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不是不想給蔡仍糧、給蔡仍兵、給蔡仍物資,好鞏固蔡仍已經取得的勝利。
可問題是,趙佶沒錢,真沒錢。
剿方臘一役,雖然只持續了不到一年時間,但趙宋朝廷花費無數,關鍵是恢復東南的統治花費的更多。
另外,鑒于花石綱的危害,趙佶決定用錢來完成艮岳的后續修建,而且,趙佶也不想艮岳牽扯他太多的精力和太多的時間了,因此,趙佶命令朱勔父子加快花石綱的收集,爭取今年就完成艮岳的建設,如此一來,花費更大更快。
現在,趙宋的國庫基本上快空了,空到蔡仍率大軍北上收復云地,趙佶也只不過才給了蔡仍五百萬緡的金銀珠寶和絹布做開拔費,糧草物資什么的都得蔡仍自己去籌備。
現在,蔡仍又要,你讓趙佶去哪給蔡仍淘弄去?
可你要說不給蔡仍吧,也太說不過去了。
五百萬緡、五六萬人馬,你就讓蔡仍收復云地和治理云地,頂著遼國的全國兵力,這也太不現實了。
沒辦法,趙佶只能將宰相王黼找來,與王黼商量怎么辦?
王黼一到,趙佶就將蔡仍的請求信給了王黼。
王黼一看,這些全都是蔡仍要兵、要糧、要物資、詢問下一步的戰略目標的信件,也不禁有些犯起愁來,他道:“這糧食,朝廷倒是有,就算不能從東南運,咱們也可以從蜀中往外運…”
事實上,趙宋王朝的底蘊還是極為豐富的。
雖然因為方臘起義一事,東南暫時無法給趙宋王朝供血,但趙宋王朝還有蜀地。
秦昭王時期,秦國派出精通水利的李冰到蜀郡任郡守。李冰和他的兒子到蜀郡后,開始實地考察岷江沿岸的水情和地勢情況,最后制定了治理岷江水患的方案。李冰在蜀郡任郡守二十七年,在任職期間他一手設計并主持了舉世聞名的水利工程都江堰。都江堰建成之后,徹底解決了岷江的水患,成都平原很少有水災或旱災,農田得到灌溉,成都平原成為富庶的產糧基地。
如今有“巴蜀熟天下足”一說——明朝時,有“湖廣熟,天下足”的說法。陸游在《奔牛閘記》中有句“蘇常熟,天下足”。這是一個時代性很強的話,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
在這個時代,蜀地就是趙宋王朝的第二個糧倉。
所以說,趙宋不是沒有糧食。
只不過,從蜀地往云地運糧,太難了。
王黼繼續說道:“雖然從蜀地往外運糧很難,但只要有錢,必定能從蜀地運出來糧食。”
聽王黼說,要從蜀地往外運糧,趙佶就一陣肉疼。
你道為何,原來,從蜀地往外送糧的成本實在是太大了。
用具體數字來說就是,為了運送一石糧食,沿途運費要花上十幾石甚至二十幾石糧食。
換一種算法,按照蔡仍這次所要的運五十萬斛糧食去云地,其花費有可得是五千萬石甚至是一億石糧食,而且得動用數十萬甚至是上百萬民夫。
趙佶有些猶豫道:“就不能從靠近云中的河北、河東和京東等路籌集這五十萬斛糧食嗎?”
王黼聽了,搖搖頭道:“剿方臘的這段時間,都是河北、河東和京東等路供養京師,這段時間為童宣撫籌集的糧草,也是從這幾路籌集的,現在幾路都已匱乏,今年這幾路又都在鬧蝗災,如果再從幾地籌糧,怕是幾地之民有可能會…走極端。”
已經被方臘折騰怕了的趙佶,一聽“走極端”這三個字,立即打消了從河北、河東、京東幾路籌糧的打算,他道:“可從蜀地運這么多糧食去云地,也太困難了,而且,蔡仍要的還不僅僅是糧食,還有鹽、鐵、絹布、牛角、牛皮、牛筋、羊皮、箭笴、翎毛等物資。”
王黼道:“物資好說,封椿庫中就有,當初咱們大宋創建封椿庫,就是為了收復燕云的,如今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另外,京師水利方便,可以以大船裝之,沿大河北上,入汾水,便可到往太原,然后以民夫運到云地即可。”
趙佶問:“那蜀地的糧食不能以漕運運往嗎?”
王黼搖搖頭,道:“臣何嘗不知在崎嶇不平、行進艱難的千里蜀道上憑借人力肩挑背扛地運輸軍糧艱辛無比。通過嘉陵江水運,情況自然要好些,但水運是逆流而上,須靠纖夫沿著從懸崖峭壁上挖鑿出來的纖道拉著糧船一步一步地挪動,糧船才能前進,而且水運還得受季節水位高下的限制,因此也是非常困難的。所以,要想將蜀地的糧食往外運,非動用大量民夫、大量財力,否則不能辦到。”
這時,趙佶有些懷念東南地區了,如果不是出了方臘起義一事,從東南往外運糧,那就輕松多了,根本不必廢如此勞師動眾,只需集結一些大船,便能將糧食運到河北、河東去。
王黼又道:“關鍵是,從太原往云地運糧,也需要民夫,臣聽說,冠軍侯正月初十就到太原了,可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他還沒有離開太原城,皆是因為他所想要運的糧草物資沒有運到云地去,而且,臣聽說,他將太原城能動用的民夫全都動用上了。”
猶豫了一下,王黼又道:“恐怕朝廷給他的那五百萬緡財物,他全都用在了運輸上。”
趙佶也知道,蔡仍能取得這場大勝的背后一定是付出了很多。
王黼接著說道:“而且,不光冠軍侯要糧食、物資,童宣撫也要,若是順利收復燕地,還要糧食和物資來穩定燕地的形勢,所以朝廷勢必要建立一個穩定的輸出通道。”
趙佶一想也是,便問:“那愛卿有什么主張沒有?”
