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最新情報,英國人兵分兩路,分從開普敦和伊麗莎白港登陸,但行進目標卻都是金伯利。”易知足指點著地圖緩聲道:“英國艦隊沒有進駐距離馬普托最近的德班港,應該是還幻想著咱們主動從德蘭士瓦撤離,或者是說給咱們體面撤離的機會。”
肖明亮斟酌著道:”校長的意思是英國人會集結重兵從金伯利攻打德蘭士瓦都城比勒陀利亞?具體兵力是多少?”
“不知道。”易知足緩緩搖了搖頭,“英國人與咱們交過兩次手,應該很清楚咱們的陸軍戰力,不存在輕敵的可能,預計兵力至少在四萬以上,從情報來看,英國人還從澳洲和印度調集了大量的兵力增援南非,這個數字可能會更高。”
至少四萬以上!肖明亮心里一驚,一臉擔憂的道:“陸戰隊在德蘭士瓦的兵力不到一萬五,面對三倍之敵,怕是難以長期堅守。”
易知足緩聲道:“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撤,此戰以消滅英軍有生力量為目標,沒必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也沒必要在意一時的勝負。”
遲疑了下,肖明亮才道:“金礦若是落入英國人手里。”
“金礦又搬不走,怕什么?”易知足笑道:“不必有負擔,丟了,稍后又奪回來便是。”
如此一來,這仗就好打多了,有長達數百公里的戰略縱深,周旋幾個月時間完全沒問題,肖明亮心里長松了口氣,道:“校長英明。”
“這場戰爭,我們必須達到三個目的。”易知足緩聲道:“一是要借這場戰爭將布爾人建立的兩個共和國合并統一,其次是要將布爾人調動起來,德蘭士瓦雖然沒有常備軍,但每個成年布爾人天生就是戰士,讓他們打游擊,騷擾英國人的后勤補給線,必須激化布爾人對英國人的仇恨,也必須削弱布爾人的實力。
最后是要借助這場戰爭武裝當地的黑人土著政權,為后續挑起布爾人和黑人的戰爭預做準備。”
“學生明白。”肖明亮朗聲道。
頓了頓,易知足才接著道:“這一戰對于我國來說意義非凡,必須通過這一戰奠定我國世界軍事強國的地位,讓人不敢輕易招惹,另外,我還希望通過這一戰徹底讓英國人退出波斯灣。
所以,這一戰必須將英國人打疼!不論是海戰還是陸戰,都必須重創英軍!德意志通過打敗法蘭西強勢崛起,我國也可以通過打敗英吉利強勢崛起!這是國運之戰,只許勝,不許敗!”
聽的這話,肖明亮連忙站起身朗聲道:“學生定不會辜負校長厚望!”
“你也難得來上海,歇幾日再去青島。”易知足站起身道:“另外,一些細節還需要再推敲推敲。”
正式宣布虛君立憲,京師也是滿城歡慶,不過,紫禁城里氣氛卻是十分壓抑沉悶,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招來無妄之災,拱手交出所有的權力,皇太后和皇上的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天安門內御路東側,太廟,享殿。
慈安皇太后跪在金漆雕龍雕鳳的列祖列宗前的神座前低聲的呢喃著,虛君立憲拱手交出皇權,讓皇帝成為傀儡,她可謂是滿腹心酸,但形勢比人強,不虛君立憲元奇就會舉兵造反覆滅大清,權衡利弊,宣布立憲至少還能暫時綿延大清國祚,確保大清皇室無恙。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也不后悔自己的決定,虛君立憲,既是最無奈的選擇也是最為正確最好的選擇,往小了說,能保全大清皇室、滿蒙勛貴和數百萬滿人,往大了說,能避免天下百姓遭受戰亂之苦,她沒什么好后悔的,如今她只是希望列祖列宗保佑,大清國祚能能象英吉利一樣長遠的綿延下去。
年方十六的少年天子祺祥靜靜的跪在慈安皇太后的身后,身為大清皇帝,他還沒來得及親政還沒真正嘗到權力的滋味就成了虛君成了傀儡,面對列祖列宗,他沒有多少愧疚之心,有的只是遺憾。
當他在宣布立憲的諭旨上用印時,滿朝王公文武嚎啕大哭,那一刻,他才隱隱約約的意識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不過,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從太廟里出來,登上乘輦,慈安便吩咐道:“移駕圓明園。”她一刻也不想在這滿城歡慶的京師里多呆,眼不見為凈!
