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志在必得
對于楊秀清的話，馮云山顯然是有些不太相信，孟加拉是連接東南亞和印度的走廊，北接西藏，南瀕大海，戰略位置重要不假，但易知足所言也并非虛妄，大清與英吉利都需要孟加拉這個緩沖地帶，至少在元奇不想與英吉利開戰的情況下，這個緩沖地帶是非常必要的。
太平軍能在孟加拉站穩腳跟，與元奇的支持英吉利的退讓不無關系，很明顯，不論是元奇還是英吉利都將孟加拉作為了緩沖地帶，這一點，不了解西洋政治軍事慣例的楊秀清顯然是不理解的。
要說元奇利用太平軍，把太平軍當槍使，這也是事實，但在他看來，太平軍目前這個處境比起被剿滅在云貴廣西卻是強的太多了，易知足畢竟沒將事情做絕，至少給他們留了一條生路，以楊秀清這個心態以及擅權的秉性，確實不適合留在元奇，做個富家翁或許還能落得個善終。
雖說是有心委婉的規勸幾句，不過想到有可能被楊秀清誤解，他索性不提這茬，免的做好不得好，至于說洪秀全不值得追隨，這一點他倒是認同的，與易知足相比，那根本就是云泥之別。
兩人在園子里溜達了將近半個時辰，嚴世寬派人來請兩人去觀賞沿江大道的夜景，楊秀清欣然應允，馮云山卻是以有些乏了為借口沒去，待的一行人離開，他出了園子徑直前往鎮南王府。
馮云山獨自前來拜訪，易知足并不意外，聞報之后便著人領其去書房，他隨后就趕了過去，兩人一番寒暄敘禮落座之后，馮云山才委婉的試探道：“近些年，大清內陸各省頻頻大舉移民，規模之盛，遠超歷朝歷代，大掌柜能否考慮撥給咱們孟加拉一些移民。”
孟加拉的情況，易知足一直都頗為關注，孟加拉人主要信奉伊斯蘭教和印度教，太平軍在孟加拉強制推行拜上帝會，遭遇伊斯蘭教和印度教教徒的強烈反抗，頻頻爆發大規模的宗教沖突，死傷無數，很多村莊遭到屠滅，以至于人口銳減。
馮云山要求移民，既是為了填充人口也是為了擴充太平軍的實力，而且其主要目的還是楊秀清的數萬部眾，對于這一點，易知足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略微沉吟，他徑直問道：“與東王談過了？”
“東王與天王積怨甚深。”馮云山苦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旁敲側擊了一下，東王便將話頭直接堵死，不留一點余地。”
“這事不能強求，只能是遵循自愿。”易知足緩聲道：“內地各省的移民，實際上也是遵循的自愿原則，東北、蒙古、西北、南洋都需要大量的移民，采取的都是土地和各種優惠政策等手段引導百姓自愿移民，孟加拉非元奇控制之地，對于移民沒有保障，這事元奇不能做。”
說到這里，他話頭一轉，“實則，你們沒必要盯著內陸各省，可以考慮從安南、金邊、暹羅、緬甸移民，改變移民的宗教信仰相對來說要容易的多，而且移民也方便掌控。”
東南亞各國大多篤信佛教，相比起伊斯蘭教，佛教教徒更容易改換信仰，馮云山心里一喜，連忙道：“東南亞移民同樣需要元奇的大力協助。”
易知足含笑道：“協助可以，但不能白忙活。”
“那是自然。”馮云山心情輕松的笑道，易知足這不僅是給他指明了一條擴充和壯大太平軍實力的路，也間接說明了，元奇并無吞并孟加拉的意思，至少是目前沒有，否則不會幫助他們發展壯大實力。
“宗教信仰之外，最重要的是文化同化。”易知足緩聲道：“要想鞏固在孟加拉的統治，就必須融合各族，文化融合是主要手段，抹滅其歷史文化語言甚至是風俗，兩代下來，不是漢人也成了漢人。”
聽的這話，馮云山心里一動，連忙道：“推行教育，普及新學，都需要大量的財力和人力，這方面，元奇能否給予大力支持？大掌柜也清楚，太平軍中讀書人本來就少，而且財力也極為有限。”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你們跟英國人的黃麻貿易并不小，不至于缺銀子罷？聽聞你們的天王府比我這鎮南王府可氣派多了，王娘更是多達數百。”
