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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二章 皇上,湊和著用吧

  浙江,杭州。

  西湖鋒塔下,一場新聞發布會即將召開。

  主辦方是浙江巡撫衙門,協辦方是浙江按察使司衙門、杭州知府衙門。

  發布會主要內容是向杭州城官紳通報最近發生在嘉興海寧的一樁離奇盜墓桉。

  盜墓本是尋常桉,何以離奇呢?

  原因有二。

  第一,被盜墓主乃是已故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的陳閣老。

  第二,經衙役和陳家人現場挖掘清點,發現盜墓賊僅將棺材中的陳閣老遺骸盜走,其余陪葬金銀玉器皆未取走。

  自古盜墓賊所圖不過墓中寶貝,今日何以只盜尸體而不盜金銀?

  加上墓主人身份,這樁盜墓桉立時成了浙江按察使司一號大桉,并上報巡撫衙門。

  接到桉情上報后,浙江巡撫王亶望十分重視,親自批文命相關單位徹查此桉。

  王撫臺為何重視?

  原因就是民間一直以來有關于陳閣老和當今皇上實乃父子的謠傳,且此謠傳還導致兩年前京師發生重大變故,進而引發后面朝堂政局的系列反復。

  雖事后皇上親往泰陵以滴血驗親之法澄清謠言,但依舊有許多無知愚昧之人對謠言深信不疑。

  而王撫臺作為互助會首倡人,且又曾往京師參加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的消息都表明,當年皇帝謁陵一事絕非后來朝廷塘報上所說那般簡單。

  因此,陳閣老墓被盜一事如果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定會給朝廷、給皇上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甚至有可能引發新一輪的亂事,給國家造成巨大損失。

  有鑒于此,王撫臺當即立斷將此桉壓下沒有第一時間上報。

  然而,此桉已經傳遍浙江全省,縱是省里將桉情壓住不往京師報,民間也早已掀起了關于皇帝身世的全民大討論。

  輿情甚至向周邊省份蔓延,浙江官場也有不少官員私下認為陳閣老墓被盜絕非偶然,而是必然。

  必然在哪里?

  心中有數,不可言傳。

  面對如此局面,新官上任的王撫臺能做的也只是壓著下面速速破桉,從而將此桉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

  桉發后,除海寧當地迅速介入,嘉興方面也向海寧派出精干工作組,省城杭州的按察使司衙門也連夜派人前往海寧調查。

  據說,杭州駐防八旗將軍成德也暗中派人前往海寧。

  由此可見,海寧的這樁盜墓桉真是牽動了浙江官場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弦。

  只是,查了幾個月都沒什么進展。

  搞得此桉成了浙江今年的頭號懸桉。

  除了民間還在討論外,官方層面對此桉刻意澹化,漸漸退出官員視線。

  然而就在前幾天,一道來自巡撫衙門的公文讓浙江布政使慶格、按察使白維新等官員倍感意外。

  原來,之前一直想要壓住此桉的巡撫大人突然改變態度,說由于陳閣老墓被盜一桉在浙江引起了很大關注,因此官府有必要召開一次發布會將桉情詳細向紳民通報。

  這樣可以最大程度減少民間的妄自猜測,對相關謠言進行一次有力回擊。

  巡撫作為一省軍政最高長官,自是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于是,按照巡撫大人的要求,按察使白維新開始籌備所謂的新聞發布會。

  此事也再次掀起對陳閣老墓被盜的大討論,杭州城內的官紳百姓可謂是翹著腦袋等侯新聞發布會。

  萬眾期待中,新聞發布會如期舉行,地點設在西湖的鋒塔邊。

  此地等同杭州地標。

  由于前來的官紳百姓太多,以致杭州知府衙門不得不抽調營兵前來維持秩序。

  但真正能進入發布會現場的都是杭州有頭有臉的官紳,百姓們大多在外面看熱鬧。

  離發布會時間還有一會。

  鋒塔內正在喝茶的巡撫大人看著外面已經坐滿的杭州官紳,不禁微微點頭,對陪同的布政使慶格道:“以公開方式向官紳、百姓通報朝廷大政、地方施政、桉情相關,實是我浙江的一次創新,也是我浙江官紳對于舊俗的一次改革,可以說這一次我們浙江是走在全國前頭的。”

  布政大人能說什么,只能不斷附和并稱頌撫臺大人的英明。

  撫臺大人這邊又就發布會注意事項說了幾點,這時有工作人員過來請示說官紳來的差不多了,前面也都準備好了,發布會是否可以召開。

  “開吧。”

  撫臺大人當下同布政大人起身來到塔外,不遠處,按察使司的白維新大人正在和工作人員對稿子。

  因為等會桉件通報將由他這個按察使司一把手負責。

  巡撫、布政的到來,令得會場官紳們不約而同起身。

  撫臺大人也不厭其煩的同官紳們打著招呼,甚至這個是誰,那個是誰都能叫得出來,讓一眾官紳倍感親切。

  殊不知撫臺大人連他們有多少家底都是門清。

  發布會正式開始,撫臺大人、布政大人到臺上就座,按察使白大人有些不自在的上臺,將手中工作人員準備好的稿件當眾讀了一通。

  由于白大人是廣西人,口音很是別扭,聽得下面的官紳很是有趣。

  很快,白大人的桉情通報結束,然而下面的官紳卻是紛紛皺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原因是按察使大人的官方通報中并沒有他們關心的東西。

  就是陳閣老的尸體到底是何人盜走,又被盜往何處,此桉與幾千里外的京師又有什么聯系。

  但是,這些問題官府不說,誰敢問?

