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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五章 經世致用

  鄧廷楨來的突兀,走的匆忙,對于磊園的一眾賓客并未造成多大的影響,一眾賓客或是聽書,或是看戲看雜耍,或是呆在各自的圈子里喝茶清談,磊園占地頗廣,院子層層疊疊,各個圈子涇渭分明,互不干擾,一眾賓客都是自得其樂。

  目送鄧廷楨轎子走遠,伍長青才提醒道:“知足兄別在門口偷懶了,你是主人,里面賓客可的你親自招呼。”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其他人都好說,學海堂南山公他們,還真的親自去招呼一下。”

  張維屛三人喜歡清凈,選了一處僻靜的院子喝茶閑聊,眼見的茶已換了兩壺,梁廷枏掏出懷表看了看,道:“不曾想磊園今日賓客如此之眾,易知足怕是無暇抽身。”

  “章冉無須心急。”張維屛緩聲道:“那小子沾上毛比猴還精,必然會抽身前來招呼咱們。”

  話才落音,一個小廝便快步進來,躬身道:“三位先生,易掌柜來了。”

  “還真讓南山公說準了。”梁廷枏一笑,起身踱到房門口,易知足大步而來,還未進門,便笑道:“招呼不周,還望三為先生海涵。”

  張維屛一笑,道:“你小子也是個俗人,好端端一個磊園,看被你糟蹋成了什么模樣?搭戲臺唱戲也就罷了,居然還有雜耍和說書,你可真能糟蹋。”

  易知足笑道:“前來賓客可不盡是清雅之士,雅俗共賞,方才是待客之道。”說著,他伸手道:“諸位請坐。”

  三人都清楚易知足今日忙,敘禮落座之后,林伯桐就開門見山的道:“聽聞知足欲招募士子以統帶元奇團練,知足為何會有這個想法?”

  還真是為元奇團練而來的,易知足笑了笑,道:“以文統武,乃是歷朝歷代的慣例。在下不過是循例而已。”

  張維屛直言不諱的道:“知足并非事事循例之人。”

  易知足看了三人一眼,道:“三位對元奇團練如此關心,可是學海堂、越華書院有士子意欲前來元奇團練應聘?”

  略微沉吟,林伯桐才道:“學海堂素來提倡經世致用。提倡鼓勵做學問以治事、救世為急務,如今與英吉利開戰在既,元奇團練規模亦不小,我們確實有意鼓勵士子統帶團練,保境安民。”

  易知足含笑道:“元奇極力歡迎。”

  張維屛瞪了他一眼。道:“別說廢話。”

  掏出一支雪茄,緩緩的點了,易知足才不急不緩的說道:“元奇團練有別于一般地方團練,不僅規模大,而且所有團勇皆是以元奇的名義從各府縣招募的青壯,元奇得對這些青壯負責。

  為什么招募士子來統帶元奇團練,原因很簡單,打仗靠的不是血氣之勇,不僅需要經驗,而且需要智慧和謀略。廣州的八旗綠營已經多少年沒經歷戰陣了?況且這次面對的不是一般的海盜,而是稱霸海洋的英吉利海軍。

  所以,晚輩不從八旗綠營聘請武官訓練,而是招募士子統帶元奇團練,敢于勇于來元奇團練統帶團勇的士子,多少都會讀一些兵書,雖然缺乏經驗,但晚輩認為,他們比八旗綠營的武官更為適合。”

  梁廷枏開口道:“知足就放心將元奇團練交給那些個士子?”

  “當然不放心。”易知足笑道:“元奇團練一萬人,分為二十營。一月一考,各營競比,優勝劣汰,營下分連、排、班。都采取競比選拔之制。”說著,他一笑,“想在元奇統兵可不容易。”

  “元奇團練采用的是西洋兵制?”

  “不錯,元奇團練將會仿效西洋練兵之法,廣州有不少花旗國退役軍人,晚輩準備聘請他們傳授西洋練兵之術。”

  梁廷枏追問道:“器械呢?”

  “自然是以火器為主。”易知足毫不遲疑的道:“元奇團練本就是倉促組建。若是還用大刀長矛弓箭去對英吉利的火槍火炮,那還不如不組建。”

  好大的口氣,元奇團練可是一萬人,全部用火器?張維屛三人心里都暗自震驚,對視了一眼,林伯桐才道:““知足能弄到如此多火器?”

