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掌控這種幽藍光芒的顯鋒軍,應該不是什么靠著自己突破的修煉者。這是守靜在解剖了兩具尸體后得出的結論。
但又有什么關系呢?
道人腳下,無窮無盡的天地之炁,化作了扎根與腳下、扎根于內心,扎根與這片天地的堅定信念。
這個世界。
沒有修煉者,會不會更好我不知道。
但是…
一定不會比現在更慘了。
是的。
在李臻心中,這個世界凄慘到何等的支離破碎。
是他悲觀么?
或許吧。
可是,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
不管是唐、宋、元、明、清…在他所熟知的歷史之中,不管是巧合還是必然,這個古老的文明所經歷的一次又一次苦難,都是讓它變得更加強大的助燃劑。
因為,它是合理的。
是必然的。
可現在…
修煉者這種東西,卻平添了一份變數。
要不要賭?
賭這個世界會發生一些更強大的變化?
萬一,萬一以后大家都是修煉者了呢?
不存在階級壓迫了呢?
萬一由這些修煉者推動了生產力,使得這個文明永恒的立于這顆星球的最前沿,鑄造了那萬世基業,永恒的不朽?
萬一成功了呢!
他曾經也有過這種幻想。
可不可避免的,他總是會想到一種武器。
或者說,那種能給整個星球帶來毀滅性傷害的武器。
后世的核彈,要是全部發射,是可以毀滅地球的吧?
但為什么沒人敢輕而易舉的開啟核戰爭?
原因就是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頭一旦開啟,那么便再也沒有了停下來的可能。
核彈,或者說統稱為“毀滅性殺傷武器”的東西,是沒有理智的。
它是冰冷的機器,是沒有自我意識的產物。
而它,是掌握在那群理智之人的手中。
當然了,這些人可能永遠也不是那么理智,所以才要平攤風險。
這個不用李臻說,網上披露的那些什么核彈開啟需要多少多少組密碼,多少多少道手續之類的就足以證明,就算人類握有這種終極的大殺器,可冷靜的頭腦依舊在迫使著所有人把他只作為底牌,而不是隨意可以拋出來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關鍵。
每時每刻,這種武器都被套上了理智的枷鎖。
防止它帶來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勝利后,所產生的后果。
可是…
不管是宇文化及也好,國師也罷…還是這個世界那不講理的,對于“炁”的運用。
都讓李臻看到了另外一種極度危險的可能。
能力五花八門,威力大小不一。
依靠著炁…雖然他也不知道人仙這種級別的天下第一全力出手到底是個什么威力,但以后會不會隨著對“炁”的運用進化,讓這些修煉者一個挨著一個的都變成了人形自走核彈?
可能嗎?
當然完全有可能了。
而每每想到這,他總會冒出來一個疑問。
如果真變成這樣,那么該由誰來用理智束縛這些擁有自主意識,會悲傷、憤怒、喜悅的活生生的人呢?
而到時候如果真出現了這種人,又會帶給這個世界上那些本來就苦苦掙扎求生的普通人一個什么樣的傷害?
他不知道。
但他對此抱著悲觀態度。
所以,他在進入自在境時,對自己問出了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修煉者,會不會更好?”
于是,他得到了答桉。
而當時,狐裘大人斷言,恐怕他一輩子都摸不到悟道的門檻了。
因為在這個道人出現之前,沒有人走過這樣一條路。
甚至,這條路,就是在與整個世界為敵。
所有人都想成為修煉者,可你卻想斬斷那條通天路。
憑什么?
你會遭到多少人的嫉恨?
而修煉者這條路,又是天道所允許的。
你又憑什么去斬斷它?
李臻其實也想過…是不是自己走錯了。
因為,隨著他經歷的越多,他忽然發現…其實帶給這個世界更多傷害的,不僅僅是修煉者,普通人也是如此。
這片沃土滋養著所有人的野心。
哪怕沒有了修煉者,可他們的殺戮依舊沒有減少。
他動搖過。
懷疑過。
甚至在感受到了那片時間長河的偉大后,還在想…要不就當看不到就算了。
所謂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自己玩自己的,別人想干嘛就干嘛唄。
管他呢。
修煉者個體勇武超強,但以后沒準還真懟不過那些飛機大炮呢。
可是…
當他見到了孫華這種人后,原本動搖的念頭卻再次堅定了下來。
都說只有偏執狂才會成功。
孫華是個偏執狂么?
