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仁恭恭敬接旨,還要和司馬九客套,少年看見甘州刺史,面有菜色,心中一動,哪里還要他行禮,上前攙住刺史的手,兩人并駕帶領大軍入城。
一進城門,就見一排民房沿路一字排開,道路邊每隔數米,都有郡兵護衛,甘州百姓似乎不怕大軍,很多人都站在門口,站在窗戶邊,對著司馬九和楊仁恭行禮,口中高聲喊著祝愿帝國武運昌盛的話語。
直蕩軍的軍營,楊仁恭早就準備好了,司馬九讓尉遲恭先帶著大軍歇息,自己和納蘭靈云,諸葛靈巧等人一起,去刺史府和楊仁恭說話。
城內百姓看見大軍背后的牲畜群進城,呼喊聲一下大了起來,黃門侍郎和甘州刺史行了半晌,來到一處路口,見到路邊搭著一座高臺,此時天色慢慢昏沉,河西獨特的漫天繁星都掛了出來,在星光和火把的照耀下,幾個穿著單薄的軍士,正在給一匹死馬剝皮,數百名百姓站在高臺下,好像在等待分肉。
“都是些老弱的戰馬,城中實在缺糧,只能屠殺了充作糧食,說來慚愧,城中軍士,現在一天也只有四兩粟米,壯年百姓一天三兩,孩童和老人一天二兩,沒有些牲畜的肉貼補,只怕城中之人早就餓死了。”
楊仁恭知道隋朝律法,擅殺戰馬乃是大罪,忙向黃門侍郎解釋,少年輕輕點頭,心情一下沉重起來,要知道古代飲食油水普遍不足,尋常勞力,一天要一斤粟米,十個左右的窩頭才能保證不餓,城中士兵又要打仗,還要值守,每天四兩的配額,早就在下限之下了。
幾人一路行去,每隔數千尺的街道交匯處,都有這樣的高臺存在,他們一路北行,快到刺史府的時候,經過了最后一個高臺。
此地好像老弱戰馬的肉已經分配完畢,人們正在散去,黃門侍郎一眼掃去,還有一半的百姓,都沒有分到馬肉,這些人面色青黃,眼睛凹陷,顯然很久沒有吃飽過飯了。
一個小姑娘拿著一個破碗,站在高臺腳下,眼看就要輪到她和爺爺分肉了,那只瘦馬卻連骨頭都沒剩下,小姑娘腹中饑餓,心中委屈,忍不住淚水就在眼眶打轉。
他的爺爺是個干瘦的老者,看見孫女委屈,又看見太守帶著一大堆官爺正在往這里張望,怕惹什么麻煩,馬上抹去孫女臉上的淚水,就要把小姑娘從高臺下拖走 “爺爺,我餓,咱們討些馬皮,回去煮草也行啊。”小姑娘好像想到了什么美味,哭著對爺爺說,司馬九現在才發現此女孩頭發隱隱發黃,看著五官輪廓,不像漢人。
“阿麗妮兒乖,爺爺帶你去刨鼠洞,咱們煮老鼠湯喝。”老者兒子娶了胡女,孫女便有胡人血脈,現在胡兵圍攻張掖,雖然刺史嚴令城內軍民不許為難普通胡民,但是想來爺孫兩人,在城中還是看人臉色,才能勉強度日。
小姑娘還是記掛著分些馬皮,她被爺爺拖走,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男子,正是剛才在馬上和刺史一起打量這里的,面貌宛若女子一般的小哥哥。
“小妹妹,肚子餓了嗎?哥哥帶你去找些吃食好不好?”司馬九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頂,蹲下身子和她溫語說話,小女孩子看見生人在自己面前,嚇的后退,卻看見一個畫中一般的漂亮姐姐站在自己身后。
納蘭靈云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瞬間紅了,她蹲下身子,幫小女孩整理了一下衣衫,從懷中掏出一塊肉脯,遞給了胡人血脈女子。
甘州刺史和直蕩軍的將領們,就看著眼前小女孩子狼吞虎咽的把這塊肉脯吞下,小女孩三兩口就把肉脯吃完,眼巴巴的看著眼前的漂亮小姐姐,小嘴動了一下,想說什么,沒敢。
醫家少女馬上又拿出一塊肉脯,小女孩子拿在手中,口水幾乎都要流出,她很是孝順,轉頭把肉脯遞到爺爺的手上,乖巧的對著納蘭靈云跪下。
“胡阿麗謝謝姐姐贈食。”醫家少女一把把她扶起,擁入懷中,目光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黃門侍郎。
“楊刺史,城中缺糧,看來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境地,我此次帶來不少糧米,可以先撥千石,給守軍和百姓急用,一會我和刺史從長計議,總讓大家有口飯吃。”
司馬九看著楊仁恭沉聲道,甘州刺史心中一震,直蕩軍行軍甘州,軍糧不找他支用已經算是難能,現在還主動分糧于民,眼前少年,實在有儒家大賢的氣質,難道李淵信中所說,并不完全屬實?
楊仁恭腦中急轉,他對著少年拱手致意,司馬九回頭和一個親兵說了分糧的事情,就在馬上寫下手令,親兵拿了手令,風一般的去軍營尋找李子通取糧去了。
諸葛靈巧此時也下馬走了過來,幫助胡人血脈小女孩整了整頭發,她把胡阿麗的頭發梳理好,才發現眼前女子是個異常可愛的孩子,機關家少女素來愛吃零嘴,身邊什么肉脯,果脯,糕點都在懷中,她從懷中取出所有食物,放在高臺一旁,只留下自己最愛的大興城翡翠軟糕,塞到了胡阿麗的手里。
納蘭靈云和諸葛靈巧想想不放心,和司馬九與甘州刺史告罪,決定先帶著爺孫去甘州城的侍郎落腳點歇息,刺史府中就不去了。
司馬九對著兩女點頭,表示心中知道,命令王憨兒帶著兩女和一眾護衛先去落腳之地,眾人在這里耽擱了一會,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趕到刺史府邸。
黃門侍郎帶著眾將進府,看見刺史官宅雖大,卻是簡陋不堪,幾處外墻倒塌,也沒有修繕,再看刺史府中,仆人婢女很少,楊云天先趕回家中,正帶著弟弟楊云起忙著收拾,楊運起是個十歲左右少年,虎頭虎腦,看著很是機靈。
司馬九帶著眾人在府邸正廳落座,看見楊家之人還在忙碌,連連囑咐隨便吃些就行。楊仁恭卻很是灑脫,直說自己家中也缺糧,今天吃食,主要是城外帶來的牲畜之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