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將張須陀授首…”
當聽到這夜空之中炸裂的聲音剎那,羅成一愣…
本能的發楞。
然后這股發愣立刻就轉化成了一股嗤笑。
手里的銀槍橫掃,再次打飛了一顆要砸到自己的飛龍火,任憑那飛舞的火石落在熒光點點的鎧甲與馬匹上,他嗤笑著,再次催動了已經瀕臨極限的馬匹!
將軍,很強的。
其他人或許不清楚有多強,但他們這些跟著將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將領們再清楚不過了。
一輩子戎馬練就的不僅僅是那敏銳的戰場嗅覺,還有一身冬夏不輟的武藝。
哪怕將軍已經很久很久沒親自掛帥出征一馬當先,殺入敵陣了。
可羅成依然不信,將軍竟然能在百息之內便直接落敗!
那不可能!
若對方領軍之將真的有這么強,那自己等人根本也等不到現在。
悟道,悟的是道理,而不管何種道理,一定會被銘刻于這方天地之中,展露出來不同的威能。
可自己卻任何都感應不到。
絕對不可能!
將軍…不可能敗!
可這時,他卻忽然看到了兩騎直接朝著便沖了過來。
一股如同山岳一般的氣勢,在這兩騎之間發出!而為首的那人直接舉起了手里的長矛。
羅成想都不想,直接厲喝一聲:
“擋我者死!殺!”
“殺!!!!”
那些因為被飛龍火而炸散開的騎兵同樣發出了一聲殺意沸騰的怒吼,提起了兵刃,朝著前方沖去。
而沖的最快的羅成已經和那兩騎近在咫尺!
無有絲毫退避之意,他手中的長槍冒出的螢火化作了那飛舞的火龍,順著槍頭,昂著頭顱,朝著敵人噴出了燃盡一切的大火!
沒有空和你們糾纏,化作灰燼吧!
一直隱藏在手里的殺招瞬間顯現,龍火旋風狂卷咆哮,朝著單雄信撲了過去!可從側面卻忽然殺來一騎,手中高高舉起了那桿馬槊,沒有理會被火焰吞沒的同伴,長槊發出了鬼哭狼嚎的聲音,直接橫掃了過來!
“死!”
羅成想都不想,橫槍便擋!
可擋下了這一擊后,卻忽然覺得不對,這長槊怎么…半點力度都沒有?
本能的想法出現那一剎那,卻見旁邊的人影已經在馬上來了一個鐵板橋,繞開了直接被繃飛的長槊,從側面拿著一把短斧,朝著他這邊撩斬了上來。
“反劈腦袋!”
無暇去思考這是什么招數,危機的本能讓羅成直接偏身,躲過了這把斧子的劈砍距離后,手中的長槍立刻便化攔為扎,朝著這將領心口扎了過去。
一切的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從被這人在側面殺出,到對還一招,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而就是這遲疑一刻,他已經與這漢子擦身而過。
這一扎化作了一擊虛招,他筆直的朝著前方光火還未散盡處繼續狂奔。
此時切忌任何纏斗而拖慢沖鋒速度,先把將軍救出來才是真的。
可忽然他神色一緊,想都不想,手里的長槍直接擋在了身前。
一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長槍不知何時已經突破了火焰的阻攔,朝著他這邊橫掃了過來。
而隨著橫掃到來的還有那如同山岳一般的巨大壓力,巨大壓力之下,讓他的馬行動都開始變得有些僵硬。
當兩根長槍桿子接觸的剎那,那長槍應聲而裂,可卻從裂痕處傳來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仿佛山岳落壓,震得他雙手一麻,竟然好懸沒有握住槍。
沖出了火焰的單雄信身上毫發無損,只是身上的鎧甲有些熏黑。
隨手撒開了斷裂的長槍,羅成就聽到后面一聲:
“嘿嘿,走你!”
破風聲頓時響起,剎那之間,單雄信虛握的左手猛然抓實,提著那桿馬槊在剛剛握住的半空中猛然向下帶著萬鈞之力下劈而來!
剛剛要反擊之后抽身而走的羅成在感受到這一劈的力道后,周身瞬間火光沖天涌出,然后…就在這火光沖天之中,下劈的馬槊直接落空了。
打碎了火焰,可人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哪里跑!”
已經上了一當的漢子見單雄信都沒把人攔下來,想都不想就朝著倆人的方向甩出了自己手里那把短斧。但在下一刻,后方那五千騎兵終于拍馬趕到,各個兇神惡煞的朝著手無寸鐵的他突刺而來!
