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道士!
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草痕的狐裘大人迅速走到了李臻身邊,看著全身焦黑生死不知的道士,罕見的,聲音里出現了一絲顫抖。
“道士!
而就在此時,一個有些尖銳的女子聲音同樣響起:
“道長!?道長,快!是道長!
誰!?
狐裘大人本能扭頭,就看到了三個氣喘吁吁的人。
兩男一女。
說三人氣喘吁吁不恰當,應該是那女子有些氣喘,而旁邊那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年輕人則滿臉警惕的看著長江對面,周身還有一團好像李臻那金光一般的粘稠黑色液體在蕩漾著。
而最后,則是一個同樣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道人,此時此刻正眉頭緊皺看著自己的右邊。
孫思邈?崔采薇?李淳風?
這三個名字才剛剛從腦海響起,偏偏,本能提醒著女子看向了自己的右邊。
而當扭過頭去的剎那,她首先看到了一件清風帶墨的道袍,接著就是一個和孫思邈相比,看起來臉嫩一些,但也在三十多歲的道士,正站在原地。
瞬間,女子的聲音里出現了一抹凝重。
“天璣…!”
而隨著她的話語,那名為天璣的道士手掐禮印: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見過李侍郎。”
名為天璣的道士沖著李侍郎打完了招呼后,手腕翻轉,一個瓷瓶出現在手中,接著朝女子飛了過來:
“雖然不知這位道友傷勢多重,但貧道這里有一滴清圣靈丹露,請侍郎大人先行救治一下這位道友吧。”
說完,他才再次轉頭,看向了一旁同樣皺眉的孫思邈,臉上是一抹熟稔欣喜中,透露著一絲懷念的表情,朝著老孫頭喊了句:
“師兄,好久不見。”
孫思邈沒說話。
只是看向了那落入女子手中的瓷瓶,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女子身邊,直接抓起了李臻的手腕。
狐裘大人并未阻止,反倒松了一口氣。
看起來像是重新冷靜下來了一般,攥著手里的瓷瓶起身,隱隱把孫思邈和生死不知的李臻護在身后,向著那站在遠處名為“天璣”的道人沉聲問道:
“天璣道長不好好的在丹陽為陛下堪輿風水,為何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里?”
“福生無量天尊。”
天璣道人再次一禮,語氣平和:
“丹陽地脈風水,貧道已經堪輿完畢,正要奉命回江都交差,行至此段,忽見此地火焰滔天,威力神似老君觀所制飛龍火,便來此查看一番…想不到竟然在此處遇到侍郎大人與師兄…唉。”
忽然,他一聲嘆息,面露悲戚:
“雖然不知此地發生何事,可倒是苦了這些百姓…”
剛才看到李臻渾身焦黑后,心境亂了的狐裘大人這才發現…
這剛才還是酒肆小船林立的排筏亭…如今已經成了一片大火廢墟。
雖然不知為何那火焰已經徹底熄滅,但眼瞅著房倒屋塌…那些百姓和那些來襲之人的尸骨都沒留存下來,只剩下了一片灰盡。
可狐裘大人卻沒接茬,只是問道:
“已經堪輿完畢?”
“回侍郎大人,正是。”
天璣道人點頭再次確認。
狐裘大人沉默了一下后,說道:
“好,那便前往赴命罷,此地之事我自會處理。”
“是。”
天璣道人看起來很客氣,甚至連她身后那道人的傷勢如何都沒問,在答應下來后,目光卻落在了一言不發的李淳風身上:
“淳風師弟,師尊便在大銅山上的紫陽宮中。”
李淳風猶豫了一下,拱手:
“多謝天璣師兄,稍后便去覲見師尊。”
“嗯。”
天璣笑著點點頭,又對狐裘大人禮貌點頭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救人的孫思邈后,才一步一步的離開了。
狐裘大人沒動。
一步一步確定他走遠后,才迅速扭頭,看著已經已經快要把李臻的頭顱用銀針扎滿了的孫思邈問道:
“他的情況如何?”
