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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泉城外。
隨著泥土如同噴泉一般拱出,一個又一個各種姿勢的人面帶驚恐的出現在一片荒野之上。
很多。
足足幾千人。
杜如晦看到了么?
自然看到了。
而在答應了“道長”絕對不進去后,看著那些驚恐之人,他想了想,目光落在了李世民身上:
“二公子。”
身上還帶著一絲血跡的他說道:
“該咱們了。”
李世民皺眉不語。
看向遠方片刻…點點頭:
“嗯。”
很快,二人來到了那片空地之上,面對那些茫然到手足無措的桑泉之人,直接說道:
“本官乃河東主簿杜克明!”
一旁,李世民高喝:
“本將乃河東督史李世民!”
“所有人聽好!叛軍孫華入侵桑泉,我二人將爾等桑泉全城百姓救出后,便要圍困桑泉!但爾等無需擔心,若周圍有什么親族,大可前去投靠!而若無依無靠也不必驚慌,一會兒自然會有一應住處食宿安排!待到桑泉逆賊授首,圍困解除,自然會換爾等歸家!可都聽清楚了嗎!”
沒有什么“你們的財產不必擔心”,或者是什么“我們會對你們負責到底”之類的話語。
簡單、直接。
想走的,去投奔親族。
不想走的,在這等著住“新家”。
至于你們在城中的財產或者干嘛的…逆賊入侵桑泉,可就由不得你們了。
這些人滿意么?
很不滿意。
可桑泉城里能知曉一些情況的人,都明白杜如晦和李世民背后站著的是誰。
雖然逐漸琢磨出來了這事情有些不對,但卻只能暗自猜測,不好多問。
至于那些不知曉情況的普通人…
那更不敢問了。
所以,一大群原本在家好好的,忽然被弄出來的人雖然在議論紛紛,但情緒倒也穩定。
而就在這時,守靜再次出現在倆人身邊。
“說好了?”
他問道。
“道長…”
杜如晦剛要開口,可守靜卻擺擺手,說道:
“那我開始了。”
他蹲在了地上,咕噥了一句:
“基建狂魔什么的…最喜歡了啊!起!”
話音落,瞬間,眾人只覺得腳下一陣搖晃。
溝通大地,連接地脈。
只要是伴隨大地而生的東西,無論是石頭、礦脈、地火亦或者是其他。
此時此刻,在執掌了權柄的儒生面前,便如同自家后院的那片空地,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于是。
膏泥與沙土為墻。
青石立柱為梁!
細沙過地火成流質為蓬!
水脈遇洞口成井!
地勢抬高。
暗紅色的流質自行攀爬到了薄石片為基底的房頂,形成了那珍貴異常的琉璃防雨。
小范圍的自行延展化作了那多彩的琉璃窗。
無需夯實土地,自行緊密排列粘連的膏泥組成了堅固的圍墻。
一排一排,一列一列。
暗紅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閃爍著晶瑩的光彩。
如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排排簡單大方閃爍著暗紅色光輝的民房,就這么自行排列開來。
蔓延不知多遠。
所有人都看傻了。
包括杜如晦和李世民在內。
所有人都看傻了。
這是什么手段?
簡直聞所未聞!
怎么做到的?
這…是神仙嗎?
真的是修煉者能做到的!?
可做完這一切的守靜卻似乎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這幾個月,他為李守初而說書,提供了一個又一個強力的護法。
可李守初那一個時辰一次,把精神壓榨到極限的神念擴展又何嘗不是幫他對于執掌母親的權柄更加得心應手?
守初也好。
守靜也罷。
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同進同退,生死與共。
“啪,啪。”
拍了兩下根本不存在任何泥土的手,守靜點點頭:
“等吧,一個時辰左右,等那些琉璃冷卻下來了,就能住了。里面的地面都硬化了一下,不過還是會有些返潮,也有炕…嗯,你們應該不知道炕是什么玩意,但那東西燒點火鋪點東西就會睡的很舒服。我能做的就這么多,老杜,剩下的鍋碗瓢盆生活物資之類的…交給你們了。”
說著,他直接就往桑泉城處走。
“你要去做什么?”
杜如晦本能的問道。
守靜頭也不回:
“當然是圍困桑泉城啦…說起來,這還真是一個不小的發現…河東的寶貝可真多啊!”