洪秀全走到哪里都不忘享受，對于這一點馮云山也是深感無奈，聽出易知足這話里對洪秀全似乎很是不滿，這讓他心里不免有幾分忐忑，連忙解說道：“修建天王府也是為了威懾，至于廣納王娘，也是為了籠絡各族。”
易知足哪會相信這種鬼話，洪秀全在武昌在長沙的所作所為他又不是不了解，讓太平軍前往孟加拉立國，雖說是權宜之計，卻也是存了讓太平軍去禍害孟加拉的目的，他自然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略微沉吟，他才道：“元奇投資教育，推行新學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假手于人，不能受制于人，太平軍在湖廣采取的反孔反儒政策給大清的讀書人留下了極壞的印象，不能保證這一點，沒人愿意去孟加拉。”
不能假手于人，不能受制于人？這等于是說元奇在孟加拉開辦的學校會成為極為特殊的存在，不受他們監管，馮云山登時大為犯難，苦笑著道：“這事正在下可做不了主。”
略微沉吟，他大著膽子問道：“孟加拉乃是難得的戰略要地，不僅是連接東南亞與印度的走廊，對于維護西藏安全也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元奇不會長期放任不管吧？”
易知足聽的一笑，“怎么著？南王這是希望元奇接手孟加拉？”
馮云山苦笑著道：“如果注定要覆滅，自然是希望元奇接手，太平軍上下也都一些苦哈哈。”
易知足收斂了笑容，略微沉吟才正色道：“并非是不想要孟加拉，而是不能要，大清與英吉利都需要將孟加拉作為兩國之間的緩沖地帶，如果說有一天英國放棄了印度，讓印度獨立，大清或許會考慮將孟加拉并入疆域。”
英國人放棄印度，讓印度獨立？印度不是被稱為英國女王皇冠上的一顆明珠？英國人會可能放棄印度？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馮云山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心里卻是狂喜，這等于是說，太平軍在孟加拉有長期立國的可能！
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道：“若是我們繼續向西擴張？”
“元奇會不遺余力的支持你們繼續向西擴張，從而將孟加拉并入大清疆域。”易知足直言不諱的道：“不過，你們放心，這會等到你們打下足夠遼闊的地盤，并且站穩腳跟之后，元奇才會如此做，屆時，不只是元奇，整個大清都會成為你們最堅強的后盾！”
說白了，元奇對于孟加拉還是志在必得！馮云山心里一沉，不過，很快他就為之釋然，既然元奇對于孟加拉是志在必得，太平軍盤踞孟加拉就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能在元奇的大力支持下大力向西擴張，打下真正屬于自己的地盤，又何樂不為？
想到這里，他頓時拿定了主意，沉聲道：“如果大掌柜能將東王所部歸于孟加拉，為我們有信心大舉向西擴張！”
“東王所部，愿意去孟加拉的，在時機成熟之后你可以帶走。”易知足緩聲道：“更重要的是，你們應該仿效元奇，建立一套成熟的軍事機制，包括就地募兵。”
馮云山沉吟了一陣才道：“能否讓翼王盡快返回孟加拉？”
“你確定要翼王回孟加拉？”易知足瞥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如今的翼王未必會被天王信任和重用，你回去請示一下再說罷，真要有心革新兵制，元奇可以協助。”
聽的這話，馮云山連忙拱手道：“在下先行謝過大掌柜。”