可這漢子也不怕,只是嘿嘿一笑,看起來有些滑稽。
接著雙手虛握,天地之炁瞬息之間竟然在他手中組成了一把萱花長斧的輪廓,漢子揮舞旋轉著斧子,朝著這茫茫無盡的敵人殺了過去,臉上毫無懼色,手中的斧子伴隨著那聲聲怪叫的招數,竟然輕而易舉的把來犯的敵人亂砍一通:
“劈腦袋!”
“鬼剔牙!”
“掏耳朵!”
來來回回就三招,一招下劈,一招直刺,一招橫斬。
可偏偏這三招卻如入無人之境,砍的是人仰馬翻!而見他這般突入重圍,單雄信卻也沒攔著,只是說了一句:
“我去追。”
接著便調轉馬頭,在那群不知為何,來到自己附近,行動速度就開始變得遲滯的軍卒那通紅的雙眸中調轉了馬頭,再次回首,朝著已經跑遠了的羅成方向追了過去。
這時,號角聲陡然響起…
單雄信聽到之后,毫無反應,提著手中的馬槊,再次突入到了混亂的戰場之中。
“將軍!末將前來接應!”
“將軍!末將羅士信前來增援!”
“將…”
當羅成發出了鼓舞士氣之音,并且試圖在這黑燈瞎火的兵荒馬亂中找到那桿旗幟時,忽然,他看到了在一片空地之中立而不倒的一個身影。
他臉色先是一喜,立刻就要開口。
可下一刻他的聲音就僵在喉嚨里。
目光落在了那維持一種古怪平衡的馬槊上…
一股冰涼頓時從心頭升起,帶著意思不可置信,讓他不顧一切的策馬朝著那個身影奔馳而去。
而當看到那雙目已經緊閉,渾身上下再無半點氣息涌動的面龐時…
騎在馬上的漢子發出了一聲響徹黑夜的凄厲怒吼:
“將軍!!!!”
接著,低沉的號角聲同時響了起來。
手腳全然不顧,幾乎可以說是連滾帶爬的快步走到了張須陀那早已毫無聲息的尸首面前,顫顫巍巍的手指放到了張須陀的鼻前。
明明早已察覺的事情,最后在得到了確認后,羅成的眼睛紅了。
而這時,他感覺到了那突入戰場如同山岳一般的氣息。
熱血上涌,名為“復仇”的情緒左右了理智。
明明在他到來之前,戰場之上的敵人已經如同餓狼一般,把自己的同袍即將瓜分殆盡,哪怕如果現在不發撤退信號,可能這場戰事的勝利天秤就要徹底朝著另一方傾斜。
可從將軍周身那隱隱環繞的維持著身體不倒的禁錮與壓力中,羅成還是感受到了敵人的氣息。
與剛才遇到那人…一模一樣!
“呼”
烈火,自周身開始蔓延,化作了武裝到牙齒的鎧甲。
隨著面甲叩合,雙眸已經被一團燃燒成金色的火焰取代的火焰惡魔,提起了手中那桿同樣被火焰所包裹的長槍,大步奔跑,朝著騎馬趕到的單雄信撲了過去!
死!!!!
帶著焚燒一切之心的長槍突刺而來時,空氣中的高溫與炙熱讓單雄信那平靜的面容也出現了一些變化。
似是驚訝,似是慎重。
但這些情緒瞬間就被一股戰意所取代!
手中的馬槊夾雜著撼動山岳一樣的壓力陡然而生,一拍馬背,整個人沖天而起,脫離了馬背范圍后,面對那火焰長槍,同樣選擇了步戰的他手腕一抖,山岳與烈火瞬間交鋒!
兩種截然不同的炁在瞬間炸裂!
一擊帶偏了長槍的進攻路線后,單雄信雙眸戰意如若火光一般,忍不住喝了一聲:
“來!”
“殺!”