向前走了大概三四十步,儒生踩了踩腳下的土地。
所謂的風水寶地,不過便是如此了吧?
他滿眼的感嘆…
接著,雙手重新拍在了地上:
“起!”
“轟隆隆隆…”
比起剛才大上數倍的動靜陡然而生。
這次,大地的震顫要比剛才強上數倍!
眾人站立不穩,可偏偏遠處那片屋舍卻穩定如常。
接著,這轟隆之聲愈演愈烈。
似乎有什么東西…
要破土而出了。
“吱嘎,吱嘎,吱嘎!”
犬牙交錯的摩擦聲忽然出現。
就像是某種巨獸在咬合牙齒一般。
接著…
“嘎嘎嘎嘎…”
一排排不規則的尖刺忽然從桑泉城的城墻外,自地底鼓了出來!
一根又一根尖銳的巨刺呈現一種黑灰的質感,在月光下好像某種動物的口器,尖牙利口的模樣讓人不寒而栗。
很快,便圍住了桑泉城的半邊城墻!
震動聲停了下來。
而儒生則肩膀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很快,吱嘎吱嘎的動靜再次從遠方響起…
杜如晦一下就看明白了。
道長…這是要用這種方式,把桑泉城給圍起來!???
半個時辰后。
終于,那大地的震顫停了下來。
微微有些氣喘的守靜重新回到了已經徹底陷入呆滯的二人身邊。
而他身后,則是一排排猙獰尖銳、犬牙交錯的尖刺,圍擋著那座早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的桑泉城。
桑泉城…
被吞了。
被那地底涌出,帶著尖刺的怪獸…
徹底吞了。
而這一切的締造者…
此時此刻喘息著,走到了二人身邊:
“這下面,有鐵。”
從杜如晦的疑惑,到李世民的驚訝之中。
守靜點點頭:
“這些刺都是。我幫你們勾了一部分上來,至于怎么用…看你們自己。而這樣也能最大程度避免別人的窺探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讓別人看清桑泉城的虛實…干脆把你的野心藏好,回家養豬吧。”
這是他對李世民說的。
李世民的眼神頓時從驚訝變成了古怪。
可守靜卻擺擺手:
“這是李守初讓我帶給你的話。我倆能做的,只有這么多…現在你們想想如何善后吧。我去找李守初了。”
“…多謝守靜先生,先生大恩,世民永世不忘!“
聽到這話,李世民忽然拱手,滿眼的感激。
可守靜卻沒接話茬。
肩膀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空蕩蕩的桑泉城。
只有石板上那無法抹去的血跡與泥濘,還訴說著剛才這里到底發生了一場怎樣的屠殺。
而此時此刻整個桑泉城的一片暗澹之中,唯獨,在某條商業街上,出現了一點點光火。
無聲無息間。
守靜踩著那一地殘留的血跡泥濘,無視了墻上、地面、窗簾、幡布上面還殘留著的鮮血,來到了這間守在街口的酒肆之中。
入眼處。
便看到了守著一盞油豆大小的孤燈,一盤炒豆的道人。
而道人面前,還放著兩個酒壇,一只酒盞。
不用湊近看。
守靜知道…
一壇酒已經空了。
他隨手抄起了旁邊那張桌子上的茶杯,走到了道人對面落座。
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后,說道:
“給錢么?”
“…不拿錢就不錯了吧?”
道人抬頭望著那已經開始中天西落,剛好能照耀到這窗前的月亮,語氣雖然戲謔,可任誰都能聽出來…
他這會兒心情不是很好。
于是,守靜發出了嘿嘿的笑聲:
“嘿嘿,想想還挺刺激的,一城的金銀財寶等著咱們隨便拿…哦對…一會還得把這城里的糧草拿一些出去。免得支援不及時,那些人餓死。”
“…嗯。”
李臻又應了一聲。
而守靜已經端起了杯子。
“叮。”
沒看他,但卻碰了一杯。
道人飲盡了盞里的酒水,忽然輕吟: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杜甫哭暈在廁所。”
守靜微微搖頭:
“想家了?”
