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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橫生枝節

  聽的肅順這話,慈安不覺有些猶豫,目前的情況,最為急迫的是穩定北洋水師軍心,其次才是讓北洋水師保持中立,在保皇派無法掌控北洋水師的情況下,只能是退而求其次,讓北洋水師保持中立,讓奕增舉薦接任提督人選,這兩條都能滿足。

  新晉的軍機大臣沈桂芬不急不緩的道:“奕增右胸中槍,傷勢嚴重,多半處于昏迷之中,即便清醒,多半也神智糊涂,北洋水師提督一職關乎京師安危,豈能如此輕率?”頓了頓,他沉聲道:“微臣舉薦火器營翼長常保接任北洋水師提督。”

  常保?肅順眉頭一皺,當年首批宗室八旗子弟進入南洋海軍服役,載釗、奕增、常保以及他四人威望最高,如今北洋水師中不少中高級軍軍官都可以說是他的舊識,由他接任北洋水師提督確實較為適合,不過,此人反對立憲,是堅定的保皇派。

  他當即不假思索的道:“常保不適合接任北洋水師提督,當年在北洋水師,他被多番排擠,這才被調至八旗新軍,不適合出任水師提督,尤其是這個時候!”

  沈桂芬緩聲道:“常保是最早一批進入海軍的八旗子弟,威望資歷足以媲美奕增、載釗,堪稱最為適合的人選。”

  還有威望資歷足以媲美奕增、載釗之人?慈安心里一動,卻是問道:“奕增傷勢如何,可有具體奏報?”

  “回皇太后。”文祥開口道:“微臣已電令直隸總督文煜及時奏報奕增的情況。”

  “有奕增的消息,隨到隨奏。”慈安吩咐了一句之后,略微停頓才道:“醇親王奕譞驕橫跋扈,恣意妄為,擅自挾迫地方大員,著令北洋水師即刻將其押解進京!”

  說完,他掃了珠簾外的眾軍機大臣一眼,道:“都跪安罷。”

  從東暖閣出來,肅順心里暗到道不妙,數年下來,他已經是熟知慈安的脾性,知道她這是傾向于讓常保接任北洋水師提督之位,他琢磨著,這事他不好出面勸阻,還得的易知足出面更為穩妥,得趕緊給易知足發封電報。

  東暖閣里,慈安思忖了一陣,才吩咐道:“將火器營翼長常保的履歷調來。”

  很快,常保的卷宗就被送了過來,仔細翻閱之后,慈安越發的滿意,常保是首批參加南洋海軍的八旗子弟中的佼佼者,先后在北洋水師長達六年久,資歷與威望確實幾可媲美載釗和奕增兩人,由他接掌北洋水師,不僅能鎮得住局面,也無須擔心北洋水師被他人利用。

  合上卷宗,她便吩咐道:“宣常保覲見!”

  天津,復康醫院。

  直隸總督文煜從轎里一出來,就看見醫院大門外站著一排荷槍實彈的水師官兵,他皺了下眉頭,卻也沒說什么,他很清楚,現在的水師官兵對于他這個直隸總督估計也不信任,畢竟醇親王奕譞一到天津就進了總督行臺。

  早就得到稟報的達海快步迎了上來,敬了個軍禮后,不冷不熱的道:“多謝制臺大人派人接應。”

  文煜擺了擺手,態度和煦的道:“奕軍門傷勢如何?”

  提及奕增傷勢,達海神情一黯,悶聲道:“軍門現在處于昏迷之中,洋醫生說,子彈沒有貫穿,應該是卡在了肩胛骨位置,需要開刀取出子彈,元奇已從上海請了最好的西醫并派專列護送前來,預計午后能到,屆時再會診開刀取彈。”

  聽的要開刀取彈,文煜估摸著怕是兇多吉少,那可不是胳膊和大腿,而是右胸口,和開膛破肚有啥區別?令他意外的是元奇的反應居然如此之快,如此重視,竟然派專列前來天津,他不由的暗自感慨,易知足可真是會收買人心,這一舉動不管能不能救活奕增,至少是博得了北洋水師官兵的極大好感。

