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以前,李臻只知道世家厲害。不過,一些故事基本都是從書里了解到的。
比如唐朝后期,唐文宗李昂曾經跟宰相鄭覃求婚,想讓鄭覃把自己的孫女嫁給當時的太子李普,結果鄭覃根本不搭理唐文宗,直接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了一個九品芝麻官,
但是卻姓崔的一個官員。
無語至極的唐文宗問出了那句千古名言:民間修婚姻,不計官品而上閥閱。我家二百年天子,顧不及崔、盧耶?
而這個時代的世家到底在人們心中是一種什么位置?
唐朝宰相薛元超有過一番千古之嘆:此生所遺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注意,是五姓女。
五姓七家的那個五姓。
而薛元超姓薛,在這個時代,同樣是大名鼎鼎的關中四姓中的一員。
關中四姓:韋、裴、柳、薛。
韋,就是韋杜的那個韋。
莫說在后世的唐朝了,就是在現在的隋朝,
也是隨便發句話,朝堂上也得刮起一股風的存在。
就更不要提那五姓七家了。
各個世家,聯姻、聯合,幾百年的時間里,編織出了一條外人根本難以想象的關系網。
每個世家出生之人,從一出生起,身上便被打下了承負自身姓氏的榮耀。而在這份榮耀之中,還有一種…對高要尊敬,對低可俯視的態度。
這份態度,讓杜如晦可以擺出禮敬的態度,但卻無需恭敬。
只要不失禮就好。
可對于兩兄弟而言,京兆杜家,卻是需要他們以尊敬的態度面對而為。
同時,三言兩語的。
以李臻肉眼可見的速度,
無形之中,
杜如晦就從一個外人,
變成了“自己人”。
這就是世家。
甚至,
他還看到了就連那位李濟安將軍,
臉上也露出了慎重的模樣。
這!就是世家。
杜如晦的父親,最大的官職不過是昌州長吏。
可為什么會讓殿內少監與清都郡主的孩子面露鄭重?
原因很簡單。
只是因為他姓杜。
城南韋杜的杜。
而為什么互通有無后,就變成了自己人?
也是因為他姓杜。
只要你姓杜,是世家的一員,那么,天底下所有世家的目的就是相同的。
制約皇權,擴大自身。
從這一點來看,不管你姓什么,你們都是戰友,同袍,乃至兄弟。
杜如晦從不避諱自己的世家身份,甚至以自己的杜姓為榮。而所做的一切,最大的一個根由莫過于“不辱杜氏之風”,僅此而已。
不過,杜家一門,正人君子。
雖然是自己人,可他心底的主意依舊沒變。
閻家鐵憨憨也明白這個道理,
不然不會這時候跳出來。
一個清都郡主,
得罪不起李家。
也得罪不起杜家。
李家二子先隱瞞了真名在先。
如今杜家長兄詢問其身份在后。
接下來的一番話,閻立德把《情商》二字發揮到了極致:
“杜世兄,
李兄是家母友人之后,目前在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李公麾下任職。”
簡簡單單一個身份中,他先是隱藏了“李濟安”的名字,改成了“李兄”。
接著,是“家母友人”的稱呼,成功的讓母親把一份本只是點頭之交的友誼增進了一步。
最后,點名對方公職立場。
李淵為五姓七家隴西李氏之人,夫人竇氏又是大名鼎鼎的代北竇氏一員。
點明了世家,證明大家的利益一致,是自己人,一方面幫五姓七家的李氏之人“開脫”,另一方面,專門又提了一嘴“在李淵麾下任職”,其長輩又與自己母親有舊,說明身份同樣不簡單。
而到時候若李世民想要真誠相告,也算留有一份余地。
可以說,就憑借一句話,閻家大傻把這一石磨,給盤的清清楚楚干干凈凈。
而說句難聽的話。
從他說出這一句話開始,杜如晦已經自動被歸類為了自己人。
而這里面唯一一個外人,就是同樣出身李姓,但卻只是且末處始觀一破落道人的李臻了。
嗯,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李臻也正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才不得不感慨…
難怪能和皇帝掰手腕。
這群世家弟子在關系網經營上面。
真特么牛比。
心里是淡淡的感慨,李臻又看向了杜如晦。
可這時候,杜家君子之風也就出來了。
是,大家是一家人不假。
可道長也是我的朋友。
不管是五姓七家也好,還是世家也罷。一個軍人,打探這種魚…往大了說,軍糧的改制,很有可能左右一場戰事的根本!
