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出了一道長長的白煙,在愈發黑暗的天色當中,李臻走到了山腳下,開始登山。
鵝毛大雪一片接著一片的落在他的頭上,青石臺階也因為昨日的雨與今日的雪而顯得有些濕滑。
更何況這附近還沒個什么路燈。
要說大晚上往山上走其實挺滲人的。
還好貧道是個捉飄飄的道士。
飄飄見了貧道指不定比我見它還害怕呢。
腦子里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往山頂上走了一段路后,他回頭看了看且末城。
沒瞧見什么萬家燈火,風雪之中那油燈蠟燭光線還傳不過來。可一些客棧酒肆之類的燈光卻可以瞧見。
這是他第一次這種時候回山,還別說,挺好看的。
哪怕沒有前世的霓虹閃爍。
可如今既來之則安之,此時此刻在這種天氣下回處女觀,還真就有種往家走的感覺。
哪怕處女觀如今一片狼藉…
可那畢竟是家呀。
一邊沿著天君觀鋪的青石臺階往山上走,他一邊想著今晚自己住哪…臥室窗戶壞了,三清殿里三清腦袋還栽楞著,哪怕是泥塑可也有些別扭…難不成蹲伙房…嗯?
剛剛來到三岔路口,他看著眼前的鼓包愣了愣…
他急忙上前了兩步,來到這個被積雪已經落滿了的鼓包面前:
“居士,居士?居…伍瘸子!?”
當把這人翻個仰面朝天的一瞬間,黑暗之中,他認出來了這個熟悉的身影。
“伍瘸子!!”
他趕緊摸向了伍瘸子的脖頸處。
有脈搏!
可卻昏迷不醒。
他連續搖晃了兩下,見伍瘸子始終沒有醒來,干脆直接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胳膊,一只手掐向了他的人中。
熱流在體內翻滾,他的周身之上出現了一層稀薄的金光,順著手臂,朝著伍瘸子的體內走。
這就是炁。
天地之炁歸于己身,如臂直使。
道士練炁是“性”“命”雙修,而炁在體內的本質就像是意志的延續,讓身體變得強韌,讓精神變得強大,渡到別人身上的效果亦是如此。
一股熱流順著手臂而出,接著,他朝著伍瘸子的人中用力一按!
“啊!嗬…嗬…嗬…”
伍瘸子,醒了。
而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渾身金光未滅的李臻。
就在李臻剛想開口問他發生什么事的時候,他的手卻比李臻還快,抓住了他的衣服:
“牛鼻子!救救我的兒子們!救救我的兒子們!!”
“!”
李臻心中一驚,趕緊說道:
“莫慌!發生了什么事!”
“他…他們!”
伍瘸子哆哆嗦嗦的指著頭頂天君觀的方向:
“他們抓走了我的兒子!全抓走了!!!救…救救他們…”
哆嗦的手再次抓住了李臻,瘸了一條腿的乞丐此時不顧虛弱,努力的乞求著:
“牛鼻子…道長…救救他們,救救我的兒子們…求求你,發發慈悲,救救我的兒子們…”
“塔大!”
黑暗中,金光乍現。
星星點點的金光如同血液一般在煙霧中流淌,手持菜刀的高大人影憑空出現。
“把他帶回家!”
吩咐了一聲塔大,李臻又語速極快的囑托他:
“伍瘸子,聽著,我那一床破被下面有米,廚房里有柴,火折子和柴禾放在一起。燒一鍋熱水,熬上粥,等貧道把那些小崽子們帶回來后,你這個當爹爹的可得熬上一鍋好粥等著我們!”
而之所以這么說,也只是希望他安心罷了。
說話間,一股無形的力量已經托舉起了伍瘸子,直奔處女觀,幾個閃爍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塔大的速度似乎快過了風,金光影子消失后,風中才傳來了伍瘸子那嗚咽的乞求之聲:
“救救我的兒…”
等塔大消失之后,李臻抬眼看去。
天君觀,好高好高。
風雪的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早知道…今晚就在曲掌柜那不走了啊…攤上這種麻煩事。”
他喃喃自語著,接著開始大步奔跑了起來。
體內之炁開始奔涌,游走全身,帶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
讓他的腳程一步比一步快。
天君觀為什么會抓那些小乞丐,他不懂。
想不明白為什么在師父口中這群“高高在上”的道士們,要去為難幾個小乞丐。
可伍瘸子在他最彷徨的時候,伸出了手幫助了他。
那如同豪俠一樣的背影深深的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哪怕他曾經是個潑皮,哪怕他現在只是個乞丐。
不管是窮苦人不為難窮苦人也好,還是仗義多是屠狗輩也罷。
李臻都無法坐視不管。
哪怕…或許他的修為很低微。
但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連癌癥擴散全身時的那股痛苦都體驗過了,死這種東西對他來講已經不再是什么恐懼。
就如同他閉眼之后下一刻,便來到了這個如夢似幻的世界一般。
兩世為人,若這些事情都參不透,那還穿什么越?
那還修什么道?
還…順他娘個什么心意?
這世道很亂,大家苦哈哈的生存在這里已經很不易了。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沒有憐憫之心,李臻不覺得有什么。
那很正常。
可明明都已經如此艱難了,卻還要去為難一個乞丐。
你們…修的又是他娘的什么道?!
不到十息,穿著破爛補丁道袍的道士已經來到了東山山頂。
他第一次來。
看著這座哪怕在一片黑暗風雪之中都覺得很氣派的道觀,如果以前,他恐怕會羨慕到牙齒都開始發酸。
可現如今,看著那高高在上盡顯天人風范的“天君觀”三字,以及道觀兩側那“紫氣早呈云錦至,祥光瑞自月底天”的對聯,他的眼里,卻是通篇的兩個字:
“吃人!”
金光閃爍。
塔大無聲無息的返回。
金光之外的幾步遠,一片黑暗之中,負手而立的薄霧含而不散。
接著,李臻的周身亮起了點點金光。
金光之中,他的臉上無悲無喜。
心念一轉,塔大手中的菜刀高高舉起,朝著天君觀的大門揮了過去。
兩道波紋沒入正門。
轟隆一聲,金漆大門應聲而到,聲音在這寂靜的風雪之夜中傳了好遠。
李臻一步踏入,清朗之聲在夜空中響起:
“福生無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