堪堪起駕,一個太監一溜小跑著迎上來在乘輦前跪下道:“稟皇太后,軍機大臣沈桂芬遞牌子求見。”
沈桂芬雖說是漢大臣,但卻是保皇派素來忠心耿耿,慈安這幾年對他頗為倚重,這個時候前來求見,顯然是有要事,略微沉吟她便道:“著他去養心殿候著。”說完,她又吩咐道:“先去養心殿。”
回到養心殿,慈安換下了禮服這才宣沈桂芬覲見,進的東暖閣,沈桂芬叩請圣安之后起身到珠簾前跪下道:“稟皇太后,易知足來電——。”說著,呈上一份電報。
聽的是易知足來電,慈安不由的皺了下眉頭,已經宣布立憲了,還來電做什么?接過電報一看,她眉頭才舒展開來,易知足在電報中盛贊她深明大義,推動大清和平立憲,居功甚偉,特贈送蘭德金礦一萬股以增補皇室開支之需。
一萬股?也忒小氣了點,慈安壓根沒將這點股份放在心里,將電報轉給了祺祥,她才隨意的問道:“是德蘭士瓦金礦?”
沈桂芬來之前特意向伍長青打探過詳細的情況,當即恭謹的道:“皇太后明鑒,蘭德金礦乃是元奇籌建的開采德蘭士瓦所有金礦的股份公司,元奇另外還送給度支部二十萬股,據說,總股本總計只有一百萬股。”
度支部就是戶部,這等于是給了戶部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給予皇室的則是百分之一,這畢竟是白送的,慈安即便沒放在心上,心里也多少感到有些慰藉,這不是錢的事,難得的是易知足的這個態度。
“這蘭德金礦的一萬股能值多少銀子?”一直沒吭聲的祺祥卻突然開口問道,他覺的易知足忒小氣了些,居然只給了皇室百分之一,這是打發乞丐呢。
沈桂芬哪里知道這股份能值多少銀子?但皇上問話卻又不能不答,只得含混的道:“如今還沒正式開采金礦,具體能值多少,微臣亦不知曉,不過,以微臣揣度,易知足富可敵國,手面應該不會小。”
慈安沉吟了下道:“元奇打算與英吉利在南非開戰?”
“回皇太后。”沈桂芬連忙道:“微臣聽聞元奇欲推行金本位,對于南非金礦勢在必得。”
“跪安罷。”慈安輕聲道。
待的沈桂芬躬身退出,祺祥輕聲低估了一句,“一萬股就想讓咱們支持元奇與英吉利開戰,也忒便宜了。”
慈安瞥了他一眼,輕聲道:“皇上錯了,元奇壓根就不需要朝廷的支持,這只是送給皇室和朝廷的一份厚禮。”
“厚禮?”祺祥輕聲道:“能有多厚?”
不知道是因為易知足的這份厚禮還是因為確定元奇會在南非與英吉利開戰,慈安心情舒暢了不少,道:“不是安裝了電話嗎?皇上親自去問問易知足不就知道了?”
紫禁城早就裝了電話,祺祥也沒少用過,但要讓他給易知足打電話,他卻有些膽怯,在他心里,易知足就是吳三桂之流竊取大清江山的大奸臣!遲疑了下,他才道:“兒臣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嘀鈴鈴”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一個丫鬟接起電話問了一句,連忙放下電話,跑到正在搓麻將的易知足身邊輕聲稟報道:“王爺,恭王的電話。”
“休息一天都不得安生。”易知足抱怨了一句,對站在身旁觀戰的林美蓮道:“替我打一把。”說著起身踱了過去,拿起話筒道:“今兒這日子,六爺居然還有閑暇給我打電話?”