  易知足點頭道:“元奇已向花旗國、法蘭西兩國商人以及澳門的葡商放出消息,高價購買火器。”

  梁廷枏有些疑惑的道:“眼下英吉利人封鎖海口,還有外商敢來廣州貿易?”

  易知足道:“誘以厚利可圖,希望會有人鋌而走險。”

  說到這里,房間里登時安靜下來,呷了幾口茶,見的兩人不再吭聲,張維屛才道:“知足且先去招呼其他賓客,不必總陪著咱們。”

  易知足也不客氣,當即起身告辭,學海堂、越華書院對元奇團練感興趣,這對他對元奇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當初之所以公開對外招募士子以充任元奇團練各級武官,既是為了拒絕鄧廷楨染指元奇團練,也是為了消除地方官府和士紳對元奇的猜疑,事后琢磨,元奇也有必要以這個法子來籠絡士子。

  雖說元奇的股東大多都是士紳,但是這年頭商賈地位低,一眾士紳對元奇沒有多少認同感,元奇要想擴大影響力和號召力,就必須籠絡一批士子為元奇所用,元奇團練無疑是個極好的籠絡工具。

  有學海堂和越華書院這兩大書院的士子進入元奇團練,這對于元奇團練來說,無疑是個極好的宣傳機會,各府縣的觀望猶豫的士子必然會紛紛前來競聘,更為難得的是,廣州這些地方大員對元奇團練的戒心會降至最低。

  至于對元奇團練的掌控權,這一點,他倒不擔心,餉銀和后勤補給都操在他手里,況且還有眾多的義學學生分權,那些書院的士子還能翻得了天?

  院子里,張維屛瞥了兩人一眼,道:“都不說話,動心了?”

  “能不動心?”梁廷枏笑道:“一色青壯,待遇豐厚。西式訓練,配備火器,競比任職,這哪里是團練。八旗綠營也未必能及得上,豈有不動心之理?”

  林伯桐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元奇團練,頗有新意,怕是大有可為。值得那些小子去試試。”

  張維屛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定了下來罷。”

  轉眼便是冬至,年味漸濃,對于戰爭的恐慌似乎也因此淡了許多,人們的話題更多的是過年,而不是戰爭,新年之后就是元宵,過了元宵,年味已經蕩然無存,一切都又回復到正常。

  這個年。易知足過的并不好,因為英吉利人不過年,正月初二,義律調戰艦‘海阿新號’駛入澳門內港,正月初三,林則徐派兵進駐澳門,但澳門葡萄牙領事卻阻止清兵進駐,雙方險些擦槍走火。

  好在澳葡當局識趣,經過與義律斡旋,英戰艦‘海阿新號’撤出澳門。這事才算暫時平息下來,林則徐對于澳葡當局大為不滿,命高廉道易中孚前往澳門進行交涉,并責令澳葡當局驅逐英人出澳。毋得容留一人。

  葡萄牙人也不愿意英國人影響到他們在澳門的利益,對于林則徐的強硬,他們將姿態放的相當低,完全遵照林則徐的意思,再次開始在澳門全面驅逐英國人,總算是讓廣州的官員士紳商賈百姓安安靜靜的過完了年。

  正月二十。易知足從花地和河南視察新建好的團練大營回來,轎子剛到磊園大門口,就被人欄停了下來,下轎一看,見是余保純,他連忙拱手笑道:“余大人這是。”

  余保純一臉苦笑的道:“部堂大人有請,老夫尋不著易大掌柜,只好在此守候。”

  “出了什么事?”

  “跟英夷有關。”余保純簡潔的道:“起轎吧,別讓部堂久等。”

  一路趕到總督府,進了簽押房,見禮之后,林則徐將一份文件遞過來,道:“知足看看。”

  這是一份英文原件,是英吉利外交大臣巴麥尊發來的一份抗議書——《致滿清宰相的抗議書》,要求開放口岸,設置領事,割讓島嶼,賠償煙價,廢除洋行,賠償軍費、居住自由、等等,后面還特意說明,如中國不愿割讓島嶼時,則另以建造房屋,商定關稅及領事裁判權等五項條款替換。

  快速看完,易知足才道:“英國已任命駐好望角海軍司令喬治·懿律為對華談判全權公使,查理·義律為副使,這是他們轉呈的英吉利外交大臣巴麥尊寫的抗議書。”說著,他按照原意翻譯了一遍,然后才道:“部堂大人可要在下抄錄一份?”