王黼道:“物資不必多說,只要啟動封椿庫,就全都有了,糧食…咱們大宋有糧,只是沒錢,所以才無法將糧食送去燕云,嗯…臣有一法可解決缺錢的問題。”
對于宋神宗當年留下的那個關于收復燕京的遺囑,也就是收復燕云者王,王黼當然也知道,他也有當王這個夢想。
王黼心想:“若是我能收復燕云,我的成就肯定會超過蔡京那個老匹夫。”
而想要收復燕云,必不可少的就是有錢。
對此,王黼有很清楚的認識。
從王黼取代蔡京上臺之后,趙宋朝廷的財政收入從表面看的確不少,可支出也實在是太龐大了,難免捉襟見肘。
雖然王黼精簡了一些機構,裁汰了一批冗員,但成效并不很顯著。
如果一旦正式對遼開戰,所需費用物資,的確不可計量。
王黼從很早以前就開始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尋求對策。
王黼有一個幕僚,名叫張世禮,與王黼是老鄉,都是開封相符人,年齡比王黼大十幾歲。
有一天,張師禮見王黼悶悶不樂,便問道:“相公好像有心事?”
王黼便將趙宋朝廷目前財政困難跟張師禮說了。
張世禮聽罷,嘿嘿一笑,說:“這有何難?下官有一個辦法,不知相公可否采納。”
王黼眼睛一亮,連忙問道:“說出來聽聽。”
張世禮說:“收復燕京,乃我大宋舉國之大事,大宋全體子民都應該出力。如果不能出力,那就應該出錢。從全國范圍內,按照人頭收取免夫錢,這不就成了?”
王黼頓感豁然開朗,稱贊說:“高見!”
今日,王黼所說的辦法,其實就是這個免夫錢。
聽了王黼的建議后,趙佶有些猶豫:“這不就是募捐嗎?百姓能人人出錢嗎?”
王黼說:“這與募捐有所不同,這跟收稅有些相似。為保證專款專用,臣建議,在三省設置一個專門機構,就叫經撫房,全權處理收復燕京所需軍費問題,不用樞密院過問,由臣本人親自掌控,以保證北伐所需一切費用能及時到位。”
所謂三省,即中書省、門下省和尚書省。作為中央政府機構,三省產生于不同歷史時期,其組織形式和權力范圍,在發展過程中也各有演變——尚書省產生于東漢,當時稱尚書臺。中書省和門下省則形成于三國時期。到隋朝,三省才結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構成中央政府最高權力機構。三省在唐朝得到進一步完善與發展。
中書省是決策機構,長官叫中書令。門下省是審核機構,長官叫侍中。尚書省是執行機構,長官叫尚書令、左右仆射、左右丞等。尚書省下設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六部長官稱為尚書。三省六部制是一套組織嚴密的中央官制系統。
但北宋初期的政權體制與隋唐有些差別——三省名存而實亡。在宋神宗元豐改制以前,北宋實行的是二府三司制。二府即中書門下和樞密院,分別掌管政務和軍事。中書門下又叫政事堂、東府,長官稱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即宰相。樞密院又叫西府,長官稱樞密使,又稱樞相。三司即戶部司、度支司、鹽鐵司,三司號稱計高官官稱三司使,又稱計相,主管全國財政。這樣,政、軍、財三權獨立,互不統屬又相互制衡,他們都直接對皇帝負責。
如果說,三省六部制是從程序上對相權的削弱,那么二府三司制則是從實體上對相權的消弱,目的都是加強皇權。
到了宋神宗親自主持官制改革,撤銷中書門下,恢復唐初的三省制度,將朝廷政權體制變為三省一樞密院制。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是首相,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是次相,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尚書左丞、尚書右丞為副宰相。三省既掌管政務又掌管財務,樞密院依然主管軍事。
政和年間,蔡京擔任太師,將尚書左右仆射改稱“太宰”和“少宰”,他自己則開創了總領三省的先例。
而現在,總領三省的便是少師王黼。
應該說,成立經撫房是王黼的一個創舉。
趙佶很喜歡帶有創意的提議,這可能與他的思維中廣泛散布著的藝術細胞有一定的關系。
而在政治決策中,如果摻進去藝術思維,其結果恐怕會很危險。
在得到趙佶的同意后,王黼馬上開展工作。
王黼的工作作風也是雷厲風行,他迅速向全國各路府州下達指令,要求他們限期完成免夫錢的征集,并派督查官員下去,對各路府州的工作進展情況進行嚴格考核,與官員的政績和升遷掛鉤。
不久,六千二百萬緡錢,便陸續轉入經撫房。
蔡仍要的糧食和物資終于在數十萬民夫的押送之下開始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