際中又演練了一遍又一遍。都說百練成鋼，而他已經又練了整整10年。

　　待終于等到李靖退休了，自己剛剛被提拔為兵部尚書了，薛延陀的20萬大軍又給自己一次實戰的機會了。

　　所以，此戰他必須勝利，而且還必須是秋風掃落葉般的大勝。他要向世人證明，這10幾年他沒有白費，他不是那些不世名將的小跟班，他已經成為了不世之名將。

　　來吧，是名垂千古，還是違抗君令大敗被斬，只在此一舉了。

　　李績率領6萬大軍，到達朔州前線的時候，大度設正站在城墻上罵李思摩呢。沒錯，的確是在罵，不是打。

　　為啥罵呢？因為李思摩一聽說大度設要來就南跑，一聽說就往南跑，大度設留下了大部隊，帶著3萬騎兵追了李思摩幾百里，結果連李思摩的毛都沒看見。

　　所以，等追到大唐邊境的時候，他氣的直跺腳，登上城樓對著李思摩逃跑的方向就是一頓罵。對李思摩有沒有傷害無所謂，先出一口惡氣再說。

　　可是，就在他罵人的時候，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之間炸起一排排塵沙、遮天蔽日，像海嘯一樣撲來過來。

　　剛剛還在罵別人只會逃跑的大度設，急忙跳下城樓、騎上戰馬、調轉馬頭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唐軍來了。

　　李績見狀，立刻從6萬人馬中挑選出了6000騎兵就追了上去。不過，大跑跑是真能跑啊，幾天幾夜狂奔了500里，一直到今天內蒙古的大青山附近才停住了腳步。

　　不是大跑跑跑不動了，而是他在這里和主力匯合了。

　　3萬人被6000人狂追了500里，已經夠丟人的了，七八萬人要是再跑，就不用回去見人了。

　　于是，他便在大青山下的諾真水岸將大軍一字排開，橫亙長達十里，要和唐軍決一死戰。

　　641年12月，蒙古高原天氣格外寒冷，但戰場上薛延陀軍和唐軍士兵卻熱血沸騰，一個終于不用再跑了，一個終于不用再追了。

　　面對七八萬的強軍，李績知道自己的6000人，固守起來遲早會被消滅，唯有出其不意的進攻，才有勝利的希望。

　　于是，李績命令3000名突厥騎兵，迅速的展開了第一輪攻擊。

　　可是，當這群突厥騎兵揮舞著戰刀，沖到薛延陀的大軍面前時，卻發現同樣的是游牧民族的騎兵兄弟，打起仗來和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這群人玩的不是騎兵對沖，而是全部下馬搞起了步兵方陣。

　　具體來說是五個人一隊，一個人負責看馬，另外4個人下馬組成方隊進行步戰。對方騎兵要來了，就用強弩給射回去，贏了之后再騎上戰馬追擊。

　　以前薛延陀無論是打西突厥還是東突厥，都是用的這一招，而且逢戰必勝。

　　這一次他們看到唐軍手下的突厥騎兵沖過去時，也用了這一招。不出意外，薛延陀仍然是大獲全勝，沒過一會突厥騎兵就一路狂奔的逃回了唐軍陣營。

　　李績大怒，急忙親率唐軍騎兵頂了上去。

　　可惜的是，唐軍騎兵也是血肉之軀啊，薛延陀軍萬箭齊發，唐軍還沒有抵達敵軍面前，戰馬就已經死傷了無數。

　　此刻，唐軍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如果再被薛延陀軍狂射一波，必然要全軍覆沒。小跟班的標簽，恐怕就要永遠的貼在李績的身上了。

　　不能輸，絕不能輸。

　　李績大呵一聲，命令所有士兵下馬，手執長槊，拿起盾牌，往前直沖。

　　既然想玩步戰，那就讓玩了千把年步戰的漢人，教教你們什么才是真正的步戰吧。

　　大度設根本就沒把唐軍放在眼里。你才3000步兵，我有七八萬雄兵，這仗看你怎么打。所以，他也嗷嗷直叫命令薛延陀軍和唐軍展開了步兵對沖。

　　很快，兩軍就混戰到了一起，打得是天混地暗、血流成河。

　　就在雙方膠著在一起難舍難分的時候，薛延陀的后方卻出現一陣陣騷亂。

　　原來，李績早已命副總管薛萬徹率領1000多騎兵繞到了薛延陀軍的身后，別人不砍，專挑那些牽著馬的敵軍猛砍。

　　正在看馬的敵軍正在當吃瓜群眾，看前方打的正酣，哪里能想到唐軍會來這么一出。

　　于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抵抗，撒起丫子，不對應該是撒起馬腿，扔下戰友的戰馬就往后狂逃。

　　一時之間，薛延陀的戰馬嘶鳴不已、紛紛四散而逃。

　　正在前方作戰的薛延陀士兵見狀，哪里還有心思再戰。這些戰馬是他們追擊時的坐騎，但也是逃跑時的命根啊，如今被這么一砍，他們該如何逃命。

　　于是，他們也顧不得前面的唐軍了，每個人都開始轉過身去，營救自己的戰馬或者騎上別人的戰馬狂逃而去。

　　唐兵則士兵大振，在后面一通猛追猛砍，當場便斬殺了3000多敵軍，俘虜了5萬多人。不過，大跑跑到底是大跑跑，竟然又一次成功逃跑了。

　　6000唐軍，狂追500里，在極其不利的情況下，干贏至少七、八萬敵軍。

　　李績以其超強的指揮水平，不可思議的勇猛，不僅贏得了這場戰爭，而且還贏得了人生。

　　所以羅逸覺得也難怪如今的李績憋著一口氣是要證明自己，不過這可就苦了過慣好日子的徐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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