陛下三征高麗為何失敗?
最大的原因就是大雪封路后,補給運送不過來,無以為繼。
魚干或許是“小事”,但有時候壓倒駱駝的,只差最后那一根稻草。
道長的為人,他很清楚。
他們都對這個亂世有所不滿。
而軍人,恰恰是攔在這份不滿之中的最大一道天塹。
更何況對方是五姓七家之人。
既然這樣,那就更應該先把道長摘出去。
他不適合摻和到這種事里面。
今天這麻煩,是自己給道長找來的,既然如此,那更應該自己一力承擔才是。
于是,抬頭。
看了看天色,老杜果斷直接說道:
“眼下正有一網魚要上岸,李將軍若想知曉,便跟杜某來吧。二位賢弟也請一道去看看。”
說完,竟然拱手對李臻作別:
“今日杜某心生喜悅,與道長一同分享,可想不到竟然能碰見親友,便不多打擾道長了。杜某改日再來拜訪,先行告辭…道長留步。”
最后一句話,他特意頓挫了一下后,才客客氣氣說出口。
他相信,道長一定懂他的意思。
接著,掉頭看向三人:
“三位賢弟,請。”
不等三人回答,直接邁步而出。
閻家倆鐵憨憨第一時間看向了李世民。
大哥。
你身份高,你說話。
去是不去?
而李世民則深深的看了一眼李臻,忽然面帶笑容:
“今日叨擾道長了,李某改日再來拜訪。”
遠處,杜如晦腳步一頓。
背對眾人瞇起來的眼眸里,逐漸升騰了一抹冷意。
可這時卻聽到一聲輕笑:
“哈,李將軍無需客氣。且先和老杜去瞧瞧,若有什么不懂得,過來再問貧道就是。”
道長!?
杜如晦下意識的回頭。
可對上的卻是一雙平靜溫和的眸子。
無事。
他看著杜如晦,眼神清澈。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且寬心。
我理解你。
也正是因為理解你,才不能把這股…暫時還談不上麻煩的麻煩全都抗在你身上。
你來找我,也是我沒有避諱他們在先。
和你沒關系。
你做你的事,不用擔心我。
貧道也不是嚇大的!
惹麻煩這種事情在我看來根本不是麻煩,更大的貧道都惹過。
我怕他這個?
看懂,看明白了道士的眼神。
書生沉默一息,點點頭:
“走吧。”
人走了。
張文冠收拾完了桌子,過來問道:
“先生,可要灶飯?”
端著茶杯坐在椅子上發呆的李臻回過神來,點點頭:
“嗯。”
聽到這話,小伙計興許是覺得先生心里有事,又或者是其他,多了一句嘴:
“先生,我覺得那位李將軍沒說實話。”
“哦?”
李臻眉毛一揚,看著眼前的孩子,好奇問道:
“怎么講?”
“剛才…我就看著他眼神一個勁往先生身上瞟,好像…知道這種熏魚并不是杜先生所為。”
“哈”
李臻欣慰的點點頭:
“嗯,不錯。那你知道為什么杜先生一定要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么?”
“唔…”
小伙計皺眉想了想,說道:
“應該是不想給先生找麻煩吧?紅姨…前幾日和我還說過,先生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把一些麻煩給招惹到。”
李臻嘴角一抽。
想了想…
“文冠啊…”
“誒,先生,您說。”
“滾蛋!”
“呃…”
小伙計撓了撓頭。
怎么說這話,還罵街了呢。
灰溜溜的走進廚房。
重新安靜下來的李臻捧著茶杯,看著院落中灑落的陽光,眼里是一抹疑惑:
“李濟安…李淵麾下…濟安…濟安…濟世安民…?”
片刻。
碎碎念歸于平靜。
道人搖了搖頭。
管他呢。
練功去。
王八蛋,那條魚讓道爺做過山車的仇還沒報呢!
這口氣不出,管逑甚的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