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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趙構登基(七)

  然而,宗室成員趙仲琮等人認為,康王不應當即位。他說道:“昔日晉安帝蒙塵西土,大將軍、武陵王遵制行事。今二帝北遷,大王不當即位,只宜用晉武陵王故事,稱制行事,不改元。”

  很顯然,宗室成員們贊成康王代理皇帝,主持朝政。但反對他即位稱帝,認為這樣做缺乏合法性。

  幕僚們七嘴八舌,紛紛批評責難趙仲琮。他們說道:“昔日唐明皇帝遭安祿山之難,車駕入蜀,詔皇太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拜裴冕為御史中丞副之。裴冕與杜鴻漸、崔漪等,請皇太子即帝位。其主要理由是,主上狩蜀,宗社神器要有所歸,宜正位號。如若逡巡,失億兆心,則大事去矣。皇太子始即帝位于靈武,卒能克復兩京,迎上皇大駕于蜀。

  況今日之禍,二圣北遷,邦昌僭偽,天下惶惶,有甚于天寶時。大王以太上皇之子、皇帝之弟,入繼大統,其誰不以為宜?矧皇帝命大王以兵馬大元帥,睿意可見矣。今天下兵馬會合,不于此時早正位號,將恐奸雄乘隙,搖毒紛紛。宜用唐肅宗故事,推戴大王即尊位以定天下,實宗廟社稷之福,群黎百姓之幸。何且稱制,徒取法晉武陵王?實無以利國家,而安祖宗在天之靈,慰二圣南望之心也。”

  耿延禧補充道:“況有自虜寨歸者,道上皇語云:可告康王即大位,為宗廟社稷計。若即位乃道君之心,宗廟社稷之福。”

  于是,趙仲琮等人提議被否定,勸康王即帝位于南京之議,定矣。

  四月九日,東京城各城門全部打開,允許老百姓自由出入。幸存下來的百姓們,成群結隊地來到城外尋覓撿拾金人丟棄的物品。臨近傍晚時,他們都紛紛回城,不敢在外邊呆很久。因為很多人患有眼病,天色稍暗,眼睛就看不清東西,人們稱之為“夜眼”。這其實就是夜盲癥,是缺乏維生素A導致的。當時,人們分析其原因,普遍以為這是由于城門久閉,氣不宣達之故。治療之法很簡單,用溫水調蛤粉吞服,往往一服而愈。

  四月十日,張邦昌正式請求元佑皇后孟氏垂簾聽政,自己退位,然后以太宰身份處理政事。至此,大楚偽政權宣告結束。張邦昌在位,首尾共計三十三天。

  在這三十三天里,張邦昌雖然登基為帝,但他實行“五不”政策,即不在正殿辦公,不按君臣禮儀接見大臣,不接受大臣山呼祝頌,下達指示不稱圣旨,所作所為所用不用御稱。對于后宮禁中諸門,張邦昌皆下令用鎖鎖上,并題曰:邦昌謹封。凡需對外公示的文字,皆不稱詔命。只有金使來朝見時,張邦昌才一本正經地坐在正座上,坐北而朝南。平日里與大臣議事,張邦昌皆偏坐,即坐西而朝東。張邦昌與百官相見,皆以平交之禮,稱名皆稱諸公。從張邦昌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并沒把自己當成一個真皇帝。

  張邦昌退位,對于王時雍徐秉哲范瓊吳開莫儔這些人來說,不僅意味著政治投機上的失敗,更預示著自己的厄運即將開始。他們惶惶不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元祐皇后將會怎樣處置他們。尤其是吳開與莫儔,尤為恐懼。因為他們二人,當時為金人所驅使,如同仆隸一般,來來回回地不斷傳達金人命令。他們當時便遭到了京城民眾的詬罵。而且,就是他們兩人手持金人廢立文件,推戴冊封張邦昌即皇帝位的。

  四月十一日早晨,張邦昌精心打扮了一番。他穿上紫袍,腰里纏上一條飾有犀角的腰帶,還特意佩戴上顯示太宰身份的魚袋。張邦昌想以這身打扮向眾人說明,自己已恢復大臣身份。

  早飯后,張邦昌率領一群官員與一群侍從,來到祥曦殿,向元祐皇后請安,請元祐皇后御臨內東門小殿垂簾聽政。張邦昌自己,則選擇在內東門旁邊的資善堂辦公。

  元祐皇后說道:“當務之急,是命人起草手詔,播告天下。”

  呂好問建議道:“今日布告,乃復辟之書,必須明白易懂,使人人易知曉,不必用詞臣起草。”

  元祐皇后點頭同意,命太常少卿汪藻起草。汪藻很有才氣,不久即以元祐皇后的語氣將詔書起草完畢。詔曰:“比以敵國興師,都城失守,祲纏宮闕,既二帝之蒙塵,禍及宗祊,謂三靈之改卜。眾恐中原之無統,姑令舊弼以臨朝。雖義形于色,而以死為辭,然事迫于危,而非權莫濟。內以拯黔首將亡之命,外以紓鄰國見逼之威,扶九廟之傾危,救一城之慘酷。乃以衰癃之質,起于間廢之中,迎置宮闈,進加位號,舉欽圣已還之典,成靖康欲復之心。忍言運數之屯,坐視家邦之覆。撫躬獨在,流涕何從?

  緬惟藝祖之開基,實自高穹之眷命。歷年二百,人不知兵,傳序九君,世無失德。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近服。已徇群情之請,俾膺神器之歸。繇康邸之舊藩,嗣我朝之大統。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茲為天意,夫豈人謀?尚期中外之協心,同定安危之至計,庶臻小愒,同底丕平。用敷告于多方,其深明于吾意!”

  陳寅恪先生認為,汪藻起草的這篇《皇太后告天下人書》,是宋朝第一駢文。此文篇幅雖不甚長,但內容包涵事理既多,而文氣極其通貫。又此文之發言者,乃先朝被廢之皇后。已失去政權資格之人,而欲建立繼承大統之君子,本非合法,不易立言。但當日女真入汴,既悉數俘虜趙姓君主后妃宗室北去,拾此僅遺之廢后外,別無他人。可藉以發言,建立繼統之君,維系人心,抵御外侮。情勢如此,措辭極難。而彥章(汪藻的字)文中‘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兩句即足以盡情達旨。至于‘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古典今事比擬適切,固是佳句。而其所以能運用此情感,融化貫通無所阻滯者,又系于思想之自由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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