易知足笑了笑，摸出翡翠煙嘴點了支煙，吐出一股煙霧這才緩聲道：“南王有暇不妨多關注研究一下世界各地的民族解放獨立情況，以我估計，最多四五十年，世界各地都會掀起一股民族解放獨立的風潮。”
馮云山遲疑了下，才道：“大掌柜的意思是說，印度也會獨立？”
“不錯。”易知足頜首道，頓了頓，他才沉聲道：“為什么滅掉東南亞諸國之后，我不急于建省？就是出于這方面的擔憂，必須徹底滅掉各國的精英階層，抹滅各族歷史，然后進行同化融合，才能避免以后出現分裂行為，這一切都需要時間，而且是不短的時間。”
馮云山反應并不慢，一聽就明白過來，這是告誡他們，不要心存僥幸，必須切實的進行向西擴張準備，一旦拖延時間，他們就會錯失長久立國的機會，他當即爽快的表態道：“大掌柜放心，我們一定積極做好向西擴張的準備。”
南北戰爭，格蘭特部六萬余人被圍困在彼得斯堡，不論是西方還是東方都為之矚目，除了各國的政要關注之外，紐約、倫敦、巴黎、法蘭克福、阿姆斯特丹等金融中心的金融勢力也都密切的關注著彼得斯堡的戰爭進程。
人人都清楚，格蘭特部六萬兵力一旦被聚殲，不僅是扭轉戰局那么簡單，更可以說是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旁觀的都清楚在這一點，身處戰局的南北雙方更清楚這一點，彼得斯堡的攻防戰攻的激烈，防守的也堅決，連續一個多月，雙方傷亡慘重，卻是陷入僵持的局面。
這種情形下，誰也無法判斷戰局的走向，但北方處于不利的局面是顯而易見的，紐約黃金交易所的黃金價格持續不斷的攀升，輕輕松松的一舉突破三百美元大關，投機黃金的金融商彈冠相慶，北方聯邦軍心民心卻是大受打擊，悲觀情緒彌漫。
解修元捏趙毅份電報快步走近書房，瞥了一眼正在低聲商談的易知足和趙烈文，拱了拱手算是見禮，隨即道：“大掌柜，紐約分行來電，黃金價格已經突破三百美元，且漲勢強勁有力，詢問是否拋售手中所有的黃金？”
“他們還沒拋售完？”易知足頗有些意外。
見的他語氣不對，解修元連忙解釋道：“這段時間漲勢一直良好，他們也是逐步拋售，目前留在手中的數目已經不大。”
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回電，盡快全部拋售，不許有絲毫拖延！”
這語氣可謂是少有的嚴厲，解修元連忙道：“是，屬下這就去回電！”遲疑了下，他又問道：“倫敦，胡雪巖也來電詢問？”
易知足吩咐道：“讓他也開始逐步套現，所有的證券全部都如此。”
解修元一楞，不解的道：“棉花現在正是利好的時候。”
“所有的東西都有個極限。”易知足放緩了語氣道：“棉花維持目前的高位時間已經不斷，上漲乏力，乘著一波利好，及時出手，沒的砸在手里。”
趙烈文插話道：“大掌柜可是判斷，北方很快就會打破這一僵局？”
“再僵持下去，對于北方的軍心士氣將造成沉重的打擊。”易知足道：“一個多月時間，已經足夠長了！”說著他看了解修元一眼，“還不快去？情況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
“是。”解修元意識到時間的緊迫，不敢耽擱連忙快步離開。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易知足驚人的預見力和判斷力，僅僅是數天之后，北方聯邦就在西線取得重大突破，謝爾曼大軍攻克南方最大的工業城市亞特蘭大！
開進亞特蘭大后，謝爾曼實施恐怖戰略，下令毀壞一切工業設備，連鐵軌都拆下來弄彎，并且放火把亞特蘭大城燒毀近半，這座南方最大的工業城市頃刻間變成一座死城。
消息傳開，紐約黃金價格應聲而跌，而且是直線斷崖式下跌，一日間就跌落到二百六十四美元，無數投機客被套在其中，整個黃金交易所哀鴻遍野，人人面如土色，與此相反，元奇紐約分行內卻是一片歡慶，元奇再一次躲過暴跌，成為紐約黃金投機的最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