話筒里傳來奕爽朗的聲音,“也沒什么可忙的,反而比平日里清閑。”頓了頓,他徑直問道:“蘭德金礦二成股份,一年能有多少收益?”
易知足笑道:“巴巴的就為這事?二、三十噸吧。”
二、三十噸?電話那頭的奕明顯的愣了一下,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道:“黃金?”
易知足沒好氣的道:“金礦里挖出的難道還能是白銀?”
二三十噸黃金,奕徹底的不淡定了,用噸來計算黃金,他還是頭一次,腦子里當即快速的換算著,很快,他就得出一個不敢置信的數字,“八九十萬兩黃金?二千多萬兩白銀?”
易知足調侃道:“六爺要是嫌多的話,我可以少給點,一成如何?”
“別介別介。”奕連忙道:“哪有嫌銀子,不,嫌金子扎手的。”頓了頓,他猶自有些不放心的道:“國城兄不是在誆騙我?”
易知足笑道:“六爺給我一個誆騙你的理由。”頓了頓,他接著道:“我定下的目標是一兩年內,年產量一百噸,然后穩步提高產量,這份大禮,六爺可還滿意?”
“如此厚禮,在下親自赴滬登門拜謝!”奕興奮的連聲音都提高了幾度,“國城兄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很簡單。”易知足語氣淡淡的道:“南非之戰,傾國而戰!”
“國城兄放心!”奕朗聲道:“南非之戰,朝野上下,傾力支持!”
放下電話,易知足隨手點了支煙,南非之戰,壓根不存在什么傾國之戰,真要到傾國而戰的地步,他會果斷的從南非抽身,之所以分送德蘭士瓦金礦的股份給朝廷,一則是出于需要,如巨額的財富,元奇不可能獨自吞下,再則,他也想借次將消息散播出去。
一旦英國人得知德蘭士瓦金礦儲量如此之大,又得知元奇給朝廷白送股份,以爭取朝廷支持傾國而戰,必然會增兵南非,而且對于南非之戰充滿信心。
當然,如果奕等內閣大臣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而嚴守口風,也無所謂,大不了另外再想辦法就是,不過,在他看來,就算奕想嚴守口風,估計也難以做到。
京師和紫禁城一樣,就象一個巨大的篩子,壓根就沒什么秘密可言,元奇以慶賀朝廷宣布立憲的機會,給度支部贈送了德蘭士瓦金礦二成股份的消息很快就在官員之中傳開了,贈送給皇室一分股份的消息也隨即傳開,引起了不小的議論,一時間元奇準備出兵南非的消息迅速的散播開來。
英國公使威妥瑪一直在密切的關注著京師的動靜,很快就得知了這一情況,元奇主動將德蘭士瓦金礦的二成股份送給朝廷的目的是什么?無非是為了爭取朝廷的鼎力支持,之前的判斷果然沒錯,元奇確實不甘心放棄南非!他馬上就將這一消息向國內稟報。
朝廷正式宣布立憲的消息原本是大清各大小報紙報道的重點,但很快,這一熱點就被元奇向朝廷贈送德蘭士瓦金礦股份所取代,原本已經偃旗息鼓的主戰派頓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卷土重來,在報紙上撰文極力鼓吹南非之戰!
原本就因為元奇銀行突然提高放貸利率而下跌的股市因為這一消息再次出現大跌,擠兌之風也再次抬頭,一時間,朝野上下再度引發南非之戰的熱議。
“大掌柜真可謂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趙烈文夾著幾份報紙走進書房,道:“眼下才是西歷元月,是不是早了些?”
跟隨在后的易正行卻道:“平白給朝廷二成的股份,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易知足放下手中的報紙,道:“我倒是巴望著英國人在南非早些開打。”說著他伸手讓座,“打的越早,傷亡越大,一俟未免的鐵甲艦抵達南非,距離戰爭結束也就不遠了。”
趙烈文不解的道:“大掌柜希望南非早開大,直接向英吉利宣戰不跟干脆?何必繞那么大一個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