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要求真多

　　緩緩的點了支香煙，易知足發覺自己的思路被帶偏了，不動聲色的瞥了燕揚天一眼，他才開口道：“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四國聯兵十余萬大軍陳兵香港，不急于發動進攻，卻遞交照會，強烈抗議，要求談判，不排除有聲東擊西的想法，但最主要的，應該還是刺探軍情。”

　　聽的知彼知己，燕揚天就已經反應過來，連忙道：“那是否不急著恢復香港的有線電報？”

　　“不僅要恢復香港的有線電報，還有煞有其事的與他們談判。”易知足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不讓他們自以為得計，又如何讓他們上當？”

　　說著，他吩咐道：“電令上海陳洪明部，著其抽調二萬左右兵力經鐵路到杭州，再向金華挺進。”

　　“校長這是要制造增援廣州的假象？”燕揚天道：“只怕英國人未必會相信。”

　　“不是假象，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易知足道：“四國聯軍若是進攻廣州，這兩萬兵力就是強援。”

　　強援？杭州到廣州三千里，怕是仗打完了，那兩萬人馬依然還在路上，燕揚天略微琢磨了下，忍不住道：“校長，這時間來得及？”

　　“綽綽有余。”易知足篤定的道。

　　葉名琛的回復很快就送到了香港島，額爾金看完之后揚了揚眉頭，道：“回復他們，將談判地點該在澳門。”

　　在澳門談判？包令遲疑著道：“閣下打算親自前往談判？”

　　“對于那位元奇大掌柜，我確實很有興趣。”額爾金道：“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廣州的情況，電報一開通，盡快摸清楚廣州的兵力部署。”

　　次日上午，香港的有線電報恢復暢通，廣州、上海、寧波、廈門大量的訊息隨即涌向香港。

　　經過一天的甄別篩選，額爾金也基本弄清楚了清軍的部署，清廷的八旗新軍布防天津京師一帶，兵力在四萬左右，元奇新軍則布防上海和廣州，兵力接近十萬，最近，又從上海抽調了二萬兵力前往杭州，據估計應該是增援廣州，至于清國南洋海軍艦隊，卻是一點消息沒有。

　　臘月初三，五艘英軍戰艦緩緩駛進澳門港灣，葡萄牙駐澳總督兼全權公使基瑪良士親到碼頭迎接，將英方一行談判代表迎入總督府，

　　易知足、葉名琛、趙文烈一行早一日就抵達澳門，下榻在軍營里，聞報英方談判代表已經抵達，這才動身趕了過來。

　　在澳門葡萄牙總督府舉行談判，是雙方經過無數次的商議，拖了七八天時間才最終敲定下來，馬車在總督府大門外停下，澳葡總督基瑪良士滿臉微笑的迎了上來，見禮寒暄之后，他一臉歉意的道：“還望閣下體諒。”說著手一擺，幾個親衛隨即上來搜身，檢查有無攜帶武器。

　　談判的雙方如今是處于宣戰狀態，且是兩軍對峙，又都是能夠一句話就滅了澳門的存在，他是兩邊都惹不起，為了保證雙方的安全，確保不出任何意外，只能是硬著頭皮進行檢查。

　　進入大廳，基瑪良士又為雙方一一引見，這次前來參與談判的不只是英吉利一方，而是英法西荷四國全權代表，另外還加了兩個老熟人包令和巴夏禮。

　　雙方敘禮落座，額爾金就徑直道：“貴國不宣而戰，攻占香港以及我國在馬六甲海峽的三個港口，又攻打遠在印度的加爾各答，這不只是挑釁，而是公然踐踏我大英帝國的主權，希望貴國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需要什么解釋？”易知足瞥了他一眼，“是貴國戰艦無故挑釁，炮擊虎門炮臺。”說到這里，他擺了擺手，“都已經宣戰，而且也已經是兵臨城下，沒必要扯那些沒用的，直接一點，有什么條件，能談則談，談不攏則打，否則扯個十天半月也扯不完。”

　　聽的這話，葉名琛臉上神情有些古怪，他平日里都是聽說易知足與洋人談判，溫文爾雅，禮儀周全，言談委婉，見識廣博，如今看來，壓根就不是那么回事，完全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嘛。

