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有上中下三策以供官家參考。”
聽童貫說有三策,趙佶問:“哪三策?”
童貫道:“上策,收冠軍伯之軍權,讓冠軍伯轉文官,待冠軍五十歲以后,再酌情讓冠軍伯掌軍。”
趙佶萬萬沒想到,童貫竟然一竿子將蔡仍支到了三十年以后,竟然想將蔡仍冷藏三十年,并且三十年以后還要酌情讓蔡仍掌軍!
“這…”
趙佶不禁有些遲疑!
如果要按照童貫所說的去處理蔡仍,那一個絕世天才,可就要沉寂三十年了!
趙佶忍不住去想:“童貫就這么忌憚蔡仍嗎?蔡仍已經優秀到了這種地步?”
想了又想,趙佶搖了搖頭,道:“截至到目前為止,冠軍伯于朝廷有功無過,所以,朕不能因冠軍伯年輕,就如此對待冠軍伯,這會寒了冠軍伯的心,也會寒了天下人的心。”
其實,這只是趙佶的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蔡仍能打,現在趙佶需要蔡仍幫他收復燕云。
這么說吧,想要收復燕云,想要打這場國戰,趙佶就必須盡全力,以確保萬無一失。
在這個基礎上,趙佶勢必就要用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蔡仍和現在擁有完整建制、立即就能出動的金吾軍——除了蔡仍以外,不論派誰來統制蔡仍一手建立的金吾軍,都勢必會遭到金吾軍將士的抵制,進而陰奉陽違、將令不統一、四分五裂,最起碼短時間內會是這樣的,如此,輕則有可能會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重則有可能導致大敗,甚至是失國。
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個節骨眼上,童貫讓趙佶將蔡仍掛起、讓趙佶臨陣換將,是趙佶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得了趙佶的回復,童貫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可童貫也清楚,手握現在唯一能立即出戰軍隊的蔡仍,在這個時期幾乎是無可替代的,讓趙佶將蔡仍冷藏起來不用,幾乎是不可能的。
沉默了一會,童貫道:“中策是取消金吾軍的番號,將金吾軍并入勝捷軍,再派一些可靠之將來統制冠軍伯和金吾軍。”
“這…”
雖說童貫的中策并沒有上策激進,但也屬于臨陣換將,也是兵家大忌。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你讓趙佶上哪去找一個能統制蔡仍的人?
蔡仍跑得太快了,像種師道、劉延慶等純武官,職位和級別根本就不夠統制蔡仍的。
而比蔡仍職位、級別高的,也不是沒有,像高俅、譚稹等不少人的級別和職位都比蔡仍高,還有不少文官的級別也比蔡仍高,可他們的資歷和威望又壓不住蔡仍。
唯一能夠在各個方面都勉強壓住蔡仍的,就只有童貫一人。
可童貫若是作為收復燕云一戰的統帥,又不可能分身去統制蔡仍這區區五萬人馬。
更關鍵的是,不論派誰去統制蔡仍和金吾軍,只要蔡仍不肯配合,都沒用。
在這種情況下,與其再派個人去統制蔡仍和金吾軍,莫不如就讓蔡仍自己統制金吾軍,否則,既無用,又有可能會引起蔡仍的反感,進而弄巧成拙。
想通這些,趙佶將皮球踢回給童貫:“愛卿覺得誰能勝任合并起來的勝捷軍的都統制之位?”
童貫道:“老臣覺得劉延慶或可勝任。”
“或可勝任?”
趙佶品了品這四個字,不置可否道:“朕如果沒有記錯,劉延慶現在是宣正大夫吧?”
童貫道:“官家您沒記錯,劉延慶是比冠軍伯低三級。”
趙佶沒說話,他讓童貫自己說,低了三級的劉延慶怎么去統制蔡仍。
童貫道:“劉延慶與西夏作戰二十幾年,以功累遷鄜延路總管、馬軍副都指揮使,此次平方臘,他任都指揮使統制全軍,雖然沒有冠軍伯表現得那些搶眼,但表現得也算是可圈可點,方臘一伙能順利剿滅,他功不可沒,官家若是超擢一下他,他或許可以統制冠軍伯和金吾軍。”
趙佶心想:“劉延慶除了歲數比蔡仍大點以外,別的也沒強過蔡仍,讓他去統制蔡仍…完全沒有益處啊,而且還有可能會引起蔡仍反感弄巧成拙。”
念及至此,趙佶問童貫:“如果冠軍伯和劉延慶不和或者冠軍伯因受不了這個委屈撒手不管,這仗你準備怎么打?”
童貫頓時語塞——趙佶這話直指要害,以童貫對蔡仍的了解,是有這種可能性,而且可能性很大。
見童貫不說話了,趙佶搖搖頭,道:“如此是自縛手腳,愛卿覺得合適嗎?”
趙佶能想到的,童貫又怎么會想不到?
