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戰鼓號角聲響起。
白稷騎著戎馬,緩緩入了營寨。這座大營規模可就大的多了,放眼根本望不到邊。箭樓比比皆是,還有帶著尖刺的木樁。隨處可聽到伍卒操練的吼聲,各種殺殺殺!
秦國在文事上,實在是一言難盡。就這次出征,喊得還是無衣,這都快念三百多年了。
白稷進來后,還有大把大把的野獸跟著。這些野獸苦的很,看大毛都瘦了一圈。白稷平時有口吃的,都會留給大毛。它前面的小熊布兜已經空了,就連最喜歡的蜂蜜也沒了。
胖虎顯得削瘦不少,不過更加精神,威風凜凜。竄進來后,便先嚎了一嗓子以做打招呼。一時間戎馬嘶鳴,士卒們驚呼不斷。這就是胖虎打招呼的方式…永遠都這么的淳樸直接。
虎嘯聲夾雜著狼嚎,不少戎馬被嚇得亂竄。胖虎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威勢,慢悠悠的跟著,就當無事發生。
白稷:…
這家伙的毛病必須得好好改改。只要來到陌生人面前,它都喜歡如此。按照胖虎的說法,這就是獸王的威懾力和魄力!
“伍長,這啥情況?”
“閉嘴,這是咱國師。”
老兵惡狠狠的瞪了眼,“好好看,好好學。”
“俺學不會…”
“瓜慫!”
“伍長學費了?”
“額也不會!”
“恬,見過國師。”
大營內,白稷便看見了秦國的新一代軍神——蒙恬。比他想象中要滄桑了些,模樣和蒙毅有幾分神似。不過,蒙恬更為果決剛毅些。眸子深處,藏著抹戾氣。
“蒙將軍勿要多禮。”
白稷笑著將其攙扶起來。
“國師真如吾弟所言,不拘小節,親切平和。”
蒙恬注視著白稷,心中感慨。他和李信年齡相仿,自然也認識屠睢。這些都是熟人,沒什么好看的。唯獨只有白稷,這還是兩人頭次見面。白稷的地位和能力擺在這,卻沒有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縹緲感,反而是平易近人。
“來,諸位上坐。”
接著,蒙恬便命人鋪地圖。
這些年來他在上郡厲兵秣馬,豈會沒有收獲?
時不時便會派遣探子,深入草原腹地進行探索。遇敵則退之ꓹ主要是為了繪制出大概地圖。匈奴跟隨牛羊到處遷徙,這種遷徙是有規律可循的。而且ꓹ還可以找到合適的線路,對付他們會容易許多。
“過幾日便是匈奴蹛林大會,繞林木而祭。吾等以此為機奇襲營寨,可勝之!”
蹛林大會類似于臘祭ꓹ皆是一年一度。在八月中舉辦,場面極其宏大。千軍萬馬圍林而奔ꓹ塵土飛揚。
他們來之前ꓹ蒙恬已做好萬全準備。塞外駐守兩年ꓹ他無時無刻都想著奪回河南之地這塊肥美的草場。偶爾也會看到遠處放牧的匈奴ꓹ蒙恬很想率騎持矛ꓹ將其斬下。這塊地方ꓹ為舊趙領土ꓹ那便是秦國的。再者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他曾屢次上書ꓹ希望能奪回河南之地。
秦始皇給他的回復只有一個字:等!
秦并六國前,匈奴有燕趙抵御ꓹ百越有楚抗衡。現在,全都得他們來處理。一舉一動ꓹ都關系到秦國國祚,自然不得馬虎。這三十萬軍團ꓹ不光要督促降卒修城。還得厲兵秣馬,為北伐匈奴做準備。
現在,機會來了!
李信和屠睢也加入至討論中,便是扶蘇也能說上兩句。本來還想著讓白稷發表下看法的,雖然他這次只是裨將,可好歹得將劍,可是要負責統籌全局的。就算屠睢這位上將軍,那也得聽命于白稷的。
“戰術?別和我說什么戰術,進入草原就是干!”
然后…白稷就出來散心了。
白稷倒也有自己的看法,不過略顯淺薄,就懶得說了。而且,他也懶得探討這些。在他看來,這波就是三百人口對一百人口,他還開了圖,這飛龍騎臉怎么輸?
營寨內,胖虎等野獸皆是在休息。起初伍卒們還是非常怕的,后面也就習慣了。有幾個在外頭操練的,還會得到大毛的夸贊。
徐福命人帶著藥箱,火急火燎的趕赴傷兵營。連口溫水都沒喝,就聽說有伍卒被匈奴骨箭所傷,傷勢嚴重。營寨內自是有傷兵營的,還有醫丞管轄治理。
活下來多的,醫丞也能得軍功。若是死的多的話,那醫丞很可能會被殺了祭天。這不是玩笑話,因為此前便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徐福沿路上大概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這伙人是派遣至匈奴腹地的探子,騎著戎馬,偽裝成匈奴的模樣。為的是探索各個部落的位置,結果被敵人所發現,沿路追殺。
匈奴分部落而居,遍布河南之地。想要蕩平匈奴,就必須得付出探子的性命去找。蒙恬這些年來,損失了上百銳騎,還不敢說能確定位置。
其實…蒙恬這就是低估白稷的本事了。
因為白稷是開了全圖的!
