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里嘆息了一聲,可狐裘大人卻直接打斷了毋端兒的話。
“別天真了。戰爭,就是要死人的。你當這里是哪?這是東都,是洛陽,是京城!一個窮苦人出身的匪盜,活不下去了,于是奮起反抗。對于你的這群兄弟們來講,你是首領。
可對于其他人來講,你卻是卡在京城門戶咽喉要地的一根刺。你不死,不足以平息陛下的怒火。而如果單單殺了你,便能讓這七八萬人一哄而散?你當陛下是什么都不懂的三歲孩童么?”
“可是…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毋端兒雖然明知道眼前這位助自己成事,一手把自己推到這個位置上的大人說的是對的。
但一想到平日里的同袍那看著自己堅定不移的神色,心里便升起了陣陣的悲涼。
“當真要這樣?”
“是必須要這樣。不過你也該慶幸…你手下的這些人并不是什么精銳,只是一些連兵器都不會用的普通人而已。所以,我瞧著最多…”
說到這,狐裘大人的話頭一頓。
想了想,說道:
“一萬多吧。至多也就一萬多人,這戰績拿回去就可以了。所以,趁著這些時日,你若真心疼他們,便多選一些不聽話的,作奸犯科的,到時候頂到前面來。這種人死了對這個世道來講,倒是你的功德了。“
明明是一萬多條人命。
可狐裘大人說這話時,卻像是在說那一萬多只雞鴨。
仿佛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毋端兒的身子還是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涼。
“能…能再少一些么!?”
“你當戰爭是什么過家家么?你使計火攻坑殺那些軍卒時,又可曾替那些有家有業的軍卒心疼過?“
狐裘大人冷笑了一聲:
“別天真了。既然是匪首,便要有個匪首的樣子。你當你手下這群人真的都是一些被世道逼的活不下去的?若不是我派的人暗中護衛你,就你麾下那太行八匪便早就要了你的性命。
如今,太行山一代的土匪、馬賊,都盡數歸攏到了你的麾下。那些苦哈哈的下苦人守在各個關卡吃拿卡要,你真當所有銀錢都歸攏到你這了?誰不留下個三四成裝進自己兜里?
更別提,你來這遮馬峪巡山時,你手下的幾個將軍還在河津城扶持自己的勢力,聯絡絳州的柴保昌,打算給自己留一條后路。毋端兒啊毋端兒,歸根結底也是執掌數萬兵馬的大統領,到我這里擺出婦人之仁,你是想讓我可憐你?
現在讓你解甲歸田,去關隴陪伴妻兒?滑天下之大稽。從我殺了那關隴侯家的族親縣令那一刻,你的命便是我的了。如今你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明年開春,以最英武的起義軍首領的身份壯烈死去。
而你麾下的兒郎,便會繼承你的遺志,繼續為把這座朝廷填埋,為自己的兒孫爭取到一個盛世太平而努力。想想你當初是如何發出那毒誓的,我把這個任務交給你時,你又是如何帶著控訴這個世道不公,天子失德的眼神來到河津的。
你麾下的兄弟們,你以為他們是服你?不,你錯了。他們是在最絕望的時刻,聽到了你為了帶領他們走出一個光明未來的呼喚而聚集到你身邊的。他們服的不是你,而是你從我這得來的那個目標。所以,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如果這時候想反悔…”
說到這,狐裘大人的手落在了毋端兒的肩膀上。
輕輕的拍了拍:
“想想你的妻兒吧。”
毋端兒沉默、無言。
心頭一片冰涼。
可卻明白…
這位神秘的大人說的話…一點都不假。
他,無論如何都是活不了的。
一個就在京城門戶讓皇帝吃癟的匪首,不殺他,何意平忿?
而就算他能不顧妻兒而走,天下雖大,又能去得了哪?
有些事,在當初他許下諾言的那一刻,便已經注定了。
見他不言,狐裘大人說完這番話后,也沒有了繼續停留的意思。
與他擦肩而過,朝著下山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勁裝漢子也跟了上去。
倆人幾步的功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而等二人一消失,那幾個將領便圍了過來:
“統領!這個人是誰啊?“
“找統領可是要資助我等反隋?”
“找統領做什么?”
幾個將領七嘴八舌的在問。
可他們越問,毋端兒心里就越苦。
因為…他可不信…等到自己身死之時,這位大人會冒著暴露的危險,留這些人一命。
可是偏偏,他不能說。
看著不遠處的那一隊他們的親兵…
那些人正盯著這邊。
想到這,毋端兒心頭一嘆,搖頭說道:
“莫要多問,過些時日便會有補給送來,馬上夕歲便到了。狗皇帝今年之內怕是不會再動刀兵。咱們抓緊積蓄力量,爭取明年砍掉狗皇帝的頭!”
聽著他這信心十足的話語,幾個將領對視了一眼…
“哈哈!”
“統領之威,我等不及也!”
“某家佩服!”
恭維之聲在篩子崖上響起。
“道士,馬上裝的什么?”
“貧道友人的骨灰。”
隨著李臻的話,關卡攔路的幾個兵丁一臉的晦氣。
“去去去,兩百文,趕緊走!“
“…誒,是。”
李臻無語,從懷里掏出了一把銅板,還有一些散碎銀兩。
足夠了200之數后,遞給了這位軍卒,而軍卒拿著毛筆在李臻的衣服上直接畫了一道。
“下一個!”
李臻真的是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這才第一道關卡,你就一筆畫貧道道袍上了?
等一會全走完,貧道不成斑點狗了?
哎呀,這個厭氣。
他在心里翻了好大一個白眼,牽著馬跟著人流繼續朝著下一個關卡走去。
這一路有5個關卡,看胳膊上的各色綢子,似乎并不是屬于同一個土匪隊伍的。
毋端兒,這人他知道。
隋末起義軍首領。
說是首領,可瞧這陣勢,估計也就是一土匪頭子罷了。
而如果不出意外,順應歷史規律的話…
明年,他可能就要被李淵給砍個稀巴爛。
罷了罷了。
人都要死了,那便不計較了。
就這兵丁的素質,遇到正規軍難怪起義失敗。
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