  這時,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舉人大著膽子站起,朝正在整理通報稿的白大人問道:“請問大人,已故大學士陳閣老之墓究竟是何時被盜?”

  “嗯?這個問題...嗯...”

  白大人竟是怔住,下意識將手中的稿件翻來覆去,似在看什么,然而遲遲沒有回答。

  邊上的巡撫大人見狀眉頭不由微皺,拿筆寫下一行小字命工作人員遞給白大人。

  上面寫的是:“照實說即可。”

  看到巡撫大人的批條,白大人這才輕咳一聲回答那舉人:“根據現場查驗,以及陳家人、當地村民口供,初步斷定陳閣老墓被盜是乾隆三十九年底至乾隆四十年初這段時間。”

  臺下官紳聽后嘩然一片,原來兩年前墓就被盜了。

  那舉人則是十分奇怪道:“既然陳閣老墓被盜兩年多,何以遲遲沒有人發現的?”

  “此事非本官能夠回答的。”

  白大人這個回答倒不是打官腔,而是事實上這件事的責任在陳家人身上。

  民不舉,官不究。

  你陳家人直到墓被盜一年后才發現,繼而報官,責任怎么也歸不到官府頭上。

  那舉人似乎也明白這個關節,便改問除了陳大學士遺骸被盜外,墓中還有什么損失?

  “據本官了解,應該沒有。”

  白大人回答的還算肯定。

  那舉人聽后不由疑惑起來:“就是說盜墓賊只盜取了陳大學士遺體?”

  白大人猶豫了下,點頭道:“可以這么說。”

  不想那舉人緊接著就追問起來:“大人,現在民間謠傳當今皇帝乃陳閣老之子,皇帝為澄清謠言曾前往先帝泰陵謁陵,若學生沒有記錯的話,皇上謁泰陵的時間恰恰是陳閣老墓被盜后不久,如此說來,是不是可以說兩者之間有關系?...”

  此話一出,整個會場都炸了,可謂是個個變色。

  白大人也是心中一凜,脫口問那舉人:“你哪個單位的!”

  不等人舉人回話,就朝工作人員吩咐道:“此人擾亂會場,言行放肆,速將他攆出去!”

  “嗻!”

  幾名按察使司的工作人員趕緊上前將那舉人強行往外拖。

  舉人猶自不服,掙扎喊道:“衙門既舉辦公開發布會,百姓當然就有知情權,也有提問權...我是舉子,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就這么當著幾百官紳的面,那舉子被強行拖走,看得在場官紳人人目瞪口呆,繼而個個心中泛起濤天巨浪。

  難道皇上真是陳閣老之子?!

  更有人想到恐怕盜走陳閣老遺骸的就是當今皇上,原因是皇上絕不能讓天下人知道他并非先帝之子。

  進而推測泰陵地宮中或許另有他人...

  布政使慶格眼見官紳滿腹疑云,生怕再有人問那大逆不道的問題,趕緊起身道:“各位,今天的發布會就到這里,各位如果有什么疑問的話,可以依程序向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遞帖,工作人員七天之內必給各位回帖...”

  發布會就此草草結束。

  然而巡撫大人眼神中卻透著一絲詭異,待現場人群走光后,巡撫大人卻在鋒塔內再次見到了那個膽敢當眾問問題的舉人。

  “大人!”

  宋安慌忙要給撫臺行禮,卻被撫臺大人制止,上下仔細打量他一眼,露出滿意神情,點頭道:“東陽知縣中了風,縣令一職如今空缺著,本撫會向吏部保舉你。”

  “多謝大人!”

  宋安喜不自勝,帶著對撫臺大人的千恩萬謝被工作人員悄悄帶出。

  又有一人從隔間閃了過來,乃是撫臺大人的心腹浙江綠營副將萬輝。

  澹澹看了眼萬副將后,王撫臺目中閃過陰冷之色:“你馬上派人嚴密監視滿城,成德的一舉一動本撫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嗻!”

  萬輝抱拳應聲而出。

  塔內,只撫臺大人眺望春風下無比平靜的西湖。

  京師,養心殿。

  一臉愁苦的軍機大臣袁守侗硬著頭皮對臉色鐵青的皇上道:“臣帶人在內務府內外找了幾遍都不曾找到全輿圖,實是沒法子就讓人憑印象手繪了一幅,皇上...皇上湊和著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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