沒有任何廢話,羅成手中之槍如同疾風驟雨,帶著怒焰濤濤,朝著單雄信扎了過來。
而面對這毫無死角的攻擊,單雄信的應對則更為簡單。
后撤。
手中的馬槊東擋西振,點開了所有直突要害的烈焰槍尖,如同一個老辣的獵人一樣,等待著這絕對不可能無窮無盡的突刺露出破綻。
熊熊烈火在他周身晃動燃燒,可他的雙眸始終沉靜。
在生死之間,沉著冷靜的觀察著那一槍,又一槍,似乎每一槍都能奪走自己性命的生死間隙。
并且,如同一位在浩瀚山岳之中,手拿斧鑿干著精細雕刻之活的匠人一般,一點點,通過那綿密的天地之炁,在這巍峨的氣勢之中,用那手上精細的活兒,干擾著這團烈焰的流動。
然后…
在干擾與躲閃之中,終于,被他等到了那連續第七十二槍與七十三槍之間的微弱間隙。
對手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也就是這一剎那,山岳傾臨!撼重鈞威!
他手中的馬槊瞬間點在了那長槍的某個方位,這力度拿捏的恰到好處,剛好是馬槊的尖部,頂到了銀槍的槍桿子上。
“叮!”
微弱不可聞的觸擊聲,卻讓長槍不可避免的向下一壓,而在這剎那,馬槊的刃尖沿著長槍花擦出一陣不同于火焰的光火,直抵單雄信的喉嚨。
可那身披火焰鎧甲的武將雙眸金色烈焰卻如若實質的爆裂開來,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死!!!”
長槍一抽,腰馬一扭,原本被壓制的長槍如同瞬移一般脫開了牢籠,回到身側后,那扭動的腰馬陡然彎曲,化作了那好似醉翁獨挑桃花開的金雞獨立。
“回馬槍!”
無視迫近的馬槊鋒芒,絲毫不顧及自身的生死。
從一開始,在那份看似狂躁之下的疾風驟雨之中,便已經存在了一份與敵人同歸于盡的堅決!
為將軍復仇!
生死勿論!
復仇!!!
不防,不守,一命換一命!
飽含了熾烈燃魂的一擊,在那份狂躁之下的隱忍爆裂時,露出了最鋒利的獠牙,向著單雄信的面門,直接扎了過來!
給我死!
單雄信的雙眸里沒有什么后怕或者事情不對勁的驚慌。
生死之間,他沒空考慮哪些。
在中了敵人這絕命一計后,他想都不想,終于第一次喊出了招式的名字:
“鎮岳!”
山岳…
降臨!
空氣中是那天地之炁自發顯化的一座巍峨之山,從天空出現后,便徹底籠罩在了二人面前,甚至連他那未來得及走出范圍的坐騎、以及周圍的同袍和敵人都被這巍峨山岳中夾雜的那份似有似無的道理所攝。
明明不見壓迫,可整個身軀卻如同丟失了骨頭一樣軟了下來。
那是道理。
屬于天地,歸于天地,最后被天地承認的道理。
鎮五岳,鑄盛世,享太平!
五岳為天地之柱。
山不垮,王土永存!
在這座山岳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勞。
任何試圖掀起江山社稷之亂的人,都要親自稱量自己是否有扛鼎五岳之威的資格!
擁有這種資格的人,可問鼎中原!
沒有這種資格之人…化作齏粉!
而在這股還殘缺不完全的道理之中,顯然這火焰惡魔亦沒有資格,周身的火焰雖然在負隅頑抗,可卻還是被頃刻之間壓垮。
但饒是如此…
帶著必死而絕命的那一槍,已經來到了單雄信眼前!
山岳也好,敵人也罷。
一切的一切,只為了與那愛兵如子,讓我等肝腦涂地的老將軍知遇之恩,與那刻骨銘心血債血償的仇恨!
此恨無盡,綿綿不絕!
不殺汝,誓不為人!
哪怕火焰熄滅,哪怕七竅流血,可羅成還是把這一槍,刺到了單雄信面前。
順著他的眼眶,狠狠的扎了過去。
而在這生死之間,終于,單雄信歪頭了。
他歪頭,扛鼎五岳的信念便瞬間垮塌。
可同樣,那長槍也擦著他左眼下方擦了過去,切開了一條凌厲無比的傷痕!
而也因為他的偏頭躲閃,那直刺對方喉嚨的馬槊同樣也發生了偏移…
刺空了!
可比起那已經被悟道之理沖擊到七竅流血的羅成不同,終究,他是占有主動權的。
馬槊刺空,剎那橫擺!
“嘭!”
已經神志昏聵的羅成被這一槊重重的打飛了出去,落在地上…
生死不知了。
鮮血順著臉頰流淌。
還保持著雙手持槍攔打的單雄信看著那生死不知的將領,眼里無有任何憤恨,反倒有種發自內心的贊賞。
這一戰…
痛快!
痛快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