答桉是顯而易見的。
他不會去想這件事的起因到底是因為誰,不會想如果他自己不派那二百顯鋒軍來河東,會不會出現今天這種結果。
在他的概念里,你不能惹我。你惹我,你就該死。
這種強盜邏輯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體現的一塌湖涂。
如此的不可救藥。
但同時,他就像是一瓢冷水,幫李臻澆到了頭上。
用一種冰冷的事實,在告訴他:
“醒醒吧。這個世界不管是過去、現在、未來,絕對不會只有一個孫華。絕對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比孫華更強、比孫華思想更極端,比那種強盜邏輯還要強盜的孫華出現。”
《最初進化》
李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
可現在卻覺得…
不管是所謂的妖族也好,還是那大隋之外一片陌生的世界也罷。
這個世界…好像病了。
在燧古之時,它賜予了人類名為“修煉者”的力量。
幫他們掌控天地、抵御入侵。
可現如今,這股被賜予的力量,似乎已經超出了它的掌控。
難不成我是什么世界修正者?
被賦予了這種大使命,專門讓我過來砍死所有修煉者的?
他不知道。
所以,他試圖在做最后的掙扎,告訴孫華…
別逼我。
別逼我開出了這個口子。
如果開出了這個口子,我真的會殺你全家的。
可是對方沒有聽。
反而把這當成了玩笑。
知道你是修煉者,所以我封閉了炁。
讓眾人,用亂刀,砍死你。
結果發現打不過后,他又解除了封閉,試圖用那幽藍的刀鋒把道人斬落。
他反復。
橫跳。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思路、計劃、乃至底線…
而他如此。
外面又有多少人比他更夸張?
更是如此?
李臻不知道。
可從這一刻起,他卻弄懂了一件事。
果然。
這個世界沒有修煉者,一定會更好。
“卡…”
忽然,他聽到了一聲響動。
有一個堅固的東西,似乎出現了某種裂痕。
不再是那般堅不可摧了。
是什么發出來的?
他不知道。
可是…
通過那無窮無盡的金光,他好像在這一瞬間,掌控住了這片天地。
看到了。
很多人。
有人躲在屋子里瑟瑟發抖。
有人躲在暗處神情驚疑不定。
但還有更多的人…
對他投來了充滿殺意與惡意的視線。
哦對了。
他還找到了孫華。
原來你在那啊。
找到你了。
站在木板堆砌的高臺之上,道人福至心靈,閉上了眼睛。
此時此刻,那無窮無盡的金光從流淌的液態,忽然悄悄的變了模樣。
“凝。”
伴隨著他的信念,那還在往這邊涌,試圖用人海戰術堆死道人的軍卒腳下忽然一頓。
金光,凝固了。
凝固成了一塊金燦燦的鐵板。
就像是那灼熱的熔巖流終于冷卻了下來一般。
牢牢的固定住了所有人的雙腿,讓他們深陷其中,再也動彈不得。
無數軍卒本能的揮刀,朝著腳下那片凝固的金板斬去。
可這些金光此時此刻彷佛真的變成了凝固的金子一般。
在火光之下,整個桑泉城都變得金燦燦的,閃爍著華美的無上光華。
而被褫奪了與天地之炁溝通的能力,無論如何都聚集不起來一絲一毫的炁,與普通人無疑的他們,又怎么能斬斷那比金鐵還要堅硬的金板呢?
“叮叮。”
“冬冬。”
“當當!”
這些火花四濺的敲擊聲,在桑泉的城池之中,就像是一曲樂章。
那四處飛舞的音符,被道人聽到了,看到了,也捕捉到了。
道人的容貌,不知何時變得肅穆一片。
眉眼低垂之中,是無盡的慈悲。
一輪金光所組成的光環,悄然無聲的籠罩到了他的腦后。
散發著陣陣清靜祥和之意。
只需要看一眼,便再也無法忘懷。
不知何時,那些霧氣朦朧的護法們也停了下來。
所有護法身形飄忽,歸于了高臺之下。
無論生前身后鑄就何等永世不滅的傳說,可此時此刻的這些影子,就像是等待著最終命令的士兵。
它們靜靜的等待著。
等待著道人最后的選擇。
而李臻那一片平靜的雙眸,則看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些軍卒身上。
他們依舊在兢兢業業的想要從金光的枷鎖之中掙脫出來。
眼里不見恐懼,不見猙獰。
只有著對于自己那必殺的決心。
既然如此…
道人的雙眼,緩緩的閉合。
“去吧。”
風中,傳來了道人平靜而溫柔的低語。
“讓他們死的…平靜一些。“
話音落。
霧氣出。
為首,低沉龍吟之中。
那一抹青色的冷光一閃而過。
“錚!”
龍吟低語。
“卡。”
勉強抵擋的長刀與頭顱應聲而落。
有人死掉了。
可他死掉時,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面帶驚訝。
卻不見任何痛苦。
彷佛在說:
“好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