“很糟糕。”
孫思邈直言不諱:
“神念混沌,精神封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本帶著李淳風、崔采薇沿著長江流域采藥。
眼看九九重陽日就到了,正是天地陽氣最足的時候,可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在這陽氣最濃時,長江附近反倒有著許多藥效是一年之中最為溫和的陰性藥材適宜采摘。
剛好也因為在秦嶺之中待了幾個月,也待煩了,就一路沿著長江打算來看看江都的繁華。
可誰知剛剛抵達江都附近,還沒怎么樣呢,就見這邊火光沖天。
趕忙過來查看,誰知這小牛鼻子竟然在此處,還落了個如此下場。
以至于老孫頭自己都懵了。
再思考是不是今天犯太歲,偏偏和這個折人陽壽的玩意湊到了一起。
可玩笑歸玩笑,眼看著李臻生死不知的倒在一邊,他就不可能見死不救。
見狐裘大人不回答,他也不繼續追問,甚至都沒理會狐裘大人手里的那所謂的清圣靈丹露,而是直接從自己的褡褳布袋里取出來了另外一個小盒子,在小盒子里倒出來了一顆烏熘熘的丹藥,叩開了李臻的齒關,給強行喂了下去。
喂完了藥,保住了李臻的命,他直接說道:
“我需要一間靜室!”
“扛著他,跟我走!”
狐裘大人說完,便帶頭朝著江都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孫思邈則吹響了口哨。
幾個口哨聲后,一聲虎吼,大黃不知道從哪奔跑而來,看到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臻后,不知為何,似乎有些遲疑,好像在懼怕著什么一般。
“大黃,過來!”
孫思邈催促了一句,接著,體型碩大的老虎才不情不愿的走過了來,而李臻被孫思邈跟抓小雞子一樣抓到了它背上后,他一指前方的人影:
“跟著他,快去!”
“吼”
大黃咆孝了一聲,馱著讓它倍感不自在的道人龍行虎步,踏云踏風,幾步追上了狐裘大人。
而狐裘大人先是一愣,接著就是一個翻身,落在了老虎背上。
同時,渾身氣機盡數萎靡,似乎重新回到了那個毫無氣機感應的普通人。抓著大黃脖頸處的皮毛,輕車熟路的控制著它朝著江都城里走。而孫思邈三人就在后面跟。
一路來到了江都城門口,因為大黃的緣故,立刻引起了城門口的騷亂。
可一切的騷亂在女子亮出了一塊金燦燦的腰牌后迅速平靜:
“閑雜人等閃開!阻擋者格殺勿論!”
很快,勐虎入城。
女子控制著它一路七拐八拐的,無視了軍卒、以及眾人的驚恐,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薛如龍正要迎接,可看到了大黃以及渾身焦黑的李臻后,臉色立刻一變。
二話不說打開了門,把女子和孫思邈三人給讓了進去,同時吹響了一個獨特的哨子。
十五息內,約有50名灰衣人出現在了府邸門口。
“護衛警戒!沒大人命令,除了陛下之人,其他一概不可接近!”
話音落,這些灰衣人無需說明,便各自按照布防要求,開始了明哨、暗哨、護衛、巡防的工作。
而薛如龍則腰挎直刀,身負長槍的立在了女子以及孫思邈三人走進的臥房門外。
屋內。
銀針已經從原本只在李臻頭顱上變成了渾身的所有竅穴密密麻麻。
哪怕連下陰處也沒放過。
崔采薇已經去門口背身站著了,李淳風則再次釋放出了那如同黑霧如同黏液一般的黑水,蕩漾在整個房間的角落之中,似乎在防范著任何可能出現的敵人。
而在孫思邈下針的時候,狐裘大人也沒有避諱。
根本不計較眼前這道士到底穿沒穿衣服或者怎樣的,只是看著老孫頭一針又一針的扎滿了全身停手時,才迫不及待的沉聲問道:
“如何?”
孫思邈搖了搖頭:
“神魂暫時被我封閉了。他的狀態…很奇怪,好像在排斥一切,我暫時只能做到這么多…下面我需要一些東西,你去替我準備。而這段時間…”
說到這,他話頭一頓…
女子只覺得心神一緊。
然后就聽到了孫思邈一聲頗有些無力的嘆息聲:
“在我想出辦法之前,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啊…”
“不要去…”
誰在說話?
李臻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灰漆漆的空間內,看不到任何人。
我是誰?
我在哪?
誰在說話?
