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抽出一支雪茄緩緩的點燃,長長的吐出一團煙霧,臉色少有的嚴峻,蘇云海是福建三點會主掌財務的二當家,那蘇夢蝶不消說也是三點會的成員,可笑他還極力防范天地會、青蓮教滲透元奇名下的工廠,人家卻已不聲不響的滲透到他身邊了,除了蘇夢蝶,他身邊究竟還有多少天地會的人?
青蓮教是來明的,天地會卻是來暗的,這更讓他防不勝防,默然半晌,他才開口道:“你認識黃殿元?不會認錯吧?”
金英白了他一眼,道:“黃二哥我怎會認錯?他是正經八百的秀才,文武雙全。請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的小說”
“那他會否認出你?”
“應該不會。”金英道:“我一個小丫頭,誰會留意我,要留意,他們也是留意白師姐。”
聽她語氣有些泛酸,易知足用指頭點了她額頭一下,輕笑道:“這可不好說,你個古怪精靈的俏丫頭比白芷更搶眼.....。”說著,他指了指銀元,道:“悠著點花,最少要留兩塊在身上,這里可不是廣州。”
聽的易知足贊她,金英心里甜絲絲的,連忙道:“知道,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虎門寨中軍參將府,議事廳,關天培指著大幅的虎門布防圖給林則徐和鄧廷楨解說道:“虎門三道防線,包括去年新建的五個炮臺共計十五個炮臺,以沙角、大角炮臺為第一重防線,威遠、鎮遠、靖遠、綏遠、撫遠、振遠、鞏固、永安、橫檔前山月臺為第二重防線。
大虎炮臺和后虎炮臺為第三重防線,另計劃在橫檔島與武山之間的江西,設置木排兩排,大鐵鏈兩條,封鎖江面。
三道防線,重中之重還是第二道,新增五個炮臺,四個都布置在第二道防線,其中最大的兩個炮臺——靖遠炮臺和振遠炮臺各有大小火炮八十余門。皆是新購的西洋火炮......。”
話未說完,提標左營游擊——麥廷章在門口稟報道:“稟諸位大人,孚泰行行商,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在外求見。”
林則徐看了關天培一眼。道:“易知足可熟知虎門防務?”
“回大人。”關天培道:“為考察新增炮臺位置,易知足隨末將踏遍了大角山、武山和大虎山等地,對于虎門各個炮臺和炮位都十分清楚。”
“那就讓他進來。”林則徐淡淡的吩咐道。
易知足快步進來,瞥了堂上一眼,見鄧廷楨和關天培也在座。連忙恭敬的跪下行禮,林則徐徑直問道:“義律可有出具甘結?”
“回大人。”易知足沉聲道:“義律拒絕具結。”
鄧廷楨道:“既已呈繳鴉.片,何以拒絕具結?”
“義律身為英吉利派駐廣州的官員,代表的是英吉利朝廷,以其身份而言,他無權出具這份甘結。”易知足緩聲道:“再則,轉眼便是海貿旺季,英吉利商船源源不斷前來,可說是無船不帶鴉.片,義律也不敢具結。”
半晌。林則徐才道:“這事且緩一緩,先收繳鴉.片。”頓了頓,他接著道:“知足既言英吉利會開戰,以虎門現今之防務,可足以抵擋英夷之艦隊?”
易知足哪肯老是跪著回話,聞言瞟了鄧廷楨一眼,默然以對,林則徐將他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笑了笑,道:“知足不必拘禮。坐著回話。”
“謝大人。”易知足連忙道謝,起身落座,他才開口道:“以虎門現有實力,若是水師官兵不貪生怕死。英軍絕對攻不下虎門。”略微一頓,他沉聲道:“英軍偏師遠來,能否一戰而勝,關鍵在于水師,若是水師不堪一用,乘早以義勇取代。別浪費虎門的火炮。”
聽的這話,林則徐三人臉上神情都有些難看,易知足這話說的是實情,但卻不切實際,在爆發戰事之際,朝廷經制之師讓臨時招募的義勇取而代之鎮守虎門,這事情傳出去,讓朝廷情何以堪?又置廣州文武大員顏面于何地?
