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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我和老杜看禿驢

  “老杜!”

  “…干啥?”

  “走!”

  “干嘛去?”

  “這些外來的和尚太不懂規矩了!來洛陽連山頭都不拜,實在是太沒禮貌啦!和本真人一道,砸了他的場子去!”

  “別別別…”

  好懸喊一句“大哥冷靜”的杜如晦一把拉住了起身的道士,滿眼哭笑不得。

  還本真人?

  你連個綠油油的法衣都穿不上,也敢自稱真人?

  真不是人還差不多。

  “道長莫要胡鬧…玄奘大師講法時,連閑暇的京城權貴都要以禮相待。據說幾位王爺都是門前貴客…連國師都默認了,你想做什么?”

  李臻能做什么?

  他啥也不敢做。

  這不廢話么,他又不傻…自己由幾斤幾兩還是拎的清的。

  不過,杜如晦剛才說的話也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今天下午這生意鐵定是做不成了。

  與其這樣,倒不如去瞧瞧。

  瞧瞧人家是怎么弄的。

  回頭咱老李也搞個什么…王母娘娘蟠桃宴。

  不就吹牛皮嘛。

  你說話時光芒閃閃,那我發言時口吐芬芳不也可以?

  所以打定了主意后,他一努嘴:

  “走,去瞧瞧唄。”

  “…好。。”

  心里也覺得道長不是什么腦子一熱不管不顧的人后,剛捏了一片驢肉的杜如晦點點頭:

  “走罷。”

  茶也不喝了。

  馬也不騎了。

  門一鎖,倆人直接出了春友社。

  春日盎然,還有不到十日便是清明了。

  洛陽城中生機已顯,只是確確實實如杜如晦說的那般…十室九空。

  李老道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自己這主流說書演員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了。莫名其妙的被一個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野和尚,搶占了半壁江山。

  “唉…生意不好做了啊。”

  杜如晦沉默無語。

  總覺得道長確實太市儈了一些。

  接著,倆人繞過了一處青樓,來到了挨著洛水河的那段長路上。

  隔了老遠,李臻就瞧見了隔著幾座石橋的遠處金光閃爍,看起來跟西天凈土一般。

  同時空氣里的香料味也越來越濃了。

  而繞過了第一道石橋后,他同樣也看到了站在河岸兩邊的人群。

  因為距離太遠,

  只能看到那五顏六色的衣裳,以及一片黑壓壓的腦袋瓜。

  “好家伙…”

  他瞅著那人數至少幾千人。

  就好似每年農歷八月的錢塘江大潮。

  他去過一次。

  也是人山人海。

  而且還有一些腦殘不顧安全巡查員的勸阻,

  等大潮來臨時,

  非喜歡往河邊湊。

  結果一個浪頭打過來,

  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雖說洛水不會有潮吧,但眼前的場景和當時真的差不了多少。

  而人頭攢動中,

  伴隨著李臻和杜如晦的越走越近,二人都聽到了空氣中伴隨那如若霧氣一般涌動的佛光,傳遞而出的聲音:

  “諸比庫,

  如大海唯一,咸味。正如此,諸比庫,此法、律唯一,

  即解脫味。諸比庫,以此法、律唯有一味,即解脫味故,諸比庫,

  于此法、律中的第六種稀有、未曾有之法。見此之后,

  比庫專注此法、律。…”

  李臻嘴角一抽,忍不住和杜如晦來了一句:

  “諸比庫是啥?”

  老杜登時一臉嫌棄。

  心說你怎么連這都不知道。

  可還是好心的給出解釋:

  “《律藏》中解釋:“乞討者為比庫,

  遵從于行乞者為比庫,

  持割截衣者為比庫。”

  “…你說人話行不?”

  “乞食而活者!”

  “…嗨,

  你直接說要飯的不就得了?”

  李臻翻了個白眼,同時耳朵里的聲音也讓他起了好奇之心:

  “老杜啊,

  這玄奘講的經…你聽得懂不?”

  說話時,

  倆人已經逐漸靠近了人群。

  行進之中,被那波紋一樣的佛光傳身而過,

  一股股安寧祥和的佛光蕩漾,讓人心生暖意。

  這不算什么。

  至少在倆人看來不算什么。

  只是天地之炁的妙用而已。

  而李臻的視野里,也出現了一個懸于洛水河半空中跌坐的光頭僧人之影。

  好家伙…

  可真帥。

  大敵!