隱隱約約的,李臻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些東西。
不過…
管他呢。
他回過了神,看著那茫茫灰霧云山霧罩的前路,繼續往前走。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往前走。
樂意。
行不行?
誒,就是玩!
于是,他繼續往前走。
這里是哪無所謂。
也懶得去計較。
繼續往前走…
“不要去!回來!”
你不讓去就不去啊?
“快回來!”
就不!
“回來!
你算干嘛地!
就不回!
氣死你!
啦啦啦 李臻繼續往前走。
走啊走啊走…
走啊走啊走啊走…
走啊走啊走…這特么路怎么那么長啊?
有完沒完?
看著那依舊是一片云山霧罩的前路,他有些不耐煩了。
這是哪啊?
我為什么會在這?
恍忽間,他腦子里冒出了一個想法。
可也就是因為這個想法的誕生,忽然,周圍的灰霧開始褪去。
一下子,一束光…
忽然從前方照了過來。
吸引了李臻的注意力。
有光?
有光不就證明有出口?
于是,李臻便打算繼續前行。
而那個聲音則再次響了起來:
“回來!”
聲音里滿是焦急。
就不。
李臻嗤笑了一聲,繼續順著那越來越近的光芒處走。
而那個聲音也愈發模湖了。
模湖到若不可聞。
同時,李臻隱隱約約的覺得,那個光亮特別吸引自己,就跟看著狐裘大人那般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呃…
忽然,他腳步頓了一下。
狐裘大人?
誰啊?
這個稱呼從心底冒出的剎那,李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名字…
怎么這么耳熟呢?
而這時,灰霧之中再一次傳來了虛弱的聲音:
“不要…去…”
聲音斷斷續續的。
你信號不好吧?
用的中國移動嗎?要不動起來聊?
李臻下意識的就要繼續往前邁步…可這腿剛抬起來,卻忽然落不下去了。
話說…
他愈發疑惑,忍不住沖著身后那一望無際的灰色空間里問了一句:
“你知道狐裘大人是誰不?”
無人回應。
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徹底消失了。
可李臻卻不動了。
他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下意識的扭頭。
那光亮處的吸引力倒是越來越濃了。
可是再濃的吸引力…似乎都沒他弄清楚“狐裘大人”是誰的吸引力來的大。
于是…
掉頭,往回走。
但剛走了兩步,忽然,他就覺得面前的灰霧似乎越來越濃了。
遮擋住了他的來路。
李臻有些疑惑。
路剛才還在呢啊。
怎么又沒了?
再次扭頭,又看到了那光亮所在之處。
那股吸引力也越來越強了。
可是…
“你認識狐裘大人不?”
沖著那處光亮,李臻納悶的問道。
光亮處,無人回應。
“哈嘍?有人嗎?”
李臻又嚷嚷了一嗓子。
依舊無人回應。
他又扭過了頭,看向來路:
“在嗎?喂?哥們?伙計?老鐵?哈嘍”
濃霧籠罩之下。
毫無聲息。
李臻疑惑的歪了歪頭。
怎么回事?
怎么一個人都沒了?
啥情況啊?
于是,他又扭過了頭。
那光亮處依舊散發著濃濃的吸引力,吸引著他去追逐,去趕緊看看是什么在發光。
但心里的疑惑同時也越來越深了。
狐裘大人…
到底是誰啊?
為什么自己會對這個名字糾結那么久?
就跟脖子上掛了個鏈子似的…
他皺眉思索,不解。
隨即很快露出了無語的神色。
接著,就是跟搖撥浪鼓一般,看看光亮,看看濃霧。
看看濃霧,看看光亮。
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念頭似乎都在發生反復橫跳。
這一秒讓他去找狐裘大人,下一秒卻又想看看光亮處到底是什么。
似乎,冥冥之中的某些東西,在給他出一道非常難的選擇題。
比如你媽和你女朋友落下水里,你會先救誰。
沒有人很善解人意的告訴他:先救XX吧,我再游一會兒。
沒有人。
都很自私的想要逼迫李臻做出一個選擇來。
弄的他…
“有點煩啊。”
他喃喃自語。
紅燈停?
綠燈行?
紅燈綠燈都亮起來了咋辦?
我特么掛P檔不走了,行了吧?
于是…
他原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