林則徐瞥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廣東水師如今是歸他節制,雖然他來廣州的時間不長,但有關天培這個老部下全力配合,他對水師的情況極為清楚,深知水師官兵受賄縱私的積弊非一日能除,也知道水師上下根本沒有心思與外商作對,原因很簡單,廣東水師官兵的絕大部分收入來自稽查鴉.片走私,沒有鴉片走私,他們就只能靠兵餉過日子。
他也不是不想嚴厲整頓水師,問題是他如今必須倚靠水師來巡緝鴉片走私,對于這種狀況,他也是煞費心思,苦惱不堪,不整頓,水師不堪一用,整頓,牽連太多,水師上下可說會人人自危,鬧出嘩變都有可能,這就好比是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
當然,再難,水師還是得整頓,不過得循序漸進,不輕不重,寬嚴得中,先的求穩定,再談整頓,畢竟這一兩個月來,水師在繳煙及巡防中,還算奮發盡職,不似從前那般,他對水師還是抱有希望的。
見林則徐木著臉不吭聲,鄧廷楨開口道:“知足不得出言無狀,水師情形復雜,即便要整頓,也非是一日之功,以義勇駐守炮臺,大清沒有這個先例,綠營軍將也丟不起這個臉。”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不能駐守,能否從義勇中挑一部分聰明伶俐的,上炮臺學習炮擊?”
“這法子倒是能行。”關天培道:“如今巡查任務重,又分出人手參加禁煙,新建的幾個炮臺和增加的三百炮位,朝廷還沒有額定名額補充兵員,著一部分義勇上炮臺協助,不會招惹非議。”說著,他看向易知足,似笑非笑的道:“不過,義勇上炮位練手,對于彈藥的消耗怕是不小。”
易知足含笑道:“關軍門放心,虎門所有炮臺的實彈訓練所需彈藥,元奇一概負責。”
“既是如此——。”關天培笑道:“本督就吩咐下去,著他們可著勁的訓練。”
鄧廷楨也趁火打劫,道:“為應對英吉利挑起戰端。林大人已下令,另招募一萬義勇,加上原本招募的五千,義勇規模已達一萬五千。知足可考慮過義勇的武器?”
上次向旗昌行、衛特摩行訂購了三千枝火槍,易知足只用了六百枝霍爾式m1819,其他的都封存著,聽的這話,他笑了笑。道:“部堂大人開了口,元奇豈敢不盡力,給義勇捐贈.....三千枝花旗火槍,如何?”
鄧廷楨撫須笑道:“廣州士紳商賈皆如知足,何懼區區英吉利。”
林則徐卻是暗自好笑,這小子會賺錢,花錢也真個是不含糊,略微沉吟,他才道:“花旗國也應該有戰艦罷,較之英吉利戰艦如何?”
易知足心里一跳。可別是讓他捐戰艦吧,那可捐不起,當即謹慎的道:“花旗國立國時間不長,海軍根本無法與英吉利抗衡,就戰艦而言,不論是海軍規模還是單艦戰力,皆遠不及英吉利,英海軍一級戰列艦,三層甲板,裝備大小火炮百門以上。定員百人,
二級戰列艦,三層甲板,裝備大小火炮九十至一百門。定員七八百人。
三級戰列艦,兩到三層甲板,裝備大小火炮六十至八十門,定員五百至七百人。這是英吉利海軍的主力戰艦,至少有一百五十艘左右,一級戰列艦保守估計也在十二艘以上。”
關天培失聲道:“這么說。之前來廣州的英吉利兵船,連三級艦都算不上?”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應該是四級戰列艦,也是最小的戰列艦。”
林則徐看著他足有移時,才道:“花旗國連三級戰列艦都沒有?”