  “不必擔心。”他寬慰著道:“西醫擅長刀傷槍傷,奕軍門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安然度過這一劫。”

  聽他如此說,達海語氣稍有緩和,道:“承制臺大人吉言。”

  文煜接著關切的道:“你們來的匆忙,有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謝制臺大人。”達海不亢不卑的道,他清楚這不過是句客套話,海軍衙門就在天津,有什么需要總督行臺幫忙的。

  對方絲毫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文煜也識趣,徑直道:“奕軍門若是醒來,還望及時通稟一聲,太后以及一眾中堂對于奕軍門的傷勢十分關心。”

  達海點了點頭,道:“制臺太人放心,一定會及時稟報。”

  上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趙烈文對方下手中的電報,一臉擔憂的道:“奕軍門傷勢如此嚴重,可有性命之憂?”

  聽的這話,易知足輕嘆了一聲,這還真是難說,這年頭的西醫技術與蒙古大夫也是有的一拼,如此嚴重的槍傷,能不能救活,只能看天意了,不過他還是寬慰道:“這種槍傷見的多了,救活的也不少,無須太過擔心。”

  話未說完,曹根生快步進來稟報道:“大掌柜,京師來電。”

  “念——。”

  “太后電旨,醇親王奕譞驕橫跋扈,恣意妄為,擅自挾迫地方大員,著令北洋水師即刻將其押解進京。另,據肅相說,太后極有可能屬意常保接掌北洋水師。”

  趙烈文沉聲道:“太后這是要保醇親王?”

  “哪能不保?”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奕譞畢竟是好心辦壞事,若是不聞不問,豈不讓人心寒?再說了奕譞可是太后的得力干將!如今正是用人之際。”

  “如此袒護,就不怕寒了北洋水師官兵的心?”趙烈文嘀咕了一句,才道:“這常保又是何方神圣?”

  常保——?易知足笑了笑,道:“當年與載釗、奕增、肅順等一起進的南洋海軍,也算得是將才,不過功利心太重,且思想保守,在北洋水師一直被載釗奕增排擠打壓,后來去了八旗新軍,.”

  趙烈文道:“保皇派?”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常保雖說是帝后一系,但在北洋水師多年,資歷威望都足以勝任北洋水師提督一職。”

  趙烈文遲疑著道:“大掌柜的意思是,不爭了?”

  “爭,為什么不爭?”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常保接掌北洋水師對于恭王和元奇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必須阻止。”

  點了支煙思忖了一陣,他才道:“徑直給養心殿發電,元奇堅決反對常保接任北洋水師提督。”

  那么直白?趙烈文不由的一楞,“太后若是不服軟,怕可就沒了轉圜的余地。”

  “就是不留余地!”易知足道:“得讓太后清楚這事的嚴重性!”

  養心殿,東暖閣,

  電報房總管太監吳庸德提心吊膽的在門口輕聲稟報道:“太后,上海鎮南王來電——。”

  坐在窗邊正望著園子里景色出神的慈安聞言轉過身來,吳庸德生怕遭池魚之殃,連忙緊趨幾步,將電報徑直呈了上去,說實在的,如此直白,毫不留余地的電報,他還是頭一遭看見,元奇雖說是咄咄逼人,但平素里電文往來,該有的尊敬還是不缺的,語氣縱然稱不上委婉,但總留有幾分余地,措辭也沒有如此強硬的。

  一眼掃過電文,慈安的臉色登時就陰沉下來,她這里還沒定下來呢,常保都還沒進宮,易知足的電報卻是搶先到了,不消說,必然是一眾軍機大臣中有人給易知足通風報信,多半就是肅順,這也太放肆了,眼里還有沒有她這個太后?眼里還有沒有朝廷?如果不是礙于元奇,她早就換下肅順這個首席軍機大臣了!

  覷見慈安的臉色難看,吳庸德心里一緊,趕緊自覺的跪了下來,慈安卻沒有發作,漸漸冷靜下來,堅決反對!這既是表明態度,也未嘗沒有逼迫她的意思,如果執意讓常保接掌北洋水師,元奇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定然會另生枝節。

  眼下,奕訢班師回京即將抵達天津,護送的艦隊多半是元奇的東海艦隊,這節骨眼上,不能給元奇和奕訢任何借口,不過,就此低頭,她也咽不下這口氣,況且,她是絕對不會讓載釗接掌北洋水師的!