可劉延慶已經是童貫能拿出來的最大的牌了,其他人就更不合適了。
過了好一會,童貫主動說道:“下策是讓冠軍伯帶兵去收復云地。”
“哦?收復云地?這是為何?”趙佶不解道。
童貫解釋道:“關于西京等山后九州,金國皇帝也曾口頭答應給咱們大宋,趙良嗣還特別指出蔚、應、朔三州離咱們大宋最近,不許女真人到達,可讓冠軍伯帶兵先去河東,并伺機占領蔚、應、朔三州,一來這也算是咱們大宋如約出兵了,二來免得女真人將來不承認山后九州屬于咱們大宋,三來嘛…”
趙佶問:“三來什么?”
童貫道:“三來,云州那里,左面是黨項,右面是契丹,后面是咱們大宋,前面是達旦諸部,冠軍伯只能一心一意為官家收復云地。”
雖然童貫說得含糊,但趙佶也明白了童貫的意思是,云地是一個四戰之地,蔡仍去了那里,就算有異心,也不敢輕舉妄動。
其實童貫還有兩點并沒有說出來。
第一點,河北不在童貫的控制下,蔡仍去了河北,可以一統河北禁軍,得到河北禁軍的助力,完成進一步的壯大,到那時,童貫就控制不住蔡仍了,而河東屬于西北,在西軍的控制下,也在很大程度上受童貫控制,關鍵是童貫了解西軍極度排外的特性,蔡仍如果去了河東,是不可能聚集起河東之兵而完成進一步壯大的,在童貫想來,蔡仍只要不進一步壯大,就憑蔡仍現有的五萬人馬,是絕不可能收復云地九州的,等他將來收復了燕地七州以后,再挾大勝之威翻過太行山,他想怎么炮制蔡仍,就能怎么炮制蔡仍。
第二點,燕云之地,重要的是扼住華北平原咽喉的燕地,而云地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如此,就算真被蔡仍收復了云地,也勝不過收復了燕地的童貫,童貫還是能穩壓蔡仍一頭,獲得收復燕云的最大之功的最大收益。
童貫的下策讓趙佶動心了。
不過——
作為一個皇帝,趙佶也不能只聽童貫一人之言就拍腦袋做決定。
所以,趙佶并沒有當場答應下來用童貫的下策,他還得聽聽別人的意見,比如蔡仍…
班荊館坐落在東京北郊的陳橋驛,就是當年宋太祖趙匡黃袍加身的那個小鎮,離京城大約有四十里路。
班荊館雖然設在郊區,但館舍建筑、食宿條件、服務水平等,與設在京城的其它館驛相差無幾。
烏歇是個女真人,高大魁梧,濃眉大眼,性格豪爽,他覺得班荊館很不錯,青磚碧瓦,雕梁畫棟,亭臺樓榭,令他目不暇接。
高慶裔是渤海人,他對宋朝文化很熟悉,頭腦也很精明,與趙良嗣算是老相識,去年春天,趙良嗣與完顏阿骨打在遼國上京談判時,他在完顏阿骨打身邊擔任翻譯,就是他阻止完顏阿骨打將平灤營三州也許給趙宋的。
高慶裔對趙宋這樣的安排很不滿意,他面色不悅對趙良嗣說:“按照大宋舊例,北國來的使者,不是都安排在都亭驛嗎?為何將我們安排在京城之外?”
都亭驛坐落在東京城最繁華之處,是東京規模最大、條件最好、接待規格最高的國賓館——以前,主要是用來接待遼使。因為遼國使團人數眾多,最多的一次,竟然來了六百多人。
高慶裔覺得,東京城里有驛館不安排,卻偏偏要安排他們住在京城之外的驛館里,這不分明是輕視他們嗎?
趙良嗣是一個很成熟的外交官,他知道外交無小事,不能輕易承諾什么,所以找了個話頭暫時差過了驛館一事。
翌日,趙佶在崇政殿接見了金使。
烏歇和高慶裔跪地奏道:“外臣拜見大宋皇帝。外臣等來時,皇帝讓外臣等傳語大宋皇帝,因契丹昏主無道,故舉兵再伐契丹,現已大勢所趨,契丹即將覆滅。所以派我二人前來與貴國商量具體出兵時間以及其它相關事宜。”
說完,烏歇便將國書呈上。
趙佶滿臉笑容和藹可親地說:“謝謝大金皇帝,遠遣使臣來到大宋。契丹不守盟約,趁我大宋伐夏之際,毀約向我大宋勒索歲幣,人神共憤,不伐不能平眾怒,不伐朕對不起列祖列宗,遂我大宋與你大金聯合共伐無道之契丹。關于出兵時間一事和舊漢地計議之事,大事已定,具體細枝末節,你們可到宰相王黼宅邸商量。”
趙佶隨后賞賜給金使大量金帛,甚至將自己飲用的茗茶和保養玉體的調膏也賞賜給他們許多,讓烏歇非常高興,高慶裔則始終不動聲色。
烏歇和高慶裔謝恩禮畢,由檀棹送他們回班荊館。
宋金之間又一輪外交戰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