“有。”易知足點頭道:“三級戰列艦是歐洲主力戰艦,各國海軍都應該有,不過,一般不會對外售賣,而且戰列艦的造價很高,歐洲戰列艦造價以排水量計算,一般是一百八十銀元一噸,三級戰列艦排水量多在二千噸左右,也就是說一艘三級戰列艦的造價約在三十六萬銀元,這還不算火炮。”
算上火炮,豈非要四十萬銀元以上?林則徐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三人如今對英吉利海軍總算是有了個最直觀的印象,不說其他的,只須算算英吉利海軍戰艦的價值,就知道英吉利有多強了,僅僅是百五十艘三級戰列艦,就要六千萬銀元,海軍規模至少是十萬人以上。
半晌,林則徐才疑惑的道:“知足為何對英吉利的情況如此清楚?”
“回大人。”易知足道:“在下既然預判英吉利會開戰,自然要多方打探英吉利海軍情況,花旗國與英吉利在二十年前曾經爆發過戰爭,花旗商對英吉利的海軍情況頗為了解。”
聽的這話,林則徐微微頜首,易知足與花旗商的關系他自然知道,他也確實有心為廣東水師購置一艘西洋戰艦,不過聽的要四十萬,他還真不好意思向易知足開口,道光可是叮囑他,不要打元奇的主意,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英吉利開戰,以知足估計,英吉利前來進犯的艦隊會是多大規模?”
略微思忖,易知足才道:“英吉利一則不愿意斷絕與大清的貿易,再則有試探的意思,再一個畢竟太遠,后勤補給困難,綜合考慮,英吉利派遣的艦隊規模不會太大,預計艦隊規模會在二十艘戰艦左右,當然,不會都是三級戰列艦,估計能有四五艘三級戰列艦,搭配其他巡航艦和輕巡艦,人數在一兩萬之間。”
這還是易知足第一次如此詳細分析,鄧廷楨關切的道:“如此規模,虎門能夠御敵于江口之外?”
易知足笑了笑,道:“岸防炮與艦炮對轟,岸炮占足優勢,一般情況下,岸炮與艦炮比例在一比六,才勢均力敵,虎門炮臺大小火炮如今高達六百門,完全是倚強凌弱,足以碾壓這般規模的艦隊。”
聽的這話,三人都長松了口氣,鄧廷楨含笑道:“知足似乎對西洋戰事頗有研究?”
“不敢。”易知足連忙謙遜的道:“花旗商船上不少水手船員都參加過與美英海戰,在下不過是向他們虛心請教,再向諸位大人轉述而已。”
林則徐點了點頭,道:“知足精通夷語,多向花旗商打探了解英吉利的情況,咱們爭取做到知彼知己。”
“大人放心。”易知足微微欠身道:“在下一定竭心盡力。”
從中軍參將府退出來,易知足正準備快步開溜,關天培已是快步追了出來,笑呵呵的道:“知足難得的來一次虎門,老夫怎么著也得盡盡地主之誼,走,去老夫的提督府。”
易知足怕的就是跟一眾軍將喝酒,當即笑道:“欽差大人和部堂大人都住在虎門寨,還是改日罷。”
“換了別人,老夫還真沒時間陪。”關天培笑道:“不過,知足另當別論。”說著,他吩咐親兵道:“還楞著做什么?趕緊的,準備酒宴,備好酒。”
一看這架勢,易知足心知溜不了,老老實實的跟著進了提督府,兩人直接進了書房,落座后,關天培才道:“林大人有意采購一艘西洋戰艦,以做攻防演習之用,考慮到購價太高,有意著行商、鹽商、十三行一同捐輸。”
“就知道關軍門的酒不好喝。”易知足打趣了一句,爽快的道:“元奇沒問題。”他當然沒問題,先前報價,他就虛報了十多萬,實則他和伍秉鑒采購美利堅的輕巡防艦只是二十五萬,三家分攤,也不過八萬。
見他應允的爽快,關天培輕贊道:“知足雖然年少,但論胸襟氣魄,天下商賈卻是無人能及......。”
易知足卻是知道他秉性,當即笑道:”關軍門夸贊,準沒好事。”
“其實也沒什么事.....。”關天培含笑道:“老夫的提標五營火槍亦盡皆陳舊,知足上次應允給水師一批火槍,這次既是為義勇購買火槍,能否稍加一些,就給虎門的中左兩營配齊,如何?”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不是晚輩吝嗇,晚輩只是不想將銀子丟水里,恕晚輩直言,這槍給義勇都比給水師強。”(