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怎么?你對那什么什么圖有興趣?”
見黃喜子要看那《白蓮晨朝懺儀》圖,楊廣問道。
“回陛下。”
黃喜子躬身:
“若奴婢沒猜錯的話…就如同李侍郎所言,所謂的《白蓮晨朝懺儀》圖只是幌子,真正奴婢想看的,是所制成圖的這些草絲。”
“…這草絲有說法?”
“有。”
黃喜子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卻見他的左手與常人不同,皮肉光滑…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挖去了掌心之肉,新生出來的一般。
“陛下,洛神盜丹那一晚,奴婢與其交手,之所以她扮作胡姬入宮獻舞時未發現她,便是因為她當時內穿隱殺門至寶妖鱗天衣,而留給世人的那傾城一舞,則是搭配那西域番僧口中所言的“沙麗”之衣。
那沙麗外人看來飄然欲仙,可實際上奴婢的第一掌落在她身上時,便著了道…一開始,是見死在奴婢手下的那些仇人前來干擾奴婢,接著,是看到了幼時把奴婢丟在洛陽的雙親接奴婢回家。然后是奴婢肉身補完,權傾天下。最后,是數百天魔化身嬌媚女子圍繞奴婢…
那幻境極為真實,奴婢因為這些雜念心神紊亂,勉強克制住后,再次出手,誰知第二掌落下去時,所看到的幻境比第一次還要強橫數倍,幾乎奪人心智。其實國師當年亦是如此,只是奴婢畢竟比不得國師,但饒是國師都被困住失神了片刻,這才導致洛神逃脫。
所以,這么多年,奴婢便一直未放下洛神所穿的那件沙麗,如今聽得李侍郎所言,故才想拿過來仔細研究,看看有什么克制之法。畢竟如今這妖蓮教也在江南,奴婢必須要為陛下周全考慮,以防萬一!”
“噢”
楊廣露出了明悟的表情,點頭說道:
“那行,剛好拿過來后也給朕看看…”
“陛下不可!”
“請陛下恕罪…”
瞬間,女子與黃喜子同時開口拒絕。
楊廣一愣…
就見黃喜子忽然跪地:
“陛下萬金之軀,不可犯險,請收回成命!”
看著滿臉乞求的黃喜子,楊廣詫異的撓了撓頭:
“朕就看看…”
“陛下,這種草絲便連大監都會被迷了心智,陛下乃一國之君,絕對不可以身犯險!…不如…臣直接把它毀了吧,大監覺得如何?”
忽然,女子轉向了跪地的黃喜子,躬身一禮。
黃喜子沉默一息,但因為是跪地所以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只是聽聲音平靜無比:
“好。”
“哈哈哈…”
忽然,楊廣笑了起來。
“你們倆啊…把朕想成什么了?就這么怕朕沉迷那幻境?”
他一邊笑,一邊無奈的搖頭:
“糊涂。”
看著緩緩轉身,面露不解的女子,他歪了歪頭:
“禾兒啊…朕問你,朕是什么?”
女子一愣,似乎對這問題很是詫異。
思考了一番后,才試探性的說道:
“陛下…是天子?”
“不錯,朕乃天子!萬民之主!”
穿著寬袍的中年人說這話時不見什么威嚴,仿佛訴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這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朕想要,就能得到。而那所謂的幻境,無非是滿足朕心中之欲而已。可朕的欲望是什么?天下,都是朕的。朕又不像化及,追求天人合一,也不似國師,想要成道成仙。你們以為朕求的是長生?…那你們想想,若長生為朕之大欲,陷入這幻境里又與現在有何區別?都是長生,朕干嘛不自己去追求,而是靠區區一個幻境來滿足自身之欲?不荒唐嗎?”
他在嘲笑著兩名臣子的愚鈍:
“這世間之人心中大欲,對朕而言,不過是小道而已。朕的江山比幻境廣闊萬千,朕后宮的妃子乃天下絕色,朕的府庫錢糧堆積如山,朕的詩文堪稱傳世天下。你們怕的,想要的,對朕而言不過是路邊雜草,所以…”
明明是平視二人,可此時此刻的他卻仿佛在俯瞰眾生螻蟻,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們…又在怕什么?”
二人無言。
看著明明是閑聊一樣,可說到后面仿佛九天龍吟一般的轟天巨響,根本找不到任何回答之語。
最后,還是楊廣自己擺擺手:
“不過,朕雖然明白你們的擔憂無用,可畢竟…你們倆是朕的近臣,若此事不言,反倒失了做臣子的本分。罷罷罷,玩笑而已。那什么圖,禾兒你便直接給小喜吧。”
“臣,遵旨。”
“嗯…那這妖蓮教,可還有什么其他消息?”
“正在追查,臣這幾日可能會出江都數日追查,順帶摸一摸杜伏威那邊的情況。請陛下恩準!”
“準了…不過要小心才是。”
“請陛下放心,臣知曉了。”
“嗯,可還有其他事情?”
“回陛下,無有。”
“那就趕緊回去休息!瞅瞅你,臉都白成什么樣子了…”
楊廣滿臉揾怒:
“哪有這么糟蹋自己身子的?去,在家休息兩日,兩日后準你出江都!”
“…陛下。”
女子一臉無奈:
“此事關乎洛神妖女行蹤,事關重大…”
“你敢抗旨?”
楊廣一挑眉…
女子話頭一頓,臉上的無奈化作了躬身一禮:
“臣不敢…謝陛下關懷。”
“哈哈”
楊廣哈哈一笑,擺擺手:
“行,那就這么說,趕緊回去休息!”
“…是。”
“大人。”
“嗯。”
等著女子從偏殿出來,薛如龍趕緊上前迎接。
可女子只是應了一聲后便不再多言。
倆人一直等出了宮,上了車馬后,趕車的薛如龍就聽見了車廂內的一聲:
“把咱們拿到的那兩幅妖蓮教的圖,打包好,一會兒派人送到大監那。”
“是!”
薛如龍沒問原因,點頭答應。
而車廂之中,摘掉了斗笠的女子此時此刻的臉頰上卻忽然露出了一抹興奮的潮紅。
呢喃了一句:
“你終于…上鉤了啊…”
聲音很低,薛如龍也沒聽到。
而女子也不再多言,只是掀開了窗簾,看著那殘陽夕照的遠景,洶洶的火光逐漸侵占滿了雙眸。
但馬上她就覺得鼻子有些癢,下意識的摸了一把后,只覺得指尖滿是滑膩。
低頭一看…
白皙的手指之間,那一抹鮮紅,紅的那般黯淡,那般的…
冰冷。
無言。
只有車馬行進之聲。
以及,從瓊鼻之中一滴,又一滴滴落的鮮血。
染紅了她的衣袖。
“呵”
趕車的薛如龍聽到了車內的一聲輕笑,先是一愣…
但在下一秒便同樣咧開了嘴角。
大人的心情…
似乎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