  默然半晌,她才瞥了一眼跪在跟前的吳庸德,道:“回電,朝廷也堅決反對載釗接掌北洋水師!”

  吳庸德聽的一楞,這是杠上了?太監不能干政,這種事情哪里是他能多嘴的,他連忙道:“奴才尊旨。”

  上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看到慈安的回電,趙烈文不由的一陣好笑,“這可真是針尖對麥芒。”

  “這是妥協。”易知足緩聲道:“不過卻又咽不下這口氣,自找臺階下。”

  趙烈文試探道:“那大掌柜是繼續堅持舉薦載釗?還是?”

  “繼續堅持舉薦載釗,事情可就真是沒有一點轉圜的余地了。”易知足緩聲道:“咱們也退一步,回電,北洋水師必須保持中立!”

  “北洋水師必須保持中立!”看到回電,慈安暗自松了口氣,還好,她還真是擔心易知足不肯讓步,堅持要讓載釗接掌北洋水師,不過,轉而她就想到,對方既然做出讓步,這實際上也就說明對方也希望局勢能夠保持穩定,那是不是有文章可做?只要不觸及對方的底線即可。

  “稟太后,常保在外遞牌子求見。”

  “讓他進來。”慈安吩咐道。

  很快,身著朝服的常保大步走進房間道:“微臣常保叩請皇太后圣安。”隨即起身走到珠簾前的氈毯上跪下,慈安隔著珠簾看了他一眼,緩聲道:“恭王即將班師回京,你率部前往天津駐。”

  這是什么意思?防范恭王嗎?這事不是小事,常保哪敢自作主張,連忙道:“微臣愚鈍,還請皇太后明示。”

  “目前情況復雜。”慈安斟酌著道:“你暫且率部前往天津駐扎,等待后命,切記不可擅做主張,擅自行動。”

  常保聽的一頭霧水,卻也不好多問,只的道:“還請皇太后明示,何時啟程?”

  慈安沉聲道:“今天天黑之前,必須抵達天津!務必隨時保持電報聯絡。”

  “微臣遵旨!”常保連忙朗聲道。

  出的養心殿,常保心里隱隱有幾分興奮,他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雖然慈安沒有明說讓火器營駐扎天津是什么目的,但他敢肯定,不是防范恭王,就是防范北洋水師,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一出宮,他就吩咐親衛道:“馬上趕往馬家堡火車站,通知車站,有緊急軍情,緊急征用所有列車,并扣押所有的火車,大軍隨后以后就到,誤了軍情,軍法從事!”

  這些年隨著鐵路的不斷修建,京師連通的鐵路越來越多,馬家堡火車的規模也在不斷的擴大,早就成了城外一處極為繁華熱鬧之地,火器營突然緊急征用,頓時就將馬家堡火車站里里外外鬧的一片人仰馬翻。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不可能瞞得住,一時間,京師電報飛傳,火器營大軍出動,臨時緊急征用馬家堡火車站的消息迅速傳了開去!

  上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因為慈安的妥協,易知足認為北洋水師之事已經可以劃上句號,接到京師急電,他不由的一頭霧水,瞥了趙烈文一眼,道:“太后這是什么意思?火器營緊急前往天津,意欲何為?”

  略微沉吟,趙烈文才猜測著道:“火器營規模并不大,擴營之后也不過六千規模,前往天津,可能還是為了放防范恭王罷?”

  “不對。”易知足緩緩搖了搖頭,“恭王兵力一萬,配備的武器遠比火器營好,又才經歷過實戰。若是防范恭王,僅是火器營,遠遠不夠。”

  趙烈文道:“大掌柜的意思,京師還會向天津增兵?”

  “不好說。”易知足沉吟著道:“我的計劃是讓恭王駐扎天津,以免返回京師,發生摩擦,火器營前往天津,會不會是太后洞察了我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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