　　聽的翻譯，額爾金幾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包令連忙道：“雖然已經宣戰，但情非得已，我們不愿意通過戰爭來化解矛盾，畢竟貴我兩國有著長期友好的商貿關系。”

　　易知足點了支香煙，慢條斯理的道：“我向來愛好和平，歷來都反對通過戰爭手段來化解爭端，如果諸位提出的要求我們若是能夠接受或者是商談，我國也樂意化干戈為玉帛，諸位不妨將各自的要求都提出來。”

　　對于易知足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葉名琛佩服的五體投地，自組建南洋海軍以來，元奇就一直不間斷的對外用兵，安南、倭國，南洋，廓爾喀、西北、緬甸，孟加拉，虧得他還一本正經的說愛好和平。

　　聽的翻譯，額爾金也不客氣，徑直道：“禮送所有戰俘、官員以及商人，發還扣押的商船，解除與緬甸的宗藩關系，承認我國對緬甸的占領，從廓爾喀、錫金、不丹、阿薩姆等地退兵，尊重我國與以上各國簽訂的條約和既成事實的占領。

　　增開通商口岸，包括北方沿海的牛莊、登州、天津以及長江沿岸的江寧、安慶、九江、武昌等地，降低關稅。”

　　額爾金顯然是做了充足的準備，說的不緊不慢，有條不紊，易知足叼著香煙，面無表情的聽著，這些年與英國人交道打的多了，對于倫敦腔英語，他根本就用不著翻譯，不過，他依舊是等的翻譯之后，才開口道：“法蘭西有什么要求？”

　　法國特使葛羅男爵略微遲疑了下，才開口道：“我國享有天主教海外保護權，保護天主教在海外傳教的安全是我國義不容辭的義務，對于馬神甫事件，我過希望得到公正的處理和補償——允許天主教在貴國各地自由傳教建立教堂。

　　增開瓊州、潮州、雞籠、淡水四地為通商口岸、允許戰艦自由進出所有通商口岸，并酌情賠償一部分軍費。

　　還有，越南與我國長期保持著友好往來，被貴國無端武力入侵，曾派使團前往巴黎求援，希望貴國能夠退出越南。”

　　西班牙特使安東尼奧，“我國要求很簡單，退還呂宋群島，并進行適當的賠償。”至于賠償數目，估計他是還沒有想清楚。

　　荷蘭特使吉爾伯特跟著道：“退還爪哇群島，在上海劃撥一快租界。”

　　等的翻譯之后，充作談判記錄書記員的趙文烈停筆，易知足才含笑道：“諸位的要求，我都一一記下，不過，鑒于諸位的要求所涉甚廣，而且事關我國主權尊嚴，須的呈報我國皇帝陛下，諸位暫且靜候消息罷。”

　　靜候消息？這一等怕是等到猴年馬月也不會有消息，包令很清楚大清官場的這種托詞，連忙道：“閣下，咱們十多萬大軍怕是等不起。”

　　“那就打吧。”易知足語氣輕松的道：“邊打邊談，打了再談，談完之后再打，打完再談，都可以，我們隨時奉陪，也一定奉陪到底！”說著，他站起身，冷談的道：“咱們戰場上見！”

　　這番話有點繞，待的翻譯結結巴巴的翻譯完，易知足已經走出了大廳，葉名琛心里暗暗叫苦，卻是不敢吭聲，連忙起身跟了出去，趙文烈也收拾好文件，給充當翻譯的林美蓮使了個眼色，快步追了出去。

　　額爾金、包令，葛羅幾人不由的面面相覷，對方似乎底氣十足，壓根就不怕他們攻打廣州，隨時奉陪，也一定奉陪到底！戰場上見！對方說這話時的語氣，神態，透露出的是強大的自信，可不象是虛張聲勢。

　　回到軍營駐地，易知足就徑直吩咐道：“切斷香港有線電報。另外，電令廣州各部，戰斗隨時會爆發！務必提高警惕！”

　　待的林美蓮記錄電令離開，趙文烈才開口，“大掌柜這是刻意試探？不慮弄巧成拙？”

　　易知足點了支香煙，道：“不打一打，怎能摸清對方的底細？”

　　趙文烈憂心忡忡的道：“就不慮對方全力進攻廣州？”