言歸正傳,這票銳騎終究還是受了傷。傷勢最為嚴重的名為龐奇,為百夫長,擁有上造爵位。一箭貫穿他的后背,現在還處于昏迷之中。
“醫師,龐奇傷勢嚴重,已經化膿,回天乏術啊!”
軍營醫丞急匆匆的跟著,在后面忍不住提醒。
“咄!”
“先生還未見過,休要胡言!”
徐福的幾個馬仔,相當的狗仗人勢。老醫丞不住嘆氣,只得默默的跟著。在他們看來龐奇已是必死之局,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
剛至傷營,徐福頓時皺起眉頭,能聞到股令人作嘔的糜爛腐敗味。里面撲著桔梗稻草,還能看到污血,一個個傷兵就這么躺在上面。衣著殘破不堪,面如死灰,雙眼無神,似乎是在等著死亡的來臨。
這里面大概有三十多人,不可能全都是探子。
“這是怎么回事?”
“此前匈奴自小路越過,被他們所發現。匈奴邊撤邊打,回弓射擊。雖然吾等也殺了不少戎狄,但也有不少人負傷。”
徐福眉頭都快擰到一起,“先以醋水清理傷營,把烈酒、白藥、銀針、桑皮線悉數拿來。”
這些都是白稷在路上教他的,徐福也都記錄下來。甚至,還專門寫了個《傷營律》,主要適用于傷營。
醋汁并不能起到殺菌的作用,但有清潔之用。現在傷營里臟的很,各種污血隨處可見,彌漫著腐敗的氣味。而且,傷兵也不能就這么躺在地上。
白稷此刻也轉到這,看著徐福滿頭大汗的忙碌著,也沒有開口打擾。朝著醫丞做個噤聲的手勢,便讓他去忙活。現在的徐福已有未來醫生的模樣,以治病救人為己任。戴著葛麻口罩,就這么行走在傷兵中,散發著光輝。
龐奇是探子,深入河南之地二旬時日。干糧都吃光了,最后便吃草根果腹。最后費勁千辛萬苦,找到匈奴呼衍部落。
呼衍氏為匈奴大族,以其部落號為氏。相當于是匈奴的勛貴階層,地位極高,常與單于通婚。河南之地的呼衍部落自然只是其中之一,呼衍氏的君長皆在頭曼城內。
龐奇帶回來的消息極其重要,部落匈奴人數在五千以上。牛羊不計其數,漫山遍野,矯健的戎馬更肆意狂奔。但可惜,他為了掩護其余伍卒撤退,后背中箭。
察覺到有人在搬動他,龐奇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發現是徐福后,帶著幾分不解,“先生是何人?”
作為探子,他看的出徐福很面生。
“國師府醫師,前太醫,徐福。”
徐福淡淡開口。
“咳咳,勿要把這藥浪費我身上,給別的伍卒就好。”
龐奇劇烈咳嗽著。
他覺得自己已是回天乏術,沒得救了。
“把東西給他咬著。”
徐福懶得搭理他,看到后背糜爛的傷口,稍微松了口氣,應該是還有救的。“你們看好了,切記要記住。”
幾個醫丞連連點頭!
他們可知道,這是跟著國師的醫師。
那醫術能差嗎?
旁邊打下手的拿出早早備好的木棍,直接讓龐奇咬著。麻沸散太過珍貴,除非傷勢極其嚴重,否則的話徐福真不舍得用。
徐福將鋒銳的鋼刀以酒精消毒,接著又以炭火稍微過了遍。確定沒問題后,再慢慢將其后背上的腐肉割去。龐奇瞬間疼的嗷嗷直叫,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忍著!”
徐福下刀非常的穩,這可是上百只碩鼠積攢的經驗。再加上白稷的指點,徐福現在對外科手術這塊也算是有些心得。
鮮血汩汩涌出,葛麻都用了不少。
最后再以酒精消毒縫合,而龐奇已經疼得昏死過去。徐福面無表情,再撒上早早備好的白藥,最后再用消毒過的葛麻步把傷口包扎好。
“這方子記好,每日為其服一次。”
徐福稍微清洗下手,再以酒精過了遍,這才換下個病患。幾個老醫丞都看傻了眼,這就結束了?
剛才徐福竟然用針線縫合傷口?
這清澈的液體又是何物?
怎么帶著股刺鼻的氣味,又有些像酒…
他們心中現在有著無數得疑惑,緊緊跟著徐福。瞪大雙眼,不敢錯過任何個動作。
這傷營的伍卒,都能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