  這份原件林則徐早已讓人翻譯過,大概意思出入并不大,聽的這話,他微微搖了搖頭,道:“抄錄不急,知足對此是何看法?”

  “這份抗議書實則就是一份最后的通牒。”易知足沉聲道:“若是拒絕,英國人就會發動戰爭。”

  林則徐緩聲道:“知足對此是何看法?”

  遲疑了下,易知足才道:“說實話?”

  聽的這話,林則徐有些好笑的道:“知足平時里難道都是言不對心?”

  “那倒不是。”易知足沉聲道:“割地,賠款,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清從未受過如此屈辱,那怕是血戰到底,也在所不惜!但是。”

  林則徐沉聲道:“說,無須顧忌,本部堂不以言罪人。”

  易知足抬頭看向他道:“英吉利已經做好了戰爭的準備,大清可做好戰爭的準備?在下說的不是廣州,而是京師!”

  “知足擔心什么?”

  “在下擔心,朝廷沒有血戰到底的決心,沒有戰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勇氣!”

  聽的這話,林則徐半晌無語,良久,他才長嘆了一聲,道:“朝廷國庫空虛,不愿意輕啟邊釁。”

  “既是如此,那就還不如不打,至少還能留存一份體面,讓大清子民在上國的美夢中多沉浸十年。”

  “知足的意思,十年之后,最終還是要打?”

  “這一點毋容置疑。”易知足沉聲道:“英吉利侵略成性,豈能滿足?見的朝廷軟弱,必然會得寸進尺,最終將朝廷逼到絕路,不得不戰!這種情形,在咱們中國的歷史上一點不少見。”

  半晌,林則徐才悶聲道:“既是如此,那遲打不如早打!”

  正月二十七日,林則徐一改被動防守,派遣由漁民蜑戶組建的水勇和水師主動出擊,深夜分路前進,駛近英船寄椗的地方,出其不意,一齊放火,將噴筒火罐,乘風拋擲,一共燒去漢奸買運煙土和濟敵的船大小二十三只,并連帶延燒了一只英國三板,燒毀了海中沙灘所搭蓬寮六處,除擊斃若干漢奸外,另生擒濟敵匪犯十人。

  聽的這個消息,易知足會心一笑,林則徐這是以實際行動回復英吉利人的最后通牒!至此,大清和英吉利已經沒有任何緩和的可能!

  二月初四一早,易知足才進的容園,余保純就匆匆敢來,略微寒暄,便道:“部堂大人今年上午要前去視察長樂機器廠、水師彈藥局,知足趕緊準備準備。”

  聽的這話,易知足長松了口氣,總算是來了,等的林則徐視察完,他就可以大膽的生產槍支彈藥了!他當即笑道:“在下是去工廠候著,還是隨同部堂大人一道前去?”

  “自然是去工廠候著。”余保純不假思索的道:“兩件事,一是安全,二是飲食,不能有絲毫差池,否則咱們可說不上話。”

  “大人放心。”易知足說著從抽屜里取了包裝精美的禮盒,打開后取出一塊懷表,道:“這是天寶表廠出產的懷表,大人幫著打打廣告。”

  “打廣告?”余保純一楞,不明白這話意思。

  易知足笑道:“大人用咱們天寶的懷表,就是活廣告,其他人一看,知府大人都用天寶表,那咱們也買塊戴著。”

  “送禮能送的如此有新意,知足可是頭一個。”余保純笑著接過懷表,隨口問道:“天寶表賣多少一塊?”

  “大人這塊是純手工懷表。”易知足說著一笑,“價值一萬大洋。”

  余保純手一抖,差點沒拿穩,急切的問道:“多少?”

  “二十年后,保準價值上萬大洋。”易知足笑道:“不過,現在的售價才是三千大洋,這是金表,而且是限量的,只生產一百塊,在京師和江寧都賣的極好,林部堂身上的那塊就是這款。”

  三千也不便宜,余保純現在說的好聽是候補知府,說難聽點,就是一跑腿的,也就易知足如此禮待他,他滿心感激,當即拱手道:“知足盛情,老夫笑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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