　　“若是能以相當小的代價輕易攻占廣州，對方肯定會全力進攻。”易知足不緊不慢的道：“但若是發現廣州是塊硬骨頭，付出極大的代價也不一定能夠攻下，而且還有二萬援兵正在路上，他們會不會？或者是說，他們敢不敢全力進攻廣州？”

　　“不敢！絕對不敢！”趙文烈一瞬間就反應過來，“對方除非是有著絕對的把握，在付出極大傷亡的情況下能夠攻占廣州，否則對方絕對不敢全力進攻，那無疑會將他們置于進退兩難的地步。”

　　易知足擺了擺手，“即便他們有把握在付出極大傷亡的情況下攻占廣州，他們也不會全力攻打廣州，我的態度，元奇的態度很明朗，決不妥協，決不投降，奉陪到底。

　　即便他們能夠攻占廣州，也同樣面臨進退兩難的局面，稍稍聰明一點，他們就知道該如何選擇。”

　　趙文烈追問道：“英軍考慮的到這一點，會不會不打？”

　　“不會。”易知足篤定的道：“他們肯定會打，而且聲勢不會小，他們不僅想摸清咱們的底細，另外還想調動咱們的在上海的兵力。”

　　趙文烈隱隱有種興奮，試探著道：“大掌柜是回花地？還是去虎門？”

　　“回花地做什么？”易知足道：“去虎門。”

　　第三天上午，四國聯合艦隊才出現在珠江口，不須沙角炮臺傳訊，站在虎門炮臺所在的武山山頂上的易知足就從望遠鏡里看到一大片黑壓壓的黑點向虎門炮臺而來。

　　放下望遠鏡，麥廷章臉上露出少有的凝重，從黑點的規模來看，至少是四五百艘船，很明顯，四國艦隊這是傾巢而出，這絕對是一場罕見的大戰，他心里著實是有些擔憂，水師官兵上下大多都是沒經歷過實戰的新兵，象這般大規模的戰事，連他這個老將都感覺心里發憷，更別說那些個新兵了，他心里可謂是一點底都沒有，丟臉事小，丟了虎門炮臺，廣州就危險了！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寬慰道：“無須擔心，戰艦再多，這江面也鋪展不開。”

　　麥廷章沉聲道：“末將擔心敵人會從沙角炮臺和大角炮臺兩處登陸，水陸并進，兩路攻擊，虎門水道和蕉門水道都足以行駛蒸汽炮艦。”

　　“兩岸炮臺的兩翼有四個旅守護。”燕揚天冷聲道：“水師只須負責虎門炮臺，登陸敵軍有我們收拾。”

　　易知足掏出盒香煙散了一圈，點燃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煙霧，這才道：“兩翼陣地都構筑了防御工事，咱們兵力雖少，卻是以逸待勞，況且，敵人雖是來勢洶洶，但卻是意在試探，不必太過擔心。”

　　頓了頓，他接著道：“傳令，所有新式火炮，手榴彈，新式步槍，沒有命令都不準使用，別嚇著他們。”

　　聽的這話，麥廷章急了，連忙道：“大掌柜，新式火炮都在封閉式炮臺內，控制炮擊速度還不行。”

　　“行，與前膛炮的射速保持一致。”易知足頜首道。

　　燕揚天卻道：“校長，是否增調援兵？”

　　“暫時不用。”易知足道：“這地方兵力再多也鋪展不開。”

　　亞娘鞋島西側的山坡陣地上，小樹林里一群士兵默默的散落在樹蔭下，一個個面無表情，目光無神，人人都清楚，一場大戰即將爆發，在巨大的壓力和恐懼下，就連平日里話多的士兵也沒有心思說話，“三連都有了，將所有的手榴彈都上繳，然后進入陣地。”

　　聽的這道奇怪命令，一個班長忍不住道：“連長，咋要將手榴彈上繳？”

　　“集中存放，到用的時候，自然會分發下去。”連長林麻子解釋了一句，他也不清楚具體的原因，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進入陣地后，先檢查偽裝，沒命令不準清除，另外，不準抽煙，戰場紀律都別忘了。”

　　“連長，聽說四國聯軍有十萬人。”

　　“敵人主要是海軍，都在戰艦上呢，戰艦上的火炮又打不到咱們陣地，擔心個球？就當是實戰演習了！”林麻子說著催促道：“麻利點，手榴彈都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