“…嗯。”
“那邊也沒什么好留戀了吧?除了爹媽…”
李臻無言。
而守靜則自顧自的捏著幾顆豆子,丟到嘴里咯吱吱咯吱吱的嚼動著,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估計…也就三場雨,兩場風。這城里的血也就瞧不見了。在幾場雨下來,指不定那些桃樹李子樹什么的長勢才好呢。桃李之下埋死人嘛。”
李臻目光投來,沒半點好氣兒。
臉色有些難看。
可守靜卻依舊搖頭:
“別那么矯情。沒啥后悔不后悔的,殺了便是殺了。自己做的選擇,還能后悔?…也沒什么可后悔的。這些人明顯和孫華有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聯系。咱們搞不清楚,孫華要是不死,這些人要是不死,天知道這河東得成什么爺爺奶奶樣。我做了好事,這會兒心情正好,你別哭喪著一張臉行不行?看著膈應。”
李臻更無語。
似乎被這話堵到了。
過了好一會兒,忽然來了一句:
“你媽的…”
“別罵街啊!罵我就是罵你自己!”
守靜翻了個白眼,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你該走了。”
“…去哪?”
“不知道…但你該走了。”
端著茶杯,守靜目光忽然變得平靜了下來: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該去做準備了吧。去走一走,看一看。回西北、去遼東、下江南…走一走,看一看,看看這個世界。完成那最后一步。已經決定了,路也找到了,為什么還要留在這屁大點的地方,遲遲不敢跨出這一步?”
“這一步下去,就沒法回頭了。”
“現在也沒得回頭了,不是么?…哈”
一口酒下肚,儒生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暢快。
“我留在于栝,繼續說書。但我要讓你帶上眼睛,帶著我,帶著老三,去看看這個世界。不管是什么國師的陰謀,或者人仙會不會殺了自己的摯友親朋,亦或者是李世民做不做得了皇帝…無所謂。你現在頭疼的,該是妖族那邊了。如果,你真的堅定了信念,那么就該明白…妖族,就是你的最大隱患…所以,你需要到處去走一走,四處去看一看,想一想…要不你去妖族那邊吧?咋樣?”
“…我去作死嗎?”
道人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哭笑不得:
“到那喂狐貍?”
“反正看你…但我總覺得…這些妖族也不太對勁…這么和你說吧,我總覺得這個世界很別扭,很不和諧。可又說不上來怎么回事…但不管怎么說,河東,你做的夠多的了。什么事要都扛到自己身上…干嘛啊?咱們欠他們的?…該走的時候,就走吧。別留戀,也沒什么好留戀的,不是么?”
李臻沒回應。
可守靜卻已經知曉了他的回答。
于是,直接說道:
“我想去看壞女人。”
道人嘴角一抽。
“原因呢?”
他無語的問道。
守靜聳聳肩:
“我喜歡她啊…我就得意她看你那時候的那種眼神。”
“什么眼神?”
“你自己不知道么?…都是本地狐貍,你跟我談什么聊齋?咋地,人家憑啥大半夜不睡覺,專門在你的書館里坐一晚上?人家又憑啥讓那外人根本不知曉聯絡方式的百騎司聯絡點告訴你?裝什么湖涂?…而且,別告訴我你忘記了袁天罡的那副卦!”
守靜說著,自顧自的開始重復:
“玄女落命,極北之北,妖龍…”
“轟隆!”
“卡察!”
“嗡!”
當一道自九天之上忽然砸落下來的悶雷瞬間激發而至的剎那,一道金光伴隨著道人腦后那一圈光輪而升騰,攔住了那雷霆,消泯于無形。
“靠,嚇死我!奶奶的…”
反應沒來得及的守靜身子打了個激靈,抬頭看去,瞧見那開始緩緩聚集的烏云…
上一秒還在罵街,可下一秒趕緊搖頭:
“不說了不說了,不敢了不敢了…”
“…出息。”
李臻又翻了個白眼。
“是是是,對對對,你清高,你了不起,行了吧?”
目光從那收攏了月色的云層中挪開,重新看向了道人,守靜微微搖頭:
“總之,我不放心壞女人。你要想走…先去江南行不行?她要是死了…我絕對會傷心的。而我傷心,你就肯定傷心。所以…咱們去找壞女人唄?”
“是我去,不是你去。”
“對對對!”
守靜咧嘴一笑:
“這就對了嘛那你去,你盡管去。這邊盡管交給我,好吧?書一場不落,保準讓你更高更快更強…但你也要保護好壞女人…如何?”
說到后半句話時,他的眼里沒了玩笑,而是變得無比認真。
道人沉默片刻。
緩緩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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