  而杜如晦在聆聽了一會后,

  點點頭說道:

  “此經應當是《自說伍波薩他經》。以佛陀之口,

  開悟比丘,引得眾生得果之經。在下讀過,

  但也只是讀過而已,

  并未深究。”

  “…嘖。”

  一邊感慨著杜如晦的博學,

  索性就在人群不遠處,

  手撐著憑欄,看著那真如同佛陀降世一般的僧人,語氣飄忽:

  “可我聽不懂。倒不是說我是道士,不懂佛門經典。其實…不瞞你說,我老師最近也沒少給我講《道德經》…可同樣,她講經時,也和那禿驢一樣…”

  “入流,為作證入流果之行道者…”

  遠處,懸于半空的僧人經文忽然一斷。

  但也只是斷了一息的時間,仿佛呼吸斷句一般,便繼續說道:

  “一來,為作證一來果之行道者…”

  而遠處的道人則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你看啊,就剛才他說的那些乞丐要飯的…”

  “…諸比庫。”

  杜如晦糾正。

  “嗯,對,諸比庫。這禿驢的話是什么意思?如大海唯一,咸味。正如此…像你這種讀書人,基本不需要什么思考,便知道這話的意思。可要是那種沒讀過書,或者像我這般的人呢?我會想…如大海唯一?什么意思?咸味?…喔,原來他是說:猶如大海唯有一味,即咸味。正是如此般一樣,乞丐們,此法、律唯有一種味道,即解脫味。”

  心思無比玲瓏的杜如晦似乎一下就懂了李臻的意思。

  可又有點捉摸不透。

  想了想,他試探性的問道:

  “道長之意是說…”

  “太深奧了呀…克明。”

  李臻有些感嘆:

  “我之前給別人講故事的時候,其實書里也有佛門角色。偶爾我說起禿驢也好,罵他們弱智也罷…也有人看不慣,說我對佛門不敬。而等我因為故事里的某個事夸起來那群和尚的時候,又有人說我站在道門的角度去幫佛門說話,也不合適。我呢,就告訴他們,

  我說:列位,甭管佛門也好、道門也罷。我們存在的初衷,

  便是希望這個世道變得好一些。而大家伙呢,

  若是連個向善之心都沒有,那佛道又有什么用?說白了,大家都是為了這個世道變得更好而存在的,對吧?”

  “…此言有理,確實如此。”

  杜如晦感同身受。

  只覺得…道長真的是一言直指人心。

  發人深省。

  “可是呢,克明。你就不說別的,就說這禿驢念的經文。佛陀在教訓這群要飯的…”

  “…道長,比庫不是要飯的。”

  “可經文里不就是要飯的?嘿,要我說,這群禿驢良心壞透了!人家不是要飯的,非說人家是要飯的…”

  杜如晦心說你這不是廢話么?

  話都讓你說完了。

  我還說什么?

  只能繼續聆聽。

  就聽道人在那搖頭:

  “佛陀對這些要飯的說的話,其實是用道理來告訴他們什么是佛法,對吧?我覺得,當時的場景,佛陀在面對一些要飯的說話時,肯定不是滿口之乎者也。你想想看,他要但凡會讀書認字,去外面當個什么記賬先生之類的,都不至于要飯。而文化程度有限的叫花子…就好比你現在去洛陽城里找個乞丐,你要和他聊聊孔孟所言的不勞動,不得食。你會怎么聊?是引經據典?還是用最淺薄的話語給他闡明這個道理?”

  在杜如晦若有所思的目光下,李臻聳聳肩:

  “我覺得,如果真的有佛陀,那么大智慧的佛陀一定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所以,他會用最直白的語氣告訴要飯的叫花子:哥幾個吃著吶?哎,和你們掃聽個事兒。你們知道…大海是什么味道么?

  不知道?沒關系,我告訴你啊…大海只有一種味道,是咸味。老幾位,這就和我說的道理一樣,這世間律法也只有一個味道,就是讓你遵循律法,才能得到解脫,嘿,你還別抬杠,不信咱試試…我覺得佛陀一定是這么說的。只不過…”

  “…只不過?”

  “只不過,紀錄佛陀說的人,可能和你一樣,覺得我有些粗鄙。所以把這段話給修飾了一下。而修飾之后,佛陀的話就變成了大智慧。讀書人聽得懂,可卻忘記了…這話一開始本就是對要飯的說的。就跟我不信老君騎著青牛出函谷關時,會對守城將領說:聞我而至,當開妙法之門,成道修正。而是會喊上一嗓子:將軍,老子來了,給老子開門,老子要去成仙啦!”

  “噗嗤…”

  前后的反差讓杜如晦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笑出了聲。

  可沒來由的心頭卻滿是認同。

  是啊…

  話雖然糙了些。

  可道理仔細想想,不真是這樣么?

  孔孟圣人的心愿,不就是啟蒙世人么?所以留下了《論語》長篇。

  但那是他們自己的話么?

  并不是。

  而是其弟子紀錄的圣人言行。

  不然也不會是滿篇“子曰”了。

  而這些“子”在曰的時候…真的也是那般佶屈聱牙么?

  未見的吧…?

  他正想著呢。

  卻沒發現…

  不知何時,那懸于半空的僧人睜開了眼眸。

  眼里同樣出現了一抹